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岛的冬夜,静谧而凉爽。夜潮低落,李渔拉着吴伦穿行于海边密布的漆黑礁石之间。远远能听见背后沙滩那边篝火晚会的喧闹声。两人渐行渐远。
“这片礁岩,是古代火山喷发时期,熔岩流淌入海后,冷凝形成的,”李渔一边轻盈地在黑色巨石间蹦跳一边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后来,岩石冷却,产生的裂隙,随着海水和风的侵蚀而日益扩大,海砂填充其间,便成了石滩。”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跟在后面的吴伦有些莫名其妙,“大半夜的,把我叫到这种地方又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吗?最多再过三百万年,这些礁石便会完全风化消失,被砂砾埋没,再无一丝存在过的痕迹。玄武岩虽然坚硬无比,但在自然法则与时间流逝面前,什么也不是。”李渔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质疑,轻巧地回身,纯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深邃得让人心悸,“看上面。”
或许是受了气氛的影响,吴伦听话地抬头,只见满天星辰如海,一种永恒般的庄重感扑面而来。
“你知道吗?,”李渔略显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无论东陆还是凡土,古人们都相信天上的星星控制着地上人的命运。由此衍生出的占星之术,也是命理卦算之学的一种。比如那边那一颗,赤红色的孤星,在我们这里叫做朱雀之瞳,东陆那边则叫它大蛇之心。它是星域中最为乖戾难测的一颗,既代表着超凡的创造天赋,也意味着强烈的自我毁灭。
“它是你的命星。”
“命星?”吴伦小时候在书上读到过类似的词,但时间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它的含义。
“就是指示着你命运的星星,”李渔解释道,“星辰亘古不变,世人却生灭不休,因此能够拥有特定命星的人并不常见,你应该感到幸运……或许也可能是不幸。朱雀之眼的星命并不顺遂,或者说是命途多舛也不为过。”
“所以你大半夜拉我过来观星,只是要告诉我,我这个人命犯灾星,活该倒霉咯?”吴伦双手抱怀,语气有些不快,“可惜我这个人从不信命。我要是信命,当初就不该从村子里走出来。”
“不,我不是——”
“轰隆!!!”
猛烈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
是吴家驻地的方向!
两人连忙转头,吴伦脚踏雷行,李渔则踩着一柄匕首般小巧的飞剑,向爆炸发生的方向疾驰而去。
……
发生爆炸的,正是吴伦所住的宿舍楼。这种砖石制多层楼式建筑拥有典型的太阳群岛风格,其他国家很少见,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立起来的扁盒子。而现在,滚滚的浓烟正从盒子中段近边侧涌出,从楼中撤出的弟子们正聚在一旁观望,也有水行弟子尝试灭火的,却对这种发生于半空之中的火情无能为力。
冒烟之处,正是吴伦的房间。
吴伦也是水行,见此情景,立刻借着雷行踏空,几步便翻窗跃入屋内。灵气展开,原本还熊熊燃烧的火苗己息之间便被水雾熄灭。
由于楼体主要由砖石所筑,结构十分坚固,这场爆炸并没有对宿舍楼本身造成什么危害,但吴伦放在房间内的行李,比如符箓、书籍、衣物、日常用品之类,却禁不住这连炸带烧的,已经没法抢救了。
负责消防安保工作的流芳院长老很快赶到,但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口头安稳一下她的损失,同时联系其他会务人员安排新的房间罢了。
刚好回家养伤的天虹空出来一间房间,吴伦便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这间位于一楼角落的房间。
房间陈设很朴素,与吴伦原本的别无二致,天虹的个人物品已经被收拾走了,房间中只剩桌椅和床铺,仅此而已。
吴伦莫名想起自己刚到阖州城,在考生宿舍准备入门考核的时候。
物是人非。
回想起来,自己一路走来的确挺不容易的,苦也吃过了,痛也忍过了,甚至连死都死过一次,或许的确是命犯灾星吧。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可怜的,不过是过了一个高难度的人生罢了。
“咚咚咚”,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李渔。
“你这是——”
“嘘,隔墙有耳。”李渔从随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物件,弯腰放置在房间正中的地上,用手在方块上轻轻拂过,点亮了上面的一盏小红灯。
红光顿时洒满房间,外面的人声、虫声、风声立刻全部消失。
“这是简易隔音器,能顶一段时间,但监听者很快便会意识到它的存在,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李渔缓缓站起身来,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虽然她平时就够严肃了,但这一回她又严肃出了新高度,“你现在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关头,刚才的爆炸就是明证,吴怀珂和吴桐两位前辈那边我已经让蜻蜓她们去交涉了。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并且严格照办。这是性命攸关的事。”
……
月黑风高,李渔独立于漆黑的礁石滩上。蜻蜓2051和2052正在与吴家带队长老商讨接下来的计划。万幸的是,吴家人对于吴伦这个人的印象很好,而且新一代领导者对于她的过去并无芥蒂。
虽然2051和2052她们俩的性格有些让人放心不下,但无论如何,在记忆和智力方面她们也与李渔完全相同。况且有蜻蜓网络的联系,这就不是两个单独的人在交涉,而是整个云中书院在与吴氏家族谈判。
夜空晦暗,唯有那颗猩红的大星兀自闪亮。朱雀之瞳像一只幽深的眼睛俯视着世间。李渔抬起头,直视这只不祥的眼睛,眼中怒意氤氲。
千百年来,命运之轮滚转不休,但这一次,车轮面前,出现了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螳螂。
“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来到了你的身边,就绝不会让你死。”李渔紧咬着牙关狠狠地自语,“这一回,我要牢牢扼住命运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