此刻，白家药铺的后院里一阵忙乱。

　　楚念刚给床上昏迷的孩子针灸完，就听外头有人大喊。

　　“楚大夫，你赶紧来瞧瞧，这血止不住了啊！

　　喊声急切，惊得床边给孩子喂水的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子他爹，你可要撑住啊！你要是出事了，可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楚念抓住她颤抖的手：“你儿子因为上吐下泄脱水严重，你赶紧给他把这碗盐糖水喂下去，我去外面瞧瞧你相公。”

　　她声音沉缓，仿佛带着一股魔力，竟叫慌张的妇人稳住心神。

　　妇人点了点头，抱着昏迷的儿子给他喂水。

　　楚念抓着针包出来，飞快地在那流血不止的男人腿上扎了几针。

　　皮肉翻飞的伤口处血流之势虽因此稍有缓解，可受伤的男人已是面色惨白，靠在临时搬出来的木榻上几欲昏厥。

　　“药呢？固气培元的药煎好了吗？”楚念给他搭了脉，扭头朝外看。

　　“来了，来了，药来了！”白老爹端着一碗冒热气的药从厨房出来，边跑边喊。

　　他将药递给楚念，看着木榻上翻白眼的病人，神色凝重：“楚大夫，柳三他……还能救回来吗？”

　　这人名叫柳明，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柳三。

　　柳三是南市的菜贩，因着经常往大营里送菜，一来二去跟家里同在南市开药铺的白廷之混得熟了，还时常给他送些新鲜蔬菜来。

　　柳三有个四岁大的儿子，五天前突然开始上吐下泻，看了好一个大夫都不见好，今日孩子病情加重，柳三跟她媳妇抱着孩子来城里求医，连跑了几家都说救不活了，他出来时一时心急恍惚，从保济堂出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贵公子。

　　还没等柳三和媳妇给那被撞翻在地的贵公子赔罪，他怀里的孩子突然发症，几口黄水吐在了贵公子身上。

　　贵公子当下火冒三丈，唤了家丁动手打人。

　　也不知那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身边的家丁居然都带着短刀。

　　柳三为了护着孩子和媳妇，滚爬间腿上被砍了一大条口子，鲜血喷涌不止。

　　贵公子和家丁是被吓跑了，柳三却伤得站都站不起来。

　　正好出事的地方离他们铺子就隔了半条街，有好心人来给柳三找大夫，他们就把人搬了回来。

　　只是，人虽搬回来了，可这都过了两刻，柳三腿上的伤撒药也止不住血，再这么下去，命怕是都要流光了。

　　“我也说不好，只能尽力一试，”楚念飞快地用兑好的盐水净手，朝院门看了一眼，又看看柳三腿上的伤，“等不了小白回来了，把缝衣针和线拿来，再取几盏灯来，越多越好，再找根棍子给他咬着。”

　　白老爹推了两个伙计去准备，看着楚念：“楚大夫，真就这么缝啊？”

　　“没办法，再不缝合的话，他就要失血过多了，”楚念接过穿好线的缝衣针，放到酒碗里消毒，她转头看向伤者，“柳大哥，我现在要把你的血管和皮肉缝合起来，阻止流血。我知道这很疼，可我们现在没有麻药，也没有其他办法，你一定要撑着，想想你的妻子和儿子！”

　　“我能忍。”柳三点头，语气虽虚弱，眼神却坚定。

　　他接过伙计递来的木棍咬在嘴里，别开了头。

　　楚念仔细做好消毒后，找准需要缝合处，下针。

　　“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在小院里炸开，屋里守着儿子的柳三媳妇听到这声音，腿一软，差点背过气去。

　　楚念眼疾手快地接住落下来的木棍，看柳三痛得神色扭曲，不敢再下针了。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凭意志力忍痛的。

　　没有麻沸汤，没有迷香，再缝这人怕是得活活痛死。

　　“先去熬药，再熬补血的药来，我去找小白！”楚念咬牙，丢下一句，起身往外跑。

　　刚钻出门帘，就迎头撞上了人。

　　来人也是疾步匆匆，在被她撞上的瞬间突然往后退了两步，还伸手拉住了她，缓了她的来势，没叫她碰疼。

　　“阿念，你怎么了？”萧恒乍见她面色惨白，衣衫染血，眸子顿时一缩。

　　“这些不是我的，我没事。”楚念顾不得与他多说，抓了后面白廷之递过来的包袱，就地一阵翻找，从旧的工具包你翻出那半截迷香。

　　楚念叹了口气：“也不知这迷香有没有用，只能试试了。”

　　她捏着迷香，招呼了院里的白老爹和伙计都远远退开，拿着迷香往柳三走去。

　　“等等！这事我来做。”萧恒看到了后院里的情形，毕竟是被缝过一次的人，转念就明白了楚念的用意，他几步跟上，拿过了楚念手里的迷香，“你们先到屋里去，捂紧口鼻，等我叫你们再出来。”

　　楚念点了点头，喊了白廷之一起退到了小谨所在的厢房里。

　　他们是大夫，还真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迷倒。

　　保险起见，白廷之进门后就合上了院门。

　　楚念快步走到床边，探了探睡梦中的小谨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热后，微微松了口气。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今天遇着的就是！

　　原本还想着欢欢喜喜地来药铺跟白老爹谈谈生意呢，谁成想从那废宅的街口出来后，小谨就有些不对劲。

　　一直窝在白廷之怀里不住地发抖，问他什么也不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她细诊询问再三也未得回应，怕他自己把自己吓出点病来，只能想煎了一碗药劲温和的安神药，让他睡一觉缓缓。

　　结果小谨睡了一下午，还未见醒，外面柳三他们又求治上门了。

　　白廷之转头看了看在床边替小谨诊脉的楚念，刚想问她小谨情况如何了，就听外面萧恒喊他们出去。

　　楚念将小谨的手放回被子里，擦了擦他额上的虚汗，敛了一脸的担忧，起身出门。

　　院里，萧恒早已掐灭迷香，捂着口鼻将迷烟挥散后，才起身往楚念他们走去。

　　“你没事吧？”楚念见他步子虚晃，上前扶了一扶。

　　“无妨，小谨呢？”

　　“在屋里睡觉，”楚念指了指屋里，“他……”

　　萧恒没等她多说：“我守着他，你先救人，有事叫我。”

　　他看到了那人伤势严重，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楚念点点头，喊了白廷之带上口罩，将两套缝合工具都放到酒里消毒。

　　吸了迷香的柳明倒靠在木榻上，昏迷不醒。

　　楚念接过白廷之递过来的工具，借着明亮的火光下针缝合。

　　这一次，昏迷中的柳明只是锁紧了眉，并无太大反应。

　　楚念松了口气，抿唇给伤口认真清创后，突然站了起来：“小白，你来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