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酒楼第三层是不见外客的。
沈约与盛长宁说的时候,神情是洋洋得意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盛长宁配合他,故作疑惑道:“那沈……公子你怎能进去?”
其实她隐约猜着了些,沈子邀或许是与这个酒楼的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罢?
是以,外人不能进,他算不得外人。
虽然能想到这些,盛长宁还是缄默了声儿,打算听沈子邀来说――他现在看着,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听了她的话,沈约立马眉飞色舞地同她解释。原来,这窈窕酒楼是他外祖家的产业。
这其中,与盛长宁倒还有些渊源。
几十年前,京城首富薛家富甲一方,被先帝钦封为皇商,与之普通的商贾之人开始有了极大的差距。
当年下封的旨意,是在罄书殿里,盛长宁替父皇着的笔。
后来,薛家大姑娘嫁于江南沈家,彼时沈家的长子,也就是如今沈约的父亲沈阳明,还只是个七品小官。
这桩亲事不算是高嫁,在当时虽未得薛大姑娘爹娘的阻拦,却也称不得有多好。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沈阳明擢升四品官员,薛家同样在京城中,早早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京城中许多产业就是薛家名下,而沈约的外祖父只有薛大姑娘这么一个闺女,自女儿去后,简直拿沈约比亲孙子还要亲地待着。
盛长宁面对沈约这些托盘而出的话,不由有些羞愧。沈子邀之所以能对她言说这些,就是她这壳子的身份叫“盛长清”。
盛长宁暗暗地想着,不断在心中警醒自己,这本该是盛长清的东西,觊觎之心不可有。
“公主,快进来罢。”
沈约冲她招招手,欢喜的样子像个小孩儿。
盛长宁也笑了。
她迈进去的步子,在看到里面的景象后骤然顿下。
沈约替她拨开了面前隔开视线的鲛珠帘,如同拨开层层叠叠的云雾一般,那片曾经在她脑海中幻想过的场景,慢慢显现。
从地面上铺就的碎花缀织的绒毯,到根植在周边的矮枝桃花树,一方软榻摆在树边,四边的的大窗直直落地,使得整个室内空旷开延,有风拂来吹落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地毯上、坠在小榻上。
盛长宁这才发觉,地上绒毯上的碎花是真花瓣。
“唔……少了个秋千。”沈约转来转去地看,有些遗憾,“昨天才弄好的,到底是有些匆忙了。”
盛长宁这下子是真的被惊到了,“这是……你摆置的?”
怎么会……
种在屋子里的桃花树、树上的秋千,秋千边的小榻。风一吹,就要闻得一室的花香,不用出去便能赏花,这样的日子颓散却又……安稳。
这是从前的盛长宁的“异想天开”。
与其说是想要一室的桃花树,嗅得不出门的芬芳,倒不如说她过怕了兢兢业业的日子,大楚长公主这个名头太重了。像这样的闲适生活,她从不敢奢望,这些只能存在她的梦里。
可就是这么个于她来说,不过几面之交的陌生人,轻易便给了她想要的。
沈约正琢磨着秋千该安在哪儿,听着她的话,想也不想地便答道:“是公主同我讲的。”
前世,宁宁临终前同他说过,她最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样慵懒看花的日子。
可惜,他现在暂且给不了她这样的生活,只好盖个她梦想中一样的地儿罢。
闻言盛长宁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以为他说的是盛长清,登时她便有些窘迫地红了脸。
盛长宁微微别过头去,不仅脸烫得厉害,她心口还有些闷堵是怎么回事……
很快地,外头有侍婢传了小菜上来,摆在窗边的一方红檀木桌几上,沈约嘻嘻笑着让盛长宁不要太拘束,两人落座后,婢子们方捧着托盘一一退去。
桌上摆的是一碟蟹黄鲜菇、一盘玉簪出鸡、麻婆豆腐,还有一大盅冬瓜煨汤,旁边还摆了几碟子盛长宁叫不出名的糕点。
菜色红艳艳地一片,多以辣为主,盛长宁有些按捺不住冲动的同时,还有些疑惑。
能这样明确地使人上鲜辣的菜色,显然沈子邀是知晓盛长清的口味的。
只是……盛长清的喜好怎的与她这样相似?
这念头不过转瞬留存,就被沈约岔开了去,他殷勤得很,挪挪这个骨碟又摆摆那个瓷盘,“公主,尝尝这个豆腐,还有这盘鸡肉,纯天然放养的,口味绝对绝对一级棒!”
盛长宁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只好夹了一筷,入口的肉很鲜嫩,并不筋道,咀嚼间小米辣的辣意被丝丝激起,的确合极了她的口味。
可盛长宁却转手放下了筷箸。
“怎么了?可是觉得不合意?”沈约夹着肉尝了一口,唔……好吃的呀,难道……
盛长宁还在想着要怎么来问,沈约给她的那纸条上的“有要事相商”究竟是什么要事之时,就听与她相对而坐的男子,又絮絮叨叨地开了口。
“公主你得多吃些才好,可别学着宫里那些人瘦身……何况你又不胖的,便是胖了,我也是欢喜的……”沈约一面给她用公筷夹着菜,话语间甚至还颇为羞涩。
盛长宁:“……”
最终她还是撑不住,将碗中的菜一一用尽,理由无非有三。一来她是不愿浪费粮食,二来沈子邀说得话确实挑不出差错来,宫里各宫的宫婢伙食不差,可有些婢子分明都瘦得皮包骨了,还非不愿养个丰腴体态……
盛长宁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这具身躯,虽然比之前好上太多了,可还是很清瘦。
所按照她从前能使的功夫,如今放在她这身体上来用,顶多能使出原先的三分之一罢。
至于第三嘛,实在是她之前为了掩人耳目,顺便给莫女官一个下马威,为了让她知晓如今她的主子是谁,盛长宁百般强调自己食不得辣。
至此以后,漱芳殿每日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盛长宁偶然有一回还听到,有个叫惊蛰的宫婢还在抱怨漱芳殿的吃食太无味……
盛长宁一边想着要再整顿整顿漱芳殿,一边又想该如何在宫里,自然而然地吃上自己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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