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放心?”柴安风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告我里通外国么?那你也得看我通的是哪一国了。别说是千里之外的什么罗马国了,就是告我私通大金国的弹章也有的是,老子不还在华亭县、青龙镇这里潇洒快活么?能有什么大不了?”
一看柴安风动了怒,浦受更立即拱手道歉:“方才是我兄弟说话偏了……说话偏了……还请大官人恕罪……”
“行了。”柴安风不领情地摆摆手,“话不投机半句多,合资之事就作罢了吧。两位在青龙镇里该吃吃、该喝喝,玩一玩也挺好的。看两位的样子,都是有钱人,也轮不着让我柴安风请你们开销。那就告辞了吧……”
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浦受更却还想再争取一下:“大官人再听说说几句。我们浦家是泉州市舶司,泉州港无论规模、历史都要比青龙港大得多、远得多。并且泉州距离南洋、吕宋等地,要比青龙港近了有近千里,条件无论如何都要比青龙港好得多。大官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还请大官人三思啊!”
听了这话,耶律楚材略略偏过身子,在柴安风耳边耳语了一番:“这个姓浦的讲话有点道理,听一听也是好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嘛!”
这话不用耶律楚材提醒,柴安风也是知道的。
原本他离开临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以泉州为根据地。事实上,只要他柴安风开口,想要当小小一个泉州市舶司提举,根本就不会存在任何困难。
而柴安风之所以没有选择泉州,而是选择了当时还是一片滩涂空地的华亭县,就是看中了华亭县相比泉州无可比拟的一大优势。那就是,华亭背靠苏州、杭州、湖州、常州等富庶地区,无论是原材料的补充,还是消费市场的获得,都远超当时经济开发程度还十分有限的福建地区。
事实上,一直到一千年以后的二十一世纪,以江、浙、沪为核心的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经济发展程度,依旧是全方位碾压福建地区的。
对于这样一块大肥肉,柴安风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的,更何况是已经掌握了泉州市舶司的浦家兄弟了。要是被他们控制了青龙镇和青龙港的事务,那就掌握了一南一北两座重要港口的经营权。辛辛苦苦打造的青龙港,岂不是变成了他人的嘴下美餐了?
因此,柴安风再次予以断然拒绝:“不用三思了,我已经四思、五思过了。两位想要同我柴安风合作,那在我青龙镇里购货、销货,我都是欢迎的。可要入股青龙港,恐怕我这边就碍难从命了。”
听柴安风语气甚是决绝,浦受更眼中凶光一闪,道:“柴大官人,青龙港……小可也去看过一次,建设得倒也颇具章法,可规模却还太小了。要是家父狠心想要同大官人展开竞争,恐怕这座青龙港,就要化为死港、臭港了。大官人,青龙港也是你的一番心血,就这样荒废了,岂不可惜?”
“哟嚯?你这是在跟我叫板吗?”柴安风眼睛一抬,“想要跟我竞争?那尽管来好了,我怕你怎的?你当你是谁?完颜合达?杨安儿?完颜守绪?还是史弥远?”
浦受更也是个有见识的,听到这一连串名字,心中陡然一动。
这些名字,都是宋金两国响当当的大人物,其中有些人是浦家做梦也想攀连的,有些人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来青龙镇之前,颇做了一些功课的浦受更,也知道柴安风在宋金两国上下翻飞、左右逢源,同其中不少人都有些瓜葛。虽然之前一段时间,柴安风倒了霉,被削去了世袭的崇义公封号,可毕竟保留了青龙镇这老大一块根据地。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柴安风离一个“死”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因此,既碰了硬钉子、又碰了软钉子的浦受更立即理清了思路:柴安风是不能过分得罪的,就算他现在没有答应合资经营海港的要求,也不能把话说死了,总要稍微留些颜面。
他正搜肠刮肚地想着用什么话把局面挽回过来,却听门外传来爽朗的女子声音:“哟,怎么?有客人啊?”
这声音浦受更异常熟悉,听得他心头一颤,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决定还是勇敢面对,硬着头皮招呼道:“原来是苏副帮主来了,小可这厢有礼了……”
“你?你还有脸过来!有什么礼?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在我这里寸步难行,还敢谈什么礼不礼的?”苏南雁没有给浦受更留半点面子。
浦受更好歹也是堂堂泉州市舶司提举大人的二公子,跑到泉州地面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等腌臜气?然而面对的是苏南雁和柴安风,他也只能咬牙忍气吞声,脸上赔出了尴尬的笑容……
“怎么?婷儿,你认识这位浦公子么?”柴安风疑惑道。
“认得!当然认得!怎么不认得?”苏南雁插着腰答道,“何止是认得?我们还交过手呢!”
遇到武功高强之人或者招式奇异之人,苏南雁总要找茬交手切磋切磋,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并且苏南雁动手全凭心情——心情好的时候,或许还能手下留情;心情不好的时候,手下就没个轻重。因此经常把人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伤,就算没有打伤对手,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手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好出出丑不可……
所以通常被打败了的人,为了自己的面子考虑,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
不过苏南雁有个好处,那就是从来不打手无寸铁之人,更不会去打不会武功的人。
因此听说苏南雁还同浦受更有这么一段瓜葛,柴安风反倒好奇起来:“交手?是吗?没想到浦公子斯斯文文的,居然还会功夫?”
“他会功夫?他会什么功夫?”苏南雁手快、嘴也不慢,还没等浦受成开口,就抢先回答。
“不会武功?”柴安风的疑惑更大了,“人家浦公子不会武功,你打他做什么?”
郑婷儿气鼓鼓走到柴安风面前,见他手边一碗茶已是半凉,揭开茶碗盖便一饮而尽,方道:“这家伙仗势欺人,自己不动手,却让他手下的鹰犬爪牙动手打人!”
“嗯?还有这等事?”柴安风眼光一闪,“浦公子,我看你也是读书人,令尊又是当官的,说起来也是有头有脸。怎么弄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这事浦家兄弟做得确实理亏,被柴安风这一质问,顿时语塞。
苏南雁还没把话说完:“你知道他们欺负的是谁么?”
“是谁啊?”柴安风问道。
“老钱,你认识的。”苏南雁道。
“老钱?哪个老钱?”
苏南雁白了一眼:“就是前些天,给咱们家织坊送蚕丝的那个老钱呗。你忘了?”
郑婷儿也道:“就是那个老钱头啊!咱们不是好好招待了他几天吗?怎么刚回湖州,又惹出事来了?”
这事情,是老钱在半路上告诉苏南雁的。老钱作为一个小小的桑农,同大名鼎鼎的柴大官人扯上关系,本来就是一件值得谈一谈的事情,乘此机会还能更柴安风的夫人套套近乎,何乐而不为呢?
“哦!原来如此!”柴安风恍然大悟,随即面露凶光,两眼直视着浦氏兄弟,用极为生冷的声音问道,“两位,还有这等事?同我柴家做生意的,就是我的朋友。而且老钱头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两位欺负他作甚?”
浦家兄弟不敢隐瞒。
弟弟浦受更拱手道:“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小可和小可的哥哥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柴大官人认识的。不过我们也没敢下狠手,那位老人家也就死了头牛罢了,我们兄弟照价……不,照原价的十倍赔偿好了……”
“你还敢说是误会?”苏南雁沉不住气了,“要不是被我在半路碰到,老钱,还有他孙子,还能有命吗?照价赔偿?你怎么个照价赔偿法?吓坏了娃娃,你赔得了吗?”
说着,苏南雁便将前两日在青龙镇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同众人讲了。
讲完,郑婷儿第一个惊呼起来:“哎哟妈呀,幸好南雁及时赶到,否则那娃娃还不得被他们活活扔死了?”
“可不是嘛!”一旁的孟银屏刚当了妈妈,正是母性大发的时候,“南雁妹妹,那出手伤人的家伙怎么样了?要是被我撞见,还不派人弄死他?”
苏南雁笑道:“姐姐放心,我也饶不了他。我亲自动手把他手打断了,这厮这辈子算是废了,别说动手杀人行凶了,就是拿筷子吃饭,恐怕也没那么方便了!”
就连愈发慈眉善目好似个女菩萨一样的姐姐柴念云也恨恨说道:“好,南雁做的好。像这样的恶人,就该好好惩治一下,杀了他就太便宜他了!”
柴安风一听这话,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那位办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姐姐,便笑道:“老姐平时不总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吗?怎么今天说话这么痛快,不想着放别人一马?”
柴念云眼神一瞟:“是啊,得饶人处且饶人。那首先饶的是个‘人’,动手杀小孩,那就不是人,饶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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