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自私
最后,江遂是被活生生疼晕过去的。
等他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殿内点起了灯火,江四坐在他床边,末羽则站在床头,这俩人情绪一个赛一个的低落,全都垂头丧气的,江遂嘴角一抽,自己坐了起来,“……过了啊,我还没死呢。”
一瞬间,两个女孩都抬起了头,末羽没说话,江四则问他:“王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江遂一边回答,一边往床外看,没找到想找的人,于是,他又把头转回来,问向江四,“陛下去哪了?”
江遂被毒发折磨的时候,卫峋就在一旁看着,无助的看着,他连上前都不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触碰,会不会变成毒药的催化剂。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起,江遂就不愿意让别人碰他了。
又是为什么,这些年摄政王从不考虑婚配之事,不是因为他对成家没有兴趣,而是别人硬生生的剥夺了他组建一个家庭的机会。
最后把江遂送到床上的人是江四,末羽腿脚更快,她麻利的请来了沈御医,卫峋一直站在一旁,直到听沈济今说,江遂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他才沉默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又回到了审讯室,这一次不管承影的嘴有多紧,他都要强硬的把它撬开,他要亲自动刑,让承影说出跟思美人有关的所有事情。可是他还没到审讯室,司长已经跑了出来,看见卫峋,他还愣了一下,紧接着,他跪下来请罪。
承影死了。
那么多人盯着,但谁也没看到承影是怎么做的,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承影已经没了呼吸,他始终都是垂着头的,就算死了,他的眼睛也是半睁着,并非失血过多、也并非力竭而亡。
他是清醒且自愿的死去。
死人说不了话,卫峋这才知道,他又被承影摆了一道,从江四带承影回来,他就知道,他们一定还有后招,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后招,竟然来自七年前。
人死了,就算把他挫骨扬灰都没用,深深的无力萦绕在卫峋心中,但他不允许、也绝不会认输。
他让司长再去一次那座山,把承影和卫谦留下的东西全部带回京城,哪怕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这些没问题的东西,也一起带回来。现在的他不能放过一丁点有可能的线索。
司长不知道陛下怎么又跟那座山杠上了,而且陛下现在的状况,竟然和摄政王逃跑那段时间差不多,望着卫峋阴狠的表情,他不敢问是不是摄政王又跑了,他只敢顺从的低下头,道一声遵命,然后就连夜赶往那座山了。
夕阳将人影无限拉长,卫峋深吸一口气,又回到了承明宫。
江遂躺在和他一墙之隔的龙床上,卫峋却不敢过去看他,他叫来沈济今,问他知不知道思美人这种毒。
沈济今稍微诧异了一下,点点头,“臣曾在书中见过,只是从未见过实物。”
卫峋又问,“这毒有什么特点。”
虽然承影已经跟他说过了,但卫峋自然不会只听他告诉自己的。
沈济今回忆一番,然后回答道:“思美人是情毒,毒性极强,中毒者不可动情,若要动情,就需忍受万蚁噬心之痛,而动情次数过多,就会全面激发毒性,中毒者的五脏六腑会逐渐走向衰败,直至命丧黄泉。”
他越说,卫峋的神情越沉,等他说完最后的“命丧黄泉”四个字,卫峋放在扶手的右手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他无意识的攥紧了扶手,沈济今不着痕迹的抬头,连他手背上迸出来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沈济今皱了皱眉,刚刚他就觉得摄政王症状很奇怪,突然就晕了,把脉发现,身体明明挺好的,就是有点思虑过度。浑身冷汗、肢体僵硬,要不是把脉结果显示正常,沈济今都要怀疑摄政王被人动刑了。
再结合陛下问的这些问题,沈济今顿时明白了过来,他不像司长,发现陛下情绪不对就不再说话,想通这些,他立刻脱口而出,“陛下,可是摄政王中了思美人?”
沈济今平时没有那么莽撞,主要是,今天卫峋问了他这两个问题,即使他不亲自问出口,他也别想把自己摘出去了,那还不如全都问清楚,也好尽快想些办法出来。
卫峋抬起眼睛,他没回答沈济今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句,“思美人,有解药吗?”
不回答,就是默认的意思,沈济今顿时觉得棘手无比,他不想回答,却不得不回答,“据臣所知,没有。”
卫峋一再的告捷自己,不要急,江遂中毒七年,都没有找到解药,可见这解药不是一时就能搜罗到的,况且此刻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绝望,他还有时间,不能急,千万不能急。
卫峋缓缓的呼吸着,片刻之后,他才再度开口:“没有解药,便给朕找。从今天开始,你来照顾他的身体,想办法减轻他的疼痛,朕不想再看到他受苦了。”
卫峋垂着眸,掩去了眼底的一抹血红,他的声音低沉且黯然,沈济今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遵旨。只是,臣想冒昧的问一句,不知摄政王他……这是第几次毒发了?”
卫峋一愣,他不知道答案。
直到这一日,他才明白,自己对江遂知之甚少,他以为他很了解江遂,他以为他对江遂很好,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以为而已。
难怪江遂之前对他大发雷霆,说宁愿不要他的好。
是啊,他这么自以为是,又这么自私自利,总是借着对江遂好的名义,行自己的便利,若卫峋是江遂,他也不想要自己的好。
甚至一想到“好”这个字,就觉得恶心透了。
他逼着江遂留下,又在江遂好不容易逃离以后,发动天罗地网去搜捕他,那时候的江遂是什么心情,是不是感到了窒息,是不是觉得自己被恶鬼缠上了,除非同归于尽,不然再没有办法解脱。
卫峋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寒僵又自嘲的笑来,他对沈济今摇头,“朕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吧。”
沈济今还想再说什么,秦望山却突然小跑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庆幸的笑,“陛下!王爷已经醒了,正和江四姑娘说话呢,王爷还问您去哪了,陛下,您看要不要过去……”
本应是个好消息,本应让他感到开心和雀跃,可现实却是,卫峋坐在暖和的宫殿里,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冷意浸侵到了骨子里,让他僵着身子,半晌都没法开口回答。
过了很久,久到秦望山和沈济今都用不解又诧异的目光望着他,终于,他艰难的发出了声音。
“沈济今。”
这时候,沈济今竟然被点名了,他怔了一下,看向卫峋,后者又说:“你去看看,仔细些,有什么问题,立刻来告诉朕。”
说完,卫峋从龙椅上站起来,他走下来,快步离开了承明宫,如今是夜半子时,这里是他的寝殿,是他的家,可他却不愿意再继续待下去了,秦望山呆了一呆,这才连忙跟上去。
沈济今目送陛下看似冷静的落荒而逃,他拧了拧眉,转过身,往另一间屋子走去。
江遂安静的半躺在床上,妖娆的江四给他捶腿,秀致的末羽给他捏肩,而他自己,正一块一块的吃着糕点。
沈济今:“……”
好一副坐拥齐人之福的和谐景象。
看见沈济今进来,江遂放下糕点,对他笑了笑,“半夜三更,辛苦沈御医了。”
如今得知摄政王身中奇毒,沈济今也没了奚落他的兴致,他客气道:“关心王爷的身体,是臣等的职责。”
江遂把糕点的盘子递给末羽,然后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看见卫峋,他只好又问了一遍,“陛下没跟沈御医在一起么?”
“没有,陛下有要事在忙。”
江遂笑了笑,“这样啊。”
沈济今说得没错,卫峋确实在忙。
夜半三更,卫峋带上一队亲兵,披星戴月的来到了京郊,黑暗之中,万籁寂静,只剩下杂乱的马蹄落地声,夜里很冷,卫峋却没有多加衣服,他穿着单衣,站在皇陵入口,侍卫们无声的站在他身后,望着这座气派又恢弘的卫氏皇陵,卫峋紧了紧双手,寒着声音道:“去,给朕把这扇门砸烂!”
侍卫们对卫峋忠心不二,即使他要破坏的是先皇皇陵,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皇陵封闭以后,守陵人住在不远处,皇陵大门是被彻底封死的,外面人绝对进不去,但那是不会暴力破坏的前提下。
大门最终被侍卫们暴力撞开,进去以后,卫峋让他们把所有陪葬品都搬出来,包括皇后和妃子们的陪葬物,一个他都不放过。
卫峋看着他们动作,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整座皇陵,突然,卫峋抬起腿,往主墓室走去。
四周的陪葬品已经被搬空了,只有中间那个华丽的棺材没人碰。
老皇帝死后,所有事情都是江遂一手操办的,如果这墓里真的有和思美人有关的东西,江遂应该早就拿出去了,可是,卫峋还是过来了,他担心江遂有遗漏,同时,他还想做一件他早就该做的事。
盯着那个棺材,卫峋命令身边的人,“把它砸烂。”
侍卫有些迟疑,搬空皇陵他们没有意见,可要是毁掉先皇的棺椁,这、这是不是太大不敬了……
卫峋戾气翻涌的看向他,“去砸!”
侍卫一凛,连忙称是,他叫上三个人,四人一起,挥起手里的锤子,铁器砸在坚硬的棺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是金丝楠木,质地无比坚硬,但它再坚硬,也硬不过冰冷的铁器。
没多久,棺材裂了一条缝,再过一会儿,一个角被砸了下来,随着木块掉落,露出了绸缎的内里,紧接着,还有一股又闷又潮的恶臭。
四个侍卫首当其冲,差点没被熏吐了,先皇这两个字再高大,此时也和污秽画上了等号,等整个棺材都砸的稀巴烂,里面的白骨立刻散落一地。
七年过去,老皇帝早就腐烂干净了,踢开滚落在脚边的头骨,卫峋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在一片狼藉中找寻可能有用的物件。
什么都没有,他下葬之前,已经被江遂扒干净了,除了有一套龙袍,其余的,什么都不剩下。
确认没有遗漏,卫峋便站了起来,“走吧,出去以后,你们再把大门封上。”
侍卫不敢违背卫峋的命令,但是出去以前,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先皇的头骨被卫峋一脚踢到了挂着蜘蛛网的墙角里,他的其他骨头则散落在地上,刚刚砸的太狠,好几根骨头都被他们砸断了,尤其指骨,一锤子下去,直接砸扁了。
侍卫看着这些,心里不禁唏嘘起来。
连自己儿子都这么恨他,这皇帝,可真是做的连畜生都不如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又要破坏气氛了
――
侍卫用锤子砸棺材时,他们的内心配音是这样的
“八――十!八――十!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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