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却见苏南雁快步跑来,将将在柴家姐弟面前站定,吸了口气便道:“盐帮小船来报,说是海面上出现了大量船舶!”
自打出现了浦家兄弟公然在青龙港外拉客的事情,盐帮就新造了几艘大船,日夜在长江口巡视。虽然盐帮的船不多,也还没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还赶不走那些挖墙脚的浦家海船,却也多少能否发挥一些威慑作用,对于海上的情况也算是添加了几个眼线,能够随时向柴安风通报对手的动向。
因此听说是盐帮小船传过来的讯息,柴安风禁不住有些神经紧张,忙问:“船?多少船?什么船?你去问问清楚呀!”
苏南雁一脸的鄙视:“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了?是商船,我都问明白了,一下子来了五十多艘呢!”
“这么多!都是来做生意的?”柴安风又问。
“这不是废话嘛!商船不来你这里做生意,难不成是过来种地的?”苏南雁嘲讽了一句。
“啧!”柴安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我们海港扩建以后,拢共才能同时停五十艘船,现在港里本来就有十几艘船,一下子又来了四五十艘,可就停不下来了啊!”
“简单!”闻讯赶来的索菲亚公主还未走近,便远远说道,“你让后来的船停在先来的船外档不就好了。反正这些船都是来赶你的展销会的,差不多这个时候来,也差不多会同时走,不碍事的。”
索菲亚是这方面的内行,柴安风没有理由反对,便吩咐港口照着索菲亚的办法让海船有序停泊下来。
这些海船进港的时候争先恐后,就怕被别人抢了先手,把崇义号好不容易大规模供应出来的商品一抢而空了。因此船舶之间互相擦碰此起彼伏,船上的水手、船长操着各国外语高声叫骂,若不是他们之间言语不同,说不定早已骂得上火,跨过船舷甲板上演全武行了。
好不容易把船停稳,一场短跑比赛又随之揭开帷幕。
只见船舷之上荡下的软梯、缆绳好像雨点一样,又从其上攀爬下无数人手、运送下无数钱粮货物。
这个时候,持有崇义号签发的钞票的人,优势就格外明显了――一百斤铜钱的价值,也就相当于一百两白银,而换成钞票那就是薄薄的一叠纸。把这样一叠纸张踹在怀里,那就是轻装上阵,比起那些扛着几十上百斤银钱的对手,可就占了大便宜了。
柴安风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赶忙命令身后摆出的展销会立即做好准备,可别弄得手忙脚乱让别人瞧了笑话。姐姐柴念云也跟了上来,却吩咐黄有功点起几个会游泳、水性好的工人警卫队员,这就在码头港口上巡视,防着有人掉到海里去淹死了。
那些双脚刚着地的商人一刻也不敢迟疑,立即领着手下跟班,三步并作两步就便往展销会狂奔而去。他们原本接到消息之时,就已经做好了采购计划,远远瞧见招牌便撒丫子跑了过去,见果然有堆积成山的现货,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可这些人都是商场上的人精,相信眼见并不为实、落袋才肯放心。
他们还不肯相信原本一货难求的崇义号的高端商品,现在就好像小山一样堆在自己的面前。于是他们瞪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样品,见这回销售的货物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才放下心来。
崇义号这次展销会上贩售商品的牌价同之前相比,既没有降价、也没有涨价,维持原先的价钱而已。然而这些人精本着“没赚钱就是吃亏”的原则,还是要讨价还价一番,哪怕一百两银子的货款,能够往下减去一两银子,那也是好的。
可惜这就对不住了。
崇义号向来不讨价还价,觉得价钱贵的,请转身离开便罢,想买的人――有的是!
算了吧,能够买到崇义号的商品,本来就跟抢到了银子一样,只要送到本国国内去,再找几个识货的权贵卖了,一转手就是两倍、三倍的利润,也就无所谓这三五两银子的差别了。
“买到就是赚到嘛!”
抢到了货的,就好像抢到了稀奇的宝贝,一边命令手下活计赶紧搬货装船,唯恐让人抢走了;一边又命令他们一定要轻手轻脚,要是打坏了一样两样的,这个月的工钱就甭想领了,今天晚上还得饿一顿,让你涨涨记性!
好不容易把货弄到了手,这些商人却不急着走。
青龙镇的柴安风大官人这样大肆抛售商品,那就跟分钱差不多了。不,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银子下来啦!这样的场面,这辈子都难得见到一回,怎么肯就这样回去了?还不得把这番西洋景给看足了、看爽了?
于是这些商人,回头看着刚刚从崇义号里买来的、能够换取海量利润的商品,扭头又凭栏俯视着港口便那些匆匆忙忙赶去抢购的同行,禁不住产生了一丝优越感,嘴角上也不由得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如此这般,一个展销会,成了一条搅动南宋商场的鲶鱼,让原本井然有序得有些死气沉沉的既有商业秩序,重新变得生机勃勃、机遇重重。
看着自己的决策取得了初步成功,柴安风也是异常高兴,带着暂时无事可做的郑婷儿、苏南雁等人,在展销会现场到处乱晃,为的就是感受这种热火朝天的气氛。
过来的商人,柴安风大多并不认识――他认识的,基本都是老客户,有固定的进货渠道,本就不必来展销会凑热闹。这些过来的商人,各国各地的都有,别说是日本人、高丽人、安南人之类了,就是裹着头巾的印度人、穿着长袍的阿拉伯人以及金发碧眼的欧洲人都不少见,大概后世联合国开会也就这么个架势了。
正巧,一个外国人打扮、中国人相貌的商人心急火燎地跑了过去,看他衣着虽然齐整却没有带几个跟班,似乎不是个大商人。
于是柴安风一把将他拖住,问道:“这位先生尊姓大名啊?”
那商人正急着去抢购东西,却被闲人扯住,心里当然不爽:“你管老子姓什么叫什么?老子要去买东西,去晚了买不着,你赔我么?”
柴安风听了一愣――自打穿越到了南宋,只有老子我骂人的,哪有别人骂我的?
“你放心,我在这儿,保管你买得到东西,就问你两句话怎么了?”柴安风皱着眉头说道。
“嘿――”那商人还不服气,“你这话说得轻巧。你当你是谁啊?是青龙镇的柴大官人吗?还保管,拿什么保管?”
“哈哈哈!”柴安风放声笑道,“我就是柴安风,拿我的姓名担保,这总行了吧?”
这回轮到那商人愣住了:“您老……您老就是柴大官人?”
“废话,柴安风在这里人头熟,我要冒充也得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是在这里假冒,一眨眼功夫,就得被人揭穿了,犯的着吗?”柴安风答道。
这商人听了这话,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再仔细打量面前这人――只见他个头不高、相貌平平,然而谈吐自信、器宇不凡,身上穿着用崇义号上等绸缎做成的衣服,式样却随意大方毫不奢华谄媚,大约就是传说当中柴安风的做派。
因此这商人赶紧换了一种极客气的口吻,拱手道:“原来真的是柴大官人来了……刚才的话,大官人可要算数哟,一定要匀些绸缎、瓷器之类的好货色卖给我啊!”
“你放心,这还不是我开开口的事情?”柴安风道,“倒是你小子,我问你姓甚名谁,你特么到现在都不告诉我。”
那商人赶忙拱手道:“小人许欣进,本是我朝福建人士,小时候随父祖辈去吕宋谋生,做点生意糊口。听说柴大官人这里开展销会,崇义号的货物敞开供应,因此小人就赶紧过来,唯恐错过了商机。”
“哦?你小子耳朵倒长,在吕宋做生意,居然听到了我青龙镇的消息,看你也不是个简单人啊!”
许欣进虽然已是第二代的吕宋华人了,可一口汉话说得却同宋国汉人没有任何区别:“柴大官人这就是在骂我了。大官人要开展销会的事情,传得天下皆知。小人原本是常在泉州那边做买卖的,从盐帮那边听到这个消息,二话不说调头就往青龙港来了。”
“哦?泉州那边也听到消息了?”柴安风眼角一挑,“你这厮就这么离开了泉州港,要是被市舶司浦家知道了,他们不会生气吗?”
许欣进答道:“生气?凭什么生气?海商又不是他们浦家的奴仆,随便他们生气好了。更何况市舶司前些天还颁下说法,说是一切进港船舶免除进港税,那我们还不是随进随出、自由自在么?否则我舍不得那几十贯钱的进港税,说不定还不来这里了呢!”
柴安风闻言一愣,随即在心中暗笑:浦家真是会做事,原本是要从我这里夺客商的,没成想竟反而帮了我的忙。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叫周郎妙计安天下?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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