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笑道:“你真的对伏魔化骨剑感兴趣,想跟不芥掌门争夺一番。”
落葵目不斜视,淡淡一笑:“我也是个俗人,自然不能免俗,但是,伏魔化骨剑不在灵骨手上,也不在灵羽手上,这下落,怕是要落在天一宗,毕竟当初围剿通灵谷,天一宗几乎倾巢而出,若不拿到点儿什么宝物,如何对得起那么多死于非命的弟子,那时的江芒硝修为已是极高,趁着通灵谷被攻破,趁乱取走伏魔化骨剑,也不是甚么难事。”
苏子将余下的半盏水泼到地上,泡透了的牡丹花苞在灰尘里滚了一滚,灰突突的没有半分好颜色,他又往杯盏中斟了些滚水烫过,才重新泡过一朵牡丹花苞,不喝,却只瞧着娇嫩美好的花在水中沉浮,轻讽低笑:“当初的通灵谷被攻破后,各宗派就只顾着搜刮扫荡,整座通灵谷几乎被洗劫一空,又有谁会注意到,江芒硝去做了甚么呢。”
落葵掩口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她神情恹恹道:“我去睡了,余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杳无人声的深夜里,城池的西北角上,有一片占地极广的竹林,风穿过这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竹子,苍青翠竹发出如同波涛之声。
别处是繁星点点,草木葱茏的春日夜晚,可此处却却被厚重的铅云低压着,像是一夜之间入了冬。
细小莹白的雪花在竹林间飞旋,一只手从竹影中伸出来,雪花入手即化。
那人穿的单薄,瑟瑟寒风从身边刮过,瞬间凝结出一层薄冰,那人像是丝毫不畏惧寒冷一般,连哆嗦都没打,只是抖了抖肩头,冰层转瞬裂出无数细小的裂痕,扑簌簌倒在地上,化成一层白霜。
“你来了,”那人身后传来一把年轻的声音。
那人转过身去,竟是一张布满淡蓝色鳞片的脸,只堪堪露出一对冷眸,眸子深处荡漾着同样淡蓝色的水泽,将那一对眸子,染成了一片蔚蓝,如同浩瀚的大海,翻着汹涌波涛。
在他身后响起的那把声音听来十分年轻,可脸却并不年轻了,脸上皱纹纵横,嘴唇因衰老变得没有光泽,微微缩着,头戴浅灰布帽,看不清有没有头发,但一双眼眸精光粼粼,没有半分颓废和衰老之意。
男子望着老者,点了点头,声音沧桑,藏着无尽旧事:“这些年不见,你可见老。”
老者定睛望着男子,唏嘘不已:“是啊,你的反噬,像是更厉害了些。”
男子伸手摸了下脸庞,微微寂寥:“拼命压制了这么些年,反噬还是愈演愈烈了。”
老者叹道:“你女儿也来了此地,要不要去见一见。”
男子退了一步,飞快的摇头,微微惊惶:“我如今这幅样子,怎么见,还是莫要见了,免得吓坏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者叹息如风:“怎么会,她可不是从前那个娇弱的小姑娘了,如今厉害的很,不会怕你这副样子的。”
男子微微一哂:“我早已是个死了许多年的人了,只要她好,见不见的有甚么要紧的。”
老者也不再劝说甚么,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动手罢,还要赶到下一个地方,要在两个月中将所有的东西收集齐全,时间紧迫。”
男子点点头,双手向两侧轻轻一挥,虚空中顿时荡漾起一片蔚为壮观的汹涌波涛。
老者则手持一柄蔚蓝色的小幡,幡面上画着一只昂首异兽,通体鲜红,仿若鲜血染就。
小幡轻轻一晃,这片竹林顿时剧烈的晃动起来,苍翠的竹叶尽数脱落,砸在地上扑簌簌轻响不停,只留下无数杆光秃秃的竹竿。
男子面无表情的双手一挥,那片水泽哗啦啦直响,激起数丈高的巨浪。
浪花在半空中散开,又转瞬凝聚成一枚枚不停流转的符文,闪着蓝朦朦的微光,没入每一个竹竿中。
“噗噗”几声轻响,苍翠的竹竿竟然凭空腾起一团团火焰,只是这火焰与寻常的不同,最深处成清澈的幽蓝色,而最外侧则如同雨过天晴后的天空。
火焰摇曳,团团相连,此地转瞬如坠冰窟,铺了满地的竹叶被冻成无数冰凌子,而二人的眉毛上皆挂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如此严寒之地,二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继续掐诀,催动着巨浪凝结成符文,没入竹竿。
片刻过后,此地烧成了一片白地,而从地面深处探出一根巨大粗壮的树根。
无数根须如同触角般伸出冰封的土壤,每条根须都有手臂粗,皆卷着一枚白嫩嫩的果实。
那果实如同活物,在根须中转来转去,定睛相望,竟是一个个手脚俱全的小婴孩的模样,长得栩栩如生。
这树根丝毫不畏惧蔚蓝烈焰的灼烧,无数根须锋利如刀,向着二人劈砍而去。
呼呼风声中夹着锋利的冰刃,划过二人的耳畔。
二人却毫无畏惧之色,对视一眼,双手齐齐向下,低喝了一声。
地面上蓦然出现一道深达数丈的沟壑,将树根围在了正中。
男子淡淡一笑,对老者低声道:“我去禁锢了此物。”
老者唯一颔首,手上小幡轻挥,蔚蓝火焰大作。
男子飞身而起,跃到树根上空,十指如轮连弹,一道道蔚蓝法诀没入树根,织成一副巨大的光幕。
树根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在光幕中不停的挣扎。
男子微微挑眉,双手一搓,轻轻道:“收。”
这光幕转瞬寸寸逼近了树根,猛然一缩,将树根牢牢禁锢。
而树根哀鸣一声,通体根须卷着果实,尽数没入树根,随即飞快的缩小,变成巴掌大小的模样。
男子单手一挥,光幕包裹着树根,飞跃到他的手上。
他飞身而下,树根静静卧在他的掌心,像极了一截平平无奇的烂木头,他紧绷的心神松弛下来,眸底隐隐含笑,那满脸的鳞片看起来也不那么狰狞了:“你看,这么大一块,足够咱们用了。”
老者含笑点头:“是啊,这太乙浴火木世间罕见,也唯有这片万年鬼窟中才能孕育而出了。”
男子将这树根收到盒中,百感交集的遥遥望了一眼城中某处,勉力平静道:“走罢,去下个地方罢。”
老者察觉到了男子的心思浮动,可世间之事,终难万全,遂点了点头,问道:“这藏宝之地究竟是个甚么来头,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天材地宝。”
男子凝神道:“上古时期,鬼帝夜合凭一己之力,打下了整个魔界,随后占据了魔界中魔气最为浓厚之处,修建魔宫,并以移山挪海之势,在魔宫外侧挪来了山川河流,沙漠戈壁,为的就是让魔宫易守难攻。”
老者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万年前,人魔妖三界大战,这片魔宫所在之地,便被打散,分离了魔界,成了一处隐秘的空间。”
“不错。”男子点头:“也幸而如此,你我才能找到传说中的天材地宝,才能寻找那冥冥之中的一丝可能。”
老者拍了拍男子的肩头,是劝慰他,也是劝慰自己:“好了,走罢,咱们费尽心思进入此地,可不是为了伤春悲秋的。”
二人相视一笑,飞身而走,只留下这一片狼藉的白地。
就在这二人收取太乙浴火木之时,原本在巨舟中浅眠的空青骤然醒来,猛然睁开双眸,起身走到窗下。
他摸了摸胸口,从衣襟中取出一枚鳞片,正翻着淡淡的蓝芒,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他惊诧不已,遥遥望向暗沉沉的夜色中,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甚么,半晌,他疾步出门。
“嘭”的一声巨响,木门猛地被人踹开,文元吓得从床上跌到地上,磕磕巴巴道:“谁,谁。”
他扬眸一看,见是空青,忙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头苦笑:“老六,你干甚么,你是要吓死你三哥么。”
空青神情肃然,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抬脚将门踹的紧闭,径直走到窗下。
巨船漂浮在半空中,因是在深夜,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他死死望向窗外,眉心紧蹙,格外严肃。
文元小心翼翼的觑着空青的脸色,啧了啧嘴:“老六,你这么一副死人脸,还真是勾人呢。”
文元见空青没有言语,伸手捅了捅他的腰眼儿,继续道:“老六,你怎么了,吓得丢了魂儿了。”
空青一伸手,掌心中托着那枚鳞片,散发着的幽幽蓝芒已有些微弱了。
文元怔了一怔:“这不是,那个水麒麟族的圣物么。”他仔细看了看,惊呼了一声:“你给玩儿坏了啊。”
空青怒其不争的长叹了口气:“不是,三哥,有人泄露了水麒麟一族的血脉,被这圣物察觉到了。”
文元环顾四围,诧异无比:“在,在这。”
空青摇了摇头:“就在藏宝之地中,只是离得极远,圣物也无法确定这血脉究竟在何处,但能肯定的是,绝对有水麒麟的族人在藏宝之地中,并且用自身血脉催动了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