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044章
微凉的感觉在心窝里没呆过五分钟。
进洗手间热水迎头一冲, 哪哪都热起来了。
吹干头发,岑岁贴了张面膜,关了手机闹钟,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起来后没多做耽搁,洗漱完直接收拾东西和荣默一起退房,随后找地方吃了个午饭。
吃完饭,从餐厅的玻璃幕墙里往外看。
看着地面被晒出了起伏, 热气腾腾的, 岑岁吸一口嘴边的吸管, 认怂地说:“还是回家吧。”
本来还说要不再留下玩个半天。
但看外面这狂烈的天气, 还是早点回家吹空调吃冰棍休息得了。
于是休息半小时后,岑岁就和荣默开车上了回苏安市的路。
在车里吹着空调, 看着外面快要被热化的路面, 岑岁问荣默:“你还回店里吗?”
荣默开着车看她一眼, “不回了吧, 我直接送你回家, 好好休息半天吧。”
岑岁点点头, 没什么异议,“那就休息半天吧。”
一个多小时候, 车子停在了别墅区西大门外。
岑岁解开安全带和荣默说再见, 下车后撑开太阳伞, 逃也般地跑进了大门里。
回到家后只顾拿手扇风,换了鞋先去找口水喝。
岑父岑母不在家,童晶晶也上班去了,岑岁在楼下喝着水和唐阿姨随便闲聊了几句, 随后便上楼窝房间里去了。
晚上岑父岑母回来, 很自然地问她:“这么热的天, 出去玩得开心吗?”
岑岁这会像有一身懒骨头,抻着腰身懒懒说:“当然开心呀。”
捡漏的藏品拍出了15亿的高价,这还不开心,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精神有问题。
不过去湾口市参加拍卖会的事,岑岁并没有说实情。
她只跟岑父岑母说,复习累了要出去玩几天,劳逸结合更有效率。
每当这个时候,童晶晶也都会跟着试探岑岁两句,问她:“你复习得怎么样啊?”
岑岁能大概猜出来她的心思,知道她在盘算什么剧情,所以每次也都是顺着她的心意去敷衍她两句,让她放心踏实地继续在她家孝敬岑父岑母,而不是去费心搞事情。
岑岁目前只需要她老老实实的,别搞事情耽误她忙自己的事情就行。
第二天早起去珍宝斋,岑岁自然还是收心继续她的复习大计。
说什么干完这一票大的就去养老这种话,不过都是随口说说而已,她并没有真打算揣个一两亿在身上,就直接回家去当咸鱼。
复习的空隙,她偶尔会想点别的事情。
比如说,会在走神的时候想一下――她家老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成熟的?妖娆的?
还是可爱的?清纯的?
或者是,文艺的?知性的?
不过她也没再问过,随便想一下就过去了。
许多事情靠想是想不出结果的,时间会给出一切答案。
等荣默终有一天遇到那个让他亲不自禁的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有了。
岑岁一直思路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就不大让自己分心。
她目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复习考研,其次第二主要的事情,就是陀罗尼经被的拍卖款。
考研的事急不来,时间需要一天一天地过。
半年的时间不算短,但半个月的时间还是短的,也就恰好等了半个月,陀罗尼经被的拍卖款就汇到了她的账户里。
收到信息的那天,岑岁坐在书案边,手里拿着手机,胳膊下压着复习书本,嘴唇含着深重的笑意,用手指点着手机屏幕,嘴里一字一顿地念:“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念完低头紧闭一下眼,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淡定。
吸完再……呼……富婆要有富婆的样子……
荣默路过看到她这模样,直接就猜中了她的心思,问她:“到账了?”
岑岁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荣默一副“你动一下眉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样子,平平常常道:“我还不了解你啊。”
岑岁嘴角含着一丝笑,把手机放下来,“迟早有一天让你看不透我。”
荣默看着她又轻笑一下,便忙自己的去了。
在一起越处越熟,越熟就越了解,看不透是不可能的。
岑岁也就随口那么一说罢了,说完收起心思,拿起笔继续看她的书。
但笔落在复习资料上刚划一下,她忽又停了下来。
就这样低眉木着眸子想了一小会,岑岁又把手机拿了起来。
她解锁进微信,直接点开【塑料姐妹花】微信群,点着手机屏幕发信息:【你们交好的朋友多,帮忙打听点八卦呗】
陶敏儿最先回信息:【什么八卦?】
岑岁:【湾口市,尚诚国际拍卖公司的荣家,古玩世家】
陶敏儿:【古玩世家?荣家?荣默家?】
岑岁:【不是,同姓而已】
陈大暖冒出来:【那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岑岁:【不知道,就是忍不住好奇】
岑岁:【我也说不清楚】
岑岁:【反正好奇】
陶敏儿:【好吧,帮你打听打听,还有什么信息】
岑岁:【老爷子叫荣知行,有个儿子叫荣腾】
岑岁:【还做仿古家具生意,家业很大】
陶敏儿:【ok,找人帮你问问】
岑岁:【谢了】
陶敏儿:【别口头谢啊】
岑岁:【考完研请你们出来玩】
陶敏儿:【ok】
和陶敏儿说完这个,岑岁再度放下手机。
这一次是真的收了心,继续看书去了。
一旦把心思收归到某一件事情上,日复一日,时间过得便就很快。
不知不觉到了八月下旬,两个月的暑假也就没剩下几天了。
让陶敏儿打听荣家八卦的事情岑岁没有催着问。
她还记得要请陆文博吃饭的事情。
八月二十,天气阴,难得没有雨水又不那么热的一天。
吃完午饭以后,岑岁在店里里面来回踱步消食,顺便拿手机给陆文博发了信息,问他:【学长,你今晚有没有空,出来给你践行啊?】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岑岁以为陆文博会很方便。
结果信息发出去十多分钟后,她收到了陆文博的回复:【不好意思,最近可能都没空】
看陆文博这么说,岑岁也就只好回了句:【那等你有空吧】
陆文博:【嗯,好,再约吧】
这也正常,谁都有忙的时候,岑岁自然没多往心上放。
她熄了手机放到书案上,准备坐下来收心看书的时候,忽又收到了陶敏儿打来的电话。
岑岁没多想,坐下来直接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陶敏儿说:“姐妹,去医院看大暖去呀。”
岑岁翻开面前的书,把笔也捡起来捏在手里,疑惑出声:“医院?大暖怎么了?”
陶敏儿的声音在听筒里不清不楚的,“说是急性阑尾炎,做完手术了,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
岑岁捏着笔在书页上划一下,“居然都不跟我说?”
陶敏儿拖长了声音道:“你复习忙的嘛,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嘛,地址发你,快点过来吧。你之前不是还让我打听那什么荣家嘛,我都托人打听出来了,还真是嘿,不少八卦呢。”
听了这话,岑岁点了点头,一边合书本一边站起来说:“好的,那我现在就过去,等我。”
说完起身挂了电话,她抱着收好的书去里间,放下书的时候顺便和荣默打了声招呼,说她闺蜜做了阑尾炎手术,要去医院探望一下。
荣默正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被叫醒后面容有一些懒懒的。
他睁开眼睛,打起一点精神问岑岁:“要我送你吗?”
岑岁拿起包包往肩膀上挎,“不用,我自己开了车来的,我就先走了,你继续睡,晚饭我也不陪你吃了啊,明天见。”
说完也没等荣默再说话,直接转身就走了。
背着包包出了珍宝斋的门,她拿出手机看了看陶敏儿给她发的医院地址。
随后她复制一下医院的名字,用地图搜好导航路线,到停车场开上车,直接跟着导航去医院。
但开车刚走到一半,她又忽然想起来了,空手去医院好像不太适合。
于是这便又在路边逛了一圈,找地方停车买了一束白百合,再加上一篮子水果。
东西买好后放进车里,再继续跟着导航去医院。
路上花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岑岁到陈大暖病房的时候,陶敏儿和周二宝两个人已经在了。
病房里放了不少鲜花和水果。
岑岁把自己买的鲜花和水果也放下,去看陈大暖,笑着说:“你这真够急性的呀,等我们知道,手术都做完了。”
陈大暖也笑一下道:“一个小手术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都没打算告诉你们,不知道陶陶从哪听说的。”
岑岁在病床边坐下来,和陶敏儿、周二宝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关心了陈大暖一阵。
还是陈大暖自己不想说她这割了阑尾的事了,看着陶敏儿转移话题说:“陶陶,你不是说,帮岁岁打听到了那个荣家的八卦吗,说给我们一起听听呗。”
说到这件事,陶敏儿想起来了。
她连忙转身去包里掏本子,掏出来了说:“我都拿笔记下来了,还画好了图呢。”
岑岁和周二宝一起伸头看了一眼她的本子,没看懂她鬼画符写了什么。
陶敏儿自己能看得懂,看着本子说:“古玩世家荣家,这算得上是正儿八经豪门了,家里产业做得是真的大,那个荣知行荣老爷子,也是真的牛批。”
陈大暖看着她,“直接说八卦。”
陶敏儿清清嗓子道:“急什么,让我慢慢说嘛。”
岑岁给她倒了杯水过来,“不急,慢慢说,渴了喝口水。”
陶敏儿不客气地接了杯子喝了一口,又清一下嗓子,才又说:“这个荣老爷子,应该有七十五高龄了。他家是世代都干这一行的,当然在文g十年的时候,也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自从改革开放以后,这个荣老爷子,就凭借自己在圈中的地位,集结圈内一批人,又快速起家了。”
岑岁、陈大暖和周二宝三个表情认真,都看着陶敏儿讲。
为了不影响她的节奏,陈大暖也没再开口催她,只道:“然后呢?”
陶敏儿停一下看看自己的本子,又继续说:“荣老爷子的大房太太,是他在年轻时候娶的,两人总共就生了一个儿子,叫荣守诚。”
岑岁这时候插了一句:“不是荣腾?”
说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弱智,不该插问这一句,便又道:“你说。”
陶敏儿也没立即回答荣腾相关的问题,接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说:“荣老爷子这个大房太太,体弱多病,熬过改革开放没两年,就病死了,那时候他大儿子荣守诚有十八岁。这个大太太走了以后呢,荣老爷子一心扑在事业上,当时也没再娶。大概过了有五年,他才又娶了二房,也就是现在陪着荣老爷子的女士,姓姜。这位姜女士,嫁给荣老爷子的时候,荣老爷子已经快五十岁了,但她才三十岁。她嫁进荣家的时候,还带了个七岁的男孩儿,后来男孩改姓了荣,就是荣腾。”
听到这话,岑岁眼睛都瞪大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陶敏儿,“荣腾是继子?现在荣家的几个产业,好像都是他在帮着打理,那那个大儿子荣守诚呢?荣老爷子糊涂了,居然把家业交给继子?”
陶敏儿清一下嗓子,“你听我慢慢说。”
岑岁点点头,“你说你说。”
陶敏儿又低头看了看本子,继续说:“二房太太姜女士,带着这个荣腾进荣家的时候,荣守诚都二十三岁了,比他这个后妈也就小了七岁。荣守诚是个挺有才能的人,早早就跟着荣老爷子打理家业了,荣老爷子也很器重他。他呢,也争气,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儿子取名叫荣真。但十分可惜的是,他命也不长,就在他儿子五岁那年,他出车祸去世了。听说当时车上是一家三口,好在他老婆和儿子活了下来。”
听到这种八卦,岑岁就不出声了。
陈大暖和周二宝听得津津有味,看着陶敏儿说:“继续。”
陶敏儿拿杯子喝口水,“荣守诚去世的时候,小少爷荣真只有五岁,而荣腾有十五岁了,也在同一年,二房太太姜女士给容荣老爷子生了个女儿,现在还在读大学呢。二房太太之前也怀过两次孕,但都没留住,就给荣老爷子生了一个女儿,算是老来得女。”
陈大暖稍微捋了一下,开口说:“我知道了,那个大儿子荣守诚出车祸去世后,荣老爷子也就没儿子了,孙子又太小,只能先培养继子荣腾。不过,现在那个荣真小少爷,应该也不小了吧。”
陶敏儿点点头,“他比荣腾小十岁,大概也有二十五六岁了。但是据听说,自从荣守诚出车祸去世以后,荣老爷子对自己的儿媳和孙子就不太亲近。反倒是二房太太姜女士,特别会哄他开心,继子荣腾也是个会哄人的,所以都得荣老爷子喜欢。”
周二宝看着陶敏儿又问:“那那个小少爷荣真呢?”
陶敏儿看向周二宝,“据说大学出国读书,就和他母亲移民定居国外了。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也就成了迷一样的存在,也可以说几乎没有存在感。”
陈大暖叹口气道:“岁岁说得对,这是什么鬼?那他们荣家的家业,就这样让一个外人给占着?这个荣守诚的老婆,和那什么小少爷荣真,居然也就这么认了?”
陶敏儿笑一下,“听说就是不争不抢的性格,还有就是,传言说,二房太太姜女士手段高明,把荣老爷子哄得服服帖帖的。人家在枕边随便吹个风,比你说一千句一万句都有用。这事还不全看荣老爷子的态度,什么都是他一句话的事。他就是吃二房太太姜女士和荣腾那一套,那你也没办法。再说了,荣腾也算从小长在荣家,和荣老爷子之间的感情,和亲父子没多大差别。”
陈大暖略有些气愤道:“怎么没差别?我看这老头子就是老糊涂了,被女人哄一哄,就晕头转向,什么都给人家了?自己的孙子不培养不亲近,什么都给一个外人?虽然跟他姓了荣,那不是也没流着他的血吗?那么大的家业,就这样送给别人了?”
陶敏儿又笑了笑,“刚开完刀,可别太动气。”
陈大暖轻轻吸口气,“就是听了很气人啊,这老头也太奇葩了,自己的孙子不培养不亲近。”
陶敏儿只当纯八卦讲,还是笑笑的,“哎哟,我们操心人家这个干什么呀。就算那个小少爷没有继承家业,遗产也是绝对不会少的,几辈子也挥霍不完。说不定人家也不想继承家业,在国外逍遥快活着呢。又不是谁都愿意操劳的,有钱花不就好了?”
陈大暖耳根子软,听了这话忽又点点头,“好像也有点道理。”
这时候周二宝又在旁边开口,“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打拼了一辈子的家业,不给自己的血亲后代,而是被老婆哄给了继子,还是觉得很奇葩。”
陶敏儿看向周二宝,“你觉得奇葩,可人家荣老爷子不觉得啊,那谁对他好,谁让他过得开心舒心,他自己能不知道吗?人不都这样嘛,习惯性偏心自己喜欢的人。老爷子就喜欢姜女士,姜女士就能让老爷子开心,所以要什么给什么,不是合情合理吗?”
周二宝还是说:“合理个屁!”
陶敏儿又笑了笑,终于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岑岁。
她看着岑岁,“你怎么不说话了?”
岑岁“啧”一声,“我也觉得……挺……嗯……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
说着话锋忽然一转,不正经道:“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的力量吧,老子宠这个女人,就要给她老子的全部!”
陈大暖听得“噗”一声笑出来,“爱情你个头,我这年纪都不相信爱情了。”
岑岁看向她,笑着说得自己都不相信,“你不信,不代表人家不信啊,人家万一就是真爱呢。”
陈大暖真是懒得接她话了,没一句正经的。
陶敏儿这又道:“不过,现在虽然是荣腾在辛苦打理荣家的家业,但荣老爷子并没有把权力交出去,大部分还是都捏在他自己手里。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不定最后来个大反转,临死前把家业直接给孙子呢。又或者,是打算留给自己的那个小女儿呢?”
岑岁和周二宝互相对视了一眼。
岑岁没再胡扯了,认真说了一句:“如果姜女士已经把荣老爷子吃死了,真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她辛辛苦苦伺候荣老爷子这么多年,钻营了这么多年,那她绝对不会让老爷子立遗嘱把产业给到孙子手里。至于说要留给他的小女儿,那更扯远了,他小女儿还在上学呢。”
陶敏儿“啧”一声想了一会。
片刻后,她还是松着语气开口说:“聊个八卦而已,关我们什么事。不管最后谁继承家业,都不会给我们一毛钱,我们就看个热闹而已。”
岑岁也确实就听个八卦,说到这里也算满足了好奇心。
她也松了下筋骨,看着陶敏儿和周二宝问:“晚上想吃什么?”
而听到这话的陈大暖,直接闭眼生无可恋道:“这个话题,就不要在我面前聊了吧?”
陶敏儿笑起来,故意道:“难得的机会,我就要在你面前聊。”
陈大暖睁开眼睛扫她一眼,“信不信我跳起来打你啊?”
陶敏儿继续挑衅道:“哎呦呵,你倒是跳一个给我看看,我看你能跳多高。”
四个人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又闹一气。
等到外面天色暗下来,岑岁和陶敏儿、周二宝也便要走了。
安抚了陈大暖一会,和陈大暖说了再见,三个人便前后出了病房。
然后刚走出病房,就开始商量着出去吃什么好吃的。
商量到电梯门外等电梯,陶敏儿和周二宝还在争论,到底是火锅还是烤肉。
也就在陶敏儿和周二宝争论的时候,岑岁无意间朝窗户看了一眼,扫完一眼在目光想收回来的时候,忽又定住了。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陶敏儿和周二宝先后进去。
岑岁看着窗口发着愣,被周二宝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但她也没有迈开步子进电梯,而是看着陶敏儿和周二宝说了一句:“你们吃吧,我突然有点事,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我们下次再约,我赔罪请你们。”
周二宝无语地问她要干嘛,其他人已经在催关门了。
没办法,周二宝只好松手让电梯门关起来。
岑岁在电梯门外又站了一会,确定自己没看错,才迈开步子走去窗边。
窗边站着一个清瘦斯文的男生,面对窗外,手扶窗沿垂着头,眼睛一圈是红的,是陆文博。
说起来真是巧的可以,岑岁来医院之前才约了他,他说没空。
结果现在,就让她在医院碰上他了。
看来他没空吃饭,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应该还不算小,不然一个男人,不至于独自站这儿发呆红眼眶子。
岑岁没有出声打招呼,而是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直接送去了陆文博面前。
看到纸包,陆文博才发现身边有人,回头看到是岑岁,他先是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她,然后便连忙调整了一下脸色和情绪。
他倒是想表现得很轻松,但声音也还是显得涩,牵嘴角招呼了一句:“学妹,你怎么在这里?”
岑岁看着他,简单轻声道:“我来看朋友……”
犹豫着又问:“你呢?”
十五分钟后,医院附近的小餐馆里。
岑岁点了一份虾仁炒饭,陆文博点了一份最简单的牛肉面。
岑岁捏着勺子,往嘴里送了一颗虾仁,慢慢嚼了几下,咽下后看向陆文博,又犹豫很久,才问了一句:“学长你……家里人出事了吗?”
陆文博手捏筷子,嚼着嘴里的面。
他不像荣默那么能沉得住气,有事情可以憋心里自己消化,一句也不说。他默声一会,便冲岑岁点了头,“我爸……自杀抢救……”
听到这话,岑岁心里一咯噔,蓦地顿了好一会。
面前的炒饭更加吃得没滋没味了,她看着陆文博又问:“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陆文博点点头,“脱离危险了。”
岑岁微微松了口气,“可为什么会……”
陆文博眼眶又红了一下,低头大口吃面。
岑岁看他这样,觉得挺心疼的,也就没再开口多问。
吃完饭回去医院,岑岁又陪陆文博在医院外的广场上坐了一会。
八月下旬,夜晚的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燥热,吹在脸上有一些凉丝丝的感觉。
陆文博坐在花坛上,手指捏在一起无意识地搓。
这样又沉默了好片刻,他才又开口说:“我爸妈生我生得晚,早两年前他们就退休了。本来手里存有不少积蓄,不知道我爸这两年怎么迷上了玩收藏。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也就我出国读书要花钱,才知道家里大部分钱都被我爸拿去买古董了。他准备把家里那些古董卖掉换钱,结果……”
岑岁看着他的侧脸,眼镜下眼眶还有点红。
她轻轻吸口气,接了话问:“结果发现都是赝品?”
陆文博点两下头,声音还算平,“他被人骗了,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在骗他,忽悠他玩收藏,又不断卖假货给他。可是,他根本不承认,我们折腾了很久,完全没有结果,我爸他就……”
岑岁低眉轻轻吸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沉默了片刻,她开口问:“那骗你爸的人,是谁啊?”
陆文博推一下眼镜,并不拿岑岁当外人,继续说:“一个古董店的老板,一开始帮我爸淘宝赚了些小钱,借此和我爸成了朋友,之后给我爸洗了脑,他继续帮我爸物色宝贝,说是只要收藏几年就能升值。结果就是,他给我爸物色的东西,全都是赝品。”
说着声音开始变哑变低,“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结果只能是自认倒霉。东西也不全是他卖给我爸的,大部分都是他做中间人,帮我爸掌眼买回来的。他嘴里的说辞是,他是把我爸当兄弟才帮忙的,他也没说过他百分百能看准,他也从没收过鉴定费。他是真好心,没想到办了坏事。”
岑岁当然是听懂了,陆文博的爸爸一开始是被一些蝇头小利诱惑了,和这个人称兄道弟做了朋友,又被他忽悠洗了脑。在古玩圈做生意的人,忽悠人的套路那都是一堆一堆的。
这个人没有直接卖东西给陆文博的爸爸,但肯定也是从中获利了。
利用陆文博爸爸对他的信任,直接把陆爸爸往死里坑。
拿家里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堆没用的赝品,儿子即将上学却又掏不出钱。
实在面对不了自己犯下的错,所以陆爸爸就选择了自杀。
陆文博说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道:“我对我爸妈的关心不够,我也有责任。”
岑岁看着他安慰道:“你别自责了,你们没有错,错的是那个骗子。”
陆文博摘下眼镜抬手捂住脸,好像是说不出话来了。
岑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只能看着他轻声说:“都会好起来的。”
陆文博再次深深吸气,附和岑岁说的,“嗯,都会好起来的。”
岑岁看他还没有垮,心里也算欣慰了一点,虽然她也不知道能帮他点什么,但还是又多问了一句:“骗你爸的那个人,开什么店?叫什么名字?”
陆文博放下手,把眼镜重新戴起来,“承古路的万宝堂,唐鹤年。”
说完又道:“我相信,公道迟早会到,他总有一天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岑岁轻轻吸口气,看着陆文博说:“一定会的。”
岑岁从医院回到家,进门后就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看到岑父岑母和童晶晶在客厅看电视,她直接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还是那副软塌塌的样子。
岑母看她一眼,伸手过来摸了一下她的头,问她:“怎么了?生病了?”
童晶晶也看着她,关心了一句:“岁岁,你不舒服吗?”
岑岁靠在沙发上慢摇两下头,“没有,我今天去医院看陈大暖,她做了个阑尾炎手术,结果碰上了指导我复习考研的学长,他爸被人骗了,买了一堆假古董,想不开自杀,被送到了医院抢救。”
听到这话,岑父猛一下看向岑岁。
他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突然义愤填膺地开口说:“古玩这个圈子,就是害死人,就是不能碰!多少人在这里面栽了跟头吃了亏,连个公道都没处讨!”
岑岁被岑父这突然而来的激烈语气吓了一跳。
她瞬间不蔫巴了,看着岑父说:“爸……你不会是也被人骗过吧?”
岑父冷哼一声,“我天生不喜欢这个圈子,从灵魂深处排斥,也从不碰这个圈子!那些老古董害死了多少人,数都数不清。不要沾不要碰,就是最好的。”
没想到岑父对古玩圈有这么大的恶感,岑岁忍不住在心里庆幸了一下――还好之前没有跟他们说,她在古董店打工,还有捡漏的事情。这要是知道了,岑爸不得炸起来?
岑岁弱着声音道:“也没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吧。”
岑父又哼一声,“你同学他爸都自杀了,这还不夸张?”
被岑父这么一堵,岑岁不说话了。
岑母这时候开了口,看着岑父说:“可你这也太过激了点,直接否定了一整个圈子。”
岑父理所当然道:“每个人都有讨厌的东西,我就是讨厌这个圈子。”
岑母接话道:“那你不碰就得了,你管人家玩不玩。玩得倾家荡产,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岑父道:“我是不管别人,我只管我自己家人。”
岑母笑一下,“你也不看你家这三口人,谁有玩收藏的本事,出去就是上赶着被人骗。”
岑岁听着这样的话,抬手摸了摸后脖子。
因为心虚,突然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有点要坐不住。
眼看着岑父岑母要因为这点话题争执起来,童晶晶最会讨两人喜欢了,忙又看向岑岁,转移话题问:“你那个学长的爸爸,人没事吧?”
岑岁顺着她的话题点头,“人是脱离危险期了,但钱怕是讨不回来了。”
童晶晶附和着点点头,“人没事就好。”
本来岑岁还想和岑父岑母聊聊,能怎么帮帮这位学长。
但看到岑父这么排斥讨厌古玩圈,她也就不打算再和他们聊这个圈子的事情了,毕竟一旦聊多了,说不准就说漏嘴,她也在玩这个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岑岁在心里默默地想,她还是明天去古玩城,和荣默或者老徐那几个,商量商量办法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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