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耶律楚材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而作为谋士的他本就心怀大志,小小一个华亭县,对他来说不过是新一轮发展的原点而远非终点。在蒙古草原上,成吉思汗以斡难河畔肥沃的牧场为原点,用胯下吃苦耐劳的蒙古马为半径,在天下画了大大的一个圆。而柴安风的华亭县,其富庶程度远超蒙古草原,可他却没有大量骏马,想要建功立业,所能依赖的就只能是水上运输了。
因此,有这般见识的耶律楚材不但举双手支持修建码头的计划,更提出了自己的建设方案:
建造码头乃是一项长久的工程,并不需要一次性投入全部资金,事实上也做不到这一点。只能随着工程的进展,慢慢投放人力、物力和财力。也就是说,要启动码头建设工作,并不需要在一开始就准备好索菲亚估算的全部二十万两白银,最多只需要三分之一,也就是七万两不到的银子就够了。这点钱,柴安风凑一凑还是出得起的。而在建设过程当中,完全可以采用边建设、边使用的办法,一面花钱、一面挣钱,弄不好码头本身的收入就能够支持工程建设。这样计算下来,其实根本不需要索菲亚的投资,只要运营合适,柴安风自己就能把码头建设起来。
“不过索菲亚的意思是,想要和我们一起修建这座码头。”郑婷儿提醒道,“这主意是她出的,我们反而踢开她单干,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另外,她肯出八万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郑婷儿刚刚独立经营商号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次资金链断裂的情况,差点让她的商业之路戛然而止。那次死里逃生以后,郑婷儿就十分重视资金链的健康,容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的钱全部花光。就连自己的夫君柴安风,她都留着一手,不肯把所有的钱全都交出来。
对郑婷儿的话,柴安风仔细掂量了一下,答道:“八万两银子,是够多的了,但天长日久,我们也不是出不起。就算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我们也可以向索菲亚暂借。付一点利息,然后慢慢还钱,或者用我们出产的绸缎、瓷器抵账,都是可以的。”
“这么麻烦做什么?绕来绕去的,还不是从索菲亚手里拿钱?”苏南雁插嘴道。
“这你就不懂了。”郑婷儿回答道,“相公的意思我知道。索菲亚参了股,那就成了码头的股东,如何经营这个码头,就要听她的话。相公是何等要强的人,怎肯让人拖他的后腿?所以码头还是我们自办的为好。”
“关键问题,就是明天怎么跟索菲亚去讲?不如……”
柴安风的话说到一半,姐姐柴念云就打断道:“这话我可说不出口,老弟别找我。”
郑婷儿也拒绝道:“我还要同她做生意呢,可不能就这样把脸皮撕破了啊!”
至于苏南雁、孟银屏等人,跟索菲亚都是点头之交,由她们去讲也是不合适的。而耶律楚材更是今天第一次碰到索菲亚,更加没法出面去讲了。
算来算去,还是只有让柴安风自己去讲这件事情了……
柴安风脸皮虽然不薄,却也没有厚到可以随便拒绝别人的程度。
第二天,柴安风醒得虽然很早,也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可干,却就是不愿去见索菲亚。
姐姐柴念云见不是办法,便找个机会催促道:“老弟啊,这事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你还是去找索菲亚谈谈吧!”
“这个……不忙,不忙,我还得去教训一下那几个地痞无赖呢!他们虽然没做什么坏事,可是也要好好教训一下,否则把他们放了以后,又故态复萌就不好了。老姐你不是也总是说要防微杜渐吗?”
“不用了。”孟银屏插话道,“这两天日头辣,那几个泼皮被绑在外边,都快被晒死了,要不是我让黄有功给他们口水喝,闹不好现在已经弄出人命来了。这回他们也该知道错了,今后再借他们三个胆子,都不敢来这里捣乱了。这事老弟你就别管了。”
“咳咳……”柴安风略带做作地轻咳两声,“据说前天从湖州那边运过来一批生丝质量不好?都是老主顾了,坑谁也不能坑我啊!我得去好好问问,别把我当傻子。”
“这事情你从来不过问的,今天怎么想到去管了?”郑婷儿嗔道,“放心吧,我已经问过了,同湖州那边没有关系。是运货的人中途出了岔子,将来小心一点就是了。这事你也别管了。”
“哦……这样啊……”柴安风道,“我们家的生丝一向是盐帮负责转运的,看来这帮小子也是越来越懒散了。苏知鱼不在这里,只好我去提醒他们一下了。生意做大了,就怕懈怠松劲,你马虎一点、我粗心一点,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却听苏南雁答话道:“得了吧!当初不是说好了吗?镖局由盐帮组成,生意上的事情听你的,人事上的事情听我的。那几个运生丝的,我也关照过了。是有个新手爱养猫,押运的时候带了只小猫上船。小猫爪子痒,到处乱挠,就把生丝给挠断了。就这么大点儿事。”
“那应该罚那只小猫啊,就罚它一天不许吃饭。”
“你傻了?猫是畜生,罚它,它懂吗?”苏南雁说话向来就是这样直来直往,“我都关照过了。带猫上船的小子,打二十板子。因他是初犯,带队的师傅又没制止,所以师傅也有责任。因此二十板子,这小子和他师傅一人十板,要是下回再犯,就不留情了。怎么样?这样罚,还算合适吧?”
苏南雁虽然有些小孩子脾气,但做起事情来还是很有条理的,尤其是经过了这两年的磨砺,在盐帮之中已经颇有几分威严,成了他哥哥苏知鱼的得力帮手,俨然成了盐帮副帮主了。
“啊……这样啊……合适……合适……”柴安风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那听说给我修路的那帮人本领不强,一条泥路修得坑坑巴巴的。要我看,泥巴路不行,一淋雨就满地的泥浆水,像什么话?还是多花点钱,一步到位改成砖路才好。可惜石板路价钱太贵了,路砖碎了,还得随时更换,又是件麻烦事……”
“行了,行了,说那么多的,你不就是不肯去找索菲亚谈吗?”
“还是姐姐了解我……”柴安风挠了挠头皮,“要不这样,老姐你替我去找索菲亚公主,怎么样?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我保证答应。”
“条件?我的条件就是你听我话,你能答应吗?”柴念云忍着笑问道。
“能啊,能啊。”柴安风已经是慌不择路了,“从今天起,我就听老姐的话,你叫我往东我不往西,你叫我撒尿我不拉稀……”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好的话,到你嘴里就变味了。”柴念云嗔了一句,“你听我话……那好,我教你去找索菲亚谈,你听不听我的话?”
这玩意儿是个悖论:听话,得去找索菲亚;不听话,也得去找索菲亚,成了个死循环了。
听了这话,郑婷儿、孟银屏和苏南雁面面相觑,止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柴安风再厉害,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姐姐啊!
“唉!”
柴安风长长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就我去……可你们几个,也得陪着我一起去吧?”
“我要去教训一下那几个泼皮无赖。”
“我要去过问一下湖州的生丝质量。”
“我要去惩治一下那几个盐帮弟子。”
三位女子立即把刚才柴安风抬出来的理由又扔还给了他,也不待柴安风同意,便笑着走开了。
没法子,谁叫自己就喜欢这种有主见、有才干、有性格的女子呢?
“不如耶律先生随我一起去?”柴安风近乎于求救似的问耶律楚材道。
耶律楚材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学生不去,学生哪敢……哈哈哈……”
柴安风又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得叫上黄有功,拖拖沓沓出了门,往索菲亚住宿的客栈走去。
这间客栈是青龙镇里最豪华的一家,原本就是柴安风自己开的,掌柜就是天香楼的那位掌柜,他一见是东家来了,赶忙上前迎道:“哟,东家老爷来了。您老过来是吃饭呢?还是喝茶呢?还是查账呢?”
“就你话多。不吃饭、不喝茶、不查账,我是来见客的。”
“见客?不知是见哪位客人?在哪里见客?”掌柜搓着手、躬着腰,一脸谄媚地问道。
“咦?你小子管得倒宽。你是东家?还是我是东家?我见什么客轮得着你管?”柴安风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听这厮话多,当即就不耐烦了。
掌柜的倒是个好脾气,尤其是面对着东家老爷:“不是小人多嘴,是郑大老板吩咐下来的,她说……她说……小人不敢说。”
“少废话,婷儿她说什么了?”
“郑大老板说了,说东家老爷是个好色的……要是在客栈里私会哪位姑娘、哪位小姐,就得千方百计拦着,还要立即报告给郑大老板。您老二位都是拔根头发比小人腰还粗的人,小人两边都不敢得罪,所以还请老爷不要为难小人……”
“放屁!我怎么可能是……”
柴安风原想说“我怎么可能是好色的人”,可连他自己都没脸说出这么一句谎话来,只能又改口道:“难不成我见男人,就不用告诉婷儿了?”
掌柜“诚恳”地点点头:“郑大老板说了,东家好的是女色,对男色不感兴趣。见男客,也就不用告诉郑大老板了。”
唉!还是婷儿了解我……
“好吧。”柴安风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在这里是逃不过郑婷儿的耳目了,便老实答道,“我今天不是去见别人,见的是住在这里的索菲亚。他长相同中原汉人不同,你应该知道的。也是你的郑大老板‘派’我来见她的,你要是不信,这就去告诉婷儿好了。”
“呀,就是那个罗刹女人啊!”掌柜低声叫道,“那老爷可要小心了,都说这罗刹国的人会吃人,老爷小心被吃了。”
“这……这谁告诉你的?”
掌柜摆出一脸严肃而又神秘的表情:“老爷没瞧见那罗刹人脸色煞白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血色,必须要吃人肉、喝人血才能活命。”
“那他们就不能吃羊肉、喝猪血么?”柴安风反问道。
“只有吃了人肉才能像人啊,老爷,要是吃了畜生的肉,就变得像禽兽了。”掌柜答道,“老爷没瞅见昨天那罗刹女人,还带着两个保镖吗?其中一个长得乌漆墨黑好像一口肥猪似的,想来必是此人犯了什么错,罗刹女没给他吃人肉,这厮吃了几天猪肉,就长成这副模样了。”
这话还真是说得有理有据、无法辩驳。
柴安风也懒得同这掌柜的谈什么生物学、进化论,随口说道:“你这个掌柜倒是做得细心,这点,很好!回头我叫婷儿赏你几两银子。你的话我记住了,没见我带着黄大个子吗?有他护着我,就是有人要吃我,恐怕也没长好牙口吧?”
正说话间,却听楼上传来索菲亚那带着几丝口音的话音:“爵爷,我在这里呢,等了一整天了,你怎么才来?”
这下跑不掉了。
柴安风招招手:“我这不来了吗?”说罢,他便领着黄有功往楼上客房去了。
索菲亚将柴安风请进屋子,一面请他坐下,一面问道:“爵爷,怎么样了?同你几位夫人商量定了没有?”
柴安风不知如何回答,却问:“怎么样?索菲亚在这里住得舒服吗?你是外国人,这里的人看了你又是害怕、又是好奇,要是招呼不周,你尽管跟我说。”
柴安风给索菲亚安排的,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大房间,在这间客栈里,就算是后世五星级大酒店里的总统套房了,级别同华尔道夫差不多,索菲亚住宿、吃喝起来,自然是最舒适的。
索菲亚点点头:“汉人做事细致,又爱干净。我在欧罗巴住过许多城堡,都比不上这里。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个,要是在乎,也忍不住动不动就在海上漂泊几个星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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