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的意识醒了, 身体还在手术台上缝缝补补。
这次他的灵魂没有出来,也感觉不到痛。他在跟小助手交流,小助手拒不透露外界的情况, 那他只能问了别的,这一问, 炸了。
去年茭白要换服务器,小助手说需要积分, 那时候他的积分是0,后来他就把这茬给忘在了脑后。
现在茭白冷不丁想起来了,一问才知道, 一个好友进组, 玩家就会获得一百万积分。四个, 四百万积分。他一直没用。
这小助手真是,他不问就不说!
茭白要换一个顺滑的服务器, 被告知积分……不够。
不够?!!!
茭白人都傻了,在这之前, 他以为服务器大概几十万到百万,能剩很多,不知道怎么花。因为他记得小助手有透露,积分能让玩家在承受鞭刑时, 获得舒适快爽感,可他受过一次精神鞭打之后,就下决心尽量不得罪玻璃心小助手,不会再让自己遭那个罪。
所以他觉得自己剩下的积分就没用了,巨亏。
结果呢,
买服务器的积分都没有。
那可是四百万啊!
“小助手,每一个积分都是我的血汗钱, 不带这么坑的吧?”茭白尽量不骂脏话。
【经检查,玩家茭白的四百万积分,有三百七十二万都用于提高生命值。】
茭白懵了都:“不是,你等等,什么时候提了?”
【一直。】
茭白:“……一直是指?”
【从玩家第一个好友进组,拥有一万积分开始。】
茭白:“……”
这么说,去年他遭那场鞭刑能活,就是积分提了他的生命值。
他完成任务前,全是靠积分续命?
还真是在狗血的海洋里赚命。往前游一米,就能抓到一份生命力。
茭白感慨:“通常怎么被虐身虐心,十大酷刑轮番上,哪怕被挫骨扬灰,还就是不死的,只有主角。我还在想,鞭刑那次,货船那次坠海,加上这次关小黑屋,我哪次不是死透,可我都没死,我是不是我带来的这场蝴蝶效应里的主角。敢情是生命值被积分吊着呢。命值钱,四百万是不够花。”
小助手没回应。
茭白的意识开始模糊:“生命值提上去的时候,能让我无痛吗,有没有这个套餐?”
小助手这回有反应了。
【玩家,你所在的世界是古早虐恋背景,集狗血于大成,这是本质,是框架,亦是结构。世界人物给你带来的经历没有无痛一说,不配套。】
茭白想说什么,又忘了:“行了行了,我懂。”
也行,合理,没毛病。
反正等任务一完成,他的生命力就是满格,这具身体哪哪都好,他也会哪哪都好。
茭白的意识彻底消失。
.
“沈氏已经易主。”
这是茭白的意识恢复时,听到的第一句话。那声音就在他旁边,似乎在自言自语,音质很冷,熟悉又陌生。
下一秒,他的脑中就出现了两格漫画。
原来那句“沈氏已经易主”是原著台词,在原著里,章枕也说过。
如今,原景在线。
两格漫画上是沈家的年轻家主,南城新贵出席记者招待会。
漫画里的沈而铵出现在镜头前,碎散的黑色短发后梳,校服换成西装,运动鞋被定制皮鞋取代,从上到下一身高华,他抬了下手,袖扣折出冷漠光芒。
少年人已经一去不复返。
这是第二个沈寄,从眉眼五官到气质,都太像了。
却又不是他。
沈而铵跟沈寄有两点完全相反。
一:沈寄**滥情,沈而铵则是极度偏执。
二:沈寄是顺其自然坐上的高位,他的其他兄弟都是菜鸡,连对手都称不上,也不和他争,他们识时务得很,有钱花就行,要什么权。
而沈而铵是连同外人,篡位。
沈而铵会带领沈氏,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两格漫画逐一消失。
《断翅》二字出现,停留了一会,也渐渐透明。断翅,断的是礼珏的翅膀,沈而铵折断的。
走到这一步,茭白再看《断翅》,他已经不可能坐回观众席了。
茭白的思绪回笼,他的眼睑动了动,想睁开眼睛,却感觉很吃力,五脏六腑都沉甸甸的疼,又像是四处漏风,一口气艰难地吸进去,散了。
章枕坐在床边,握住茭白没输液的那只手,一个人神神叨叨:“白白,兰墨府的前院还空着,三哥说等你醒来播种,你什么时候醒来啊?”
“还有很多事,我都没做,你不醒,我就没心情,你快点醒吧。”章枕前言不搭后语,“沈氏今天开记者招待会,晚上是宴会,国内的名流几乎都会出席,规模盛大,你醒来,我给你看直播。”
“我那替你同学梁栋重启案子的朋友说,案子有大进展,梁栋找到老潘,逼出了幕后之人,但找到了也于事无补,法律制裁不了,你同学可能要自己动手,说不定就在今晚的宴会上行动,你醒来劝劝他,时机不到,不如等一等……”
茭白想喊章枕,可他的喉咙很干很疼,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脸上戴着氧气罩,身上插了很多管子。
章枕呢,
章枕愣怔地看着他。
茭白在心里“哎”了声,电视漫画里的人戴着氧气罩还能说话,他一试,不能,忒费劲。
好他妈想把氧气罩拿掉,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难受。
而且疼啊,到处都疼。
这是活着才能体会到的感受。
茭白小幅度地蠕动嘴唇,氧气罩上呼出一团团白气,熏糊了他的视线。
章枕的手被轻轻反扣,他干红的眼中蓦然流下泪来。
茭白写完掀了掀眼皮,他眼前的人扣着蓝色帽子,口罩,医用罩衣,脚套,体格瘦削了许多,锁着川字眉无声痛哭。
美人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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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被章枕叫来的医生一通检查,又昏睡过去,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的人已经不是章枕,而是戚以潦。
老变态真的成了老变态,不但老了,还透着一股子病气。
那一团雪白茸毛的金眼大猫又变成了血猫,断开的脖子处伤口新鲜,血是流动的,它闭着眼瞳,血淋淋的身子很微弱地起伏。
茭白心想,他在强撑,戚以潦也在强撑。
那现在,他已经撑过来了,戚以潦也可以的吧。
戚以潦前倾上半身,手臂压着床沿,十指交扣,左手拇指的指腹磨蹭右手虎口,轻叹:“两个月过去了。”
茭白震惊得眼睛睁了睁。他躺怎么久了吗!
“小白,”戚以潦看着他,口罩里溢出沙哑的笑声,“你再不醒,阿枕就要不行了。”
茭白瞥了眼血猫。
它流着血,对他虚弱地“喵呜”。
那双金色眼睛微微撑开,眼里晃着一片水光。
接着,一滴泪从它的眼眶地滑下来。
猫哭了。
茭白蹙了一下眉心,怎么还哭了啊草,是疼的,还是怎么着?
“你需要养伤,我建议你休学一年,明年再回学校。”戚以潦将被子上的褶皱抚了抚。
茭白回神,不是吧,我都做好你给我办休学的心理准备了,怎么还没办?
“我跟校长交涉过了。”戚以潦道,“手续等你自己去补办,毕竟这是你个人的学业问题。”
茭白抿嘴,成。
病房的窗帘拉上了,亮着灯,四处明亮,很安静。
茭白的眼皮往下沉,又被他撑起来,他继续看着床边的戚以潦,和那只对他哭的猫。
戚以潦问道:“沈氏的记者招待会直播,要看?”
茭白摇头。
这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把沈氏前任董事长的下位原因公布与众,外界知道的一切,都是由继承者领航的沈家让他们知道的那部分。
“那就不看。”戚以潦起来,“你休息吧,叔叔走了。”
茭白的手指一动,别啊,还有事呢。
“嗯?”戚以潦弯身。
茭白的眼珠往下转,头也歪了歪,视线落到他的手上面。
戚以潦把手伸过去。
年轻人苍白的指尖一点点碰上来,他挑了挑眉,将掌心朝上。
茭白在戚以潦的掌中写了两个字:梁,关。
“梁家的案子我从阿枕提起过,”戚以潦说,“我会让阿枕将梁家小孩关起来,不让他去今晚的宴会。”
茭白满意了,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方便,省事。
谢谢。
茭白又写。
积分是能提高他的生命值,却也需要他的意志,以及外力。
从去年到今年,熙园,深海,乡镇烂尾楼的三次遇险,都是戚家的资源。
戚以潦皱眉:“就这两个字?”
茭白:“……”
“要报恩,小白。”戚以潦拢起手掌,将年轻人的指尖留在掌心。
茭白翻白眼。报,等我好了就报,小本本上记着呢,不会欠了你的。那四瓶酒的钱除外。
茭白呵气,氧气罩上都是层层白雾,他的心口很艰难地牵起来,多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管子维持着他的生命。
“佛牌……”
茭白还没写出字,也没喊,只是在心里念了一下,头顶就响起声音:“佛牌在书房。追踪器换了新的,绳子也换了,等你回去了,自己戴上。”
没丢就好。茭白闭上了眼睛。
放在戚以潦掌心里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几下,虚虚地捉住他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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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月后,茭白摘了氧气罩,正常呼吸,也能说上一会儿话。他的精气神好一点,才开始检查任务进度。
这一检查,好家伙,第五个好友的活跃度冲到了50以上。
“小助手,这么欢天喜地的事情,你怎么没提醒?!”
【提醒过,玩家意识沉睡,无反应。】
“不是延迟就行,你也知道,我这狗血一瓢接一瓢,不能时时刻刻盯紧账号的更新……哈哈哈哈,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茭白憋不住地在心里大笑,他真没想过,剩下的四个好友里,第一个破50的是岑景末。
竟然是岑景末!!!
瓜田里的小胖猹,他,自攻了。
真可爱。
妈得,要是列表上的所有好友都这么乖,多好。
显然不可能,梦都不敢那么做。
因此,岑景末没等茭白去搞他,便准备进组的画风,显得那叫一个清丽脱俗。他的活跃度过50都没滋生别的东西,就是兴趣。
这不奇怪,岑公子男二的位置就是靠好奇得来的。
一个后来令外界闻风丧胆的乖戾太子爷,喜欢吃对手们的瓜,吃得津津有味。
岑景末的幼年珍藏跟儿时记忆都是“无”。
第三个板块,“青年成就”里面有一排排相册,全是礼珏的照片。他在跟沈而铵同居的别墅吃饭,喝水,发呆,打扫卫生,捧着沈而铵的衬衣满脸痴迷,哀伤地剪着花枝……大多是偷拍,一股子私家侦探的味道。
除了相册,还有录音。
每段录音的开头,都是岑景末的笑声,他笑得畅快,愉悦,亢奋。
录音的结尾,是相同的话。
――我又从沈而铵那赢到了跟小礼珏相处的时光。
茭白唏嘘,他追漫画那会儿就觉得岑景末爱上礼珏,爱的是礼珏那份对沈而铵病态执着的爱情。
前四个进组的好友都有中年跟晚年,岑景末没有,他就死在青年时期。所以最后两个板块都是“无”。
不过,
岑景末的世界屋有那四人没有的东西。
那是个小黑板,装扮得特像幼儿园的板报风,透着浓浓的童趣,中间有个标题。
――想对下辈子的自己说――
1:在沈而铵之前遇见小礼珏,我的爱人。我想我和他是一场没有算计的相遇。
2:不和沈而铵斗,没有什么比小礼珏更重要。
3:当机会给到我面前时,我要立刻放下岑家的一切,放下权势与荣耀,带他走。
就三点,都和礼珏有关。
看来岑景末跟沈而铵斗了那么久,最后终于大彻大悟了。
小黑板忽然往下一滑,又出来一个新板面。
版面上面是一问一答模式。
问:岑景末,来生和今生重来,你选哪一个?
答:我选二。
小黑板消失了,世界屋变成一片深海。
海平面上出现一排水珠组成的字迹,八个字――如果人生能够重来
一个大浪过来,什么都没了。
茭白看到这儿,脸色很平静,他又不是白痴。上次章枕的临终祈愿出来后,他就起了疑心,打算等一半人都是那情况再说。
这会儿已经一半了,可以确定了。
这是……
“二周目。”茭白自言自语。由于事先感觉到了苗头,现在他并不激动,也不想骂人,坦然地接受……个屁。
除了临死之际只期待下辈子的礼珏,其他几个都重来了呗。
回档嘛,老设定,茭白作为一个老漫迷,不是没看过那种漫,他了解相关的操蛋套路。
按照常规,剩下的戚以潦,郁岭,沈而铵三人离开这世界时的最后一个念头,肯定也是那个。
大家都没有一周目的记忆,有的人重启一次人生,有了他这个变数带来的蝴蝶效应,却依然重蹈覆辙,而有的人就能重获新生。
那我呢?
不对,是王初秋,也不对,就是我,那我呢,我是二周目的人召唤过来的吗?
茭白自我否定,不是,不是不是,他本来要去二十人战场,是传送的过程中出错才来了这个世界,跟王初秋绑定。
所以说,是王初秋召唤的我?他也想重来?
总觉得还有一种可能被他遗漏了。
这现象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通俗点的话,这道理叫,想抓到的东西越多,漏掉的也就越多。
茭白头疼,他看一眼自己的空白头像,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茭白不会找小助手打探二周目的事,这明显打探不到。
通常像这类闯关模式,只要玩家走完副本,就是大揭秘。小助手会主动跟他巴拉巴拉一大堆。
那就走完吧。
只剩三个好友没进组了,不差这么一会。
茭白咂嘴,好友们的世界屋的是他们在原著里的结局,死时的期待是如果人生能够重来,这走向其实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去年他在第一个好友的世界屋里看到那句时,他有猜想,但他告诉自己,不能草率再看看,今年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够了够了。
“二周目啊……”茭白想到某些人跟原著没变化,或者变化很小的结局,他不会替他们感到可悲,只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活该。
茭白进一生难忘组,看到齐子挚的头像没白花,他呵呵冷笑。
老狗批竟然用“齐智障上当被杀”这件事试探他,看他伤不伤心,难不难过。
小黑屋那会儿,他人不行了,没检查账号,不然当场就能来段三字经,在心里。嘴上是没力气骂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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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安详地躺在病床上面,他问小助手,他的第五位好友是在什么时机下突破50关卡的。
小助手说是他的第五位好友得知他坠楼,沈而铵冲过去一事时。
茭白无语。
行吧,岑景末不用去搞了,但岑景末会来搞他。
因为岑景末跟沈而铵是天敌般的关系,命运注定他们势必会对上。那他作为沈而铵的好友,能没用场?不能。
再说吧。
等岑景末搞他的时候,他应该能攻下郁岭的活跃度。就像他走小黑屋那一遭,拿下礼珏跟章枕的活跃度一样。
这个圈子里的人物,总有关联。
单人病房,茭白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他把视野范围里的冰冷仪器都看了个遍,眼珠都转累的时候,有人来看他了,是他没想到的人。
“亲爱的,我又来了。”姜焉出现在病房门口,红裙妖娆。
茭白愣了愣:“你怎么还拎着行李箱?”
“我来西城演出。”姜焉掩上病房的门进来,“这边一酒吧雇了我乐队一个月。”
茭白顺势问:“钱多吗?”
“超多。”姜焉抛了个媚眼。
茭白暂且信了。
姜焉把银色行李箱放一边,他塌腰趴在病床的护栏上,凝视了茭白片刻,幽幽叹气:“第一次来看你,你戴着呼吸机,被绑在病床上,胃管尿管什么的插了很多,整个头部肿得厉害,我心想这谁啊。这不是我家亲爱的吧,
回忆那一幕,姜焉在笑,眼睛却是红的,他撇着红唇埋怨,“我第二次过来,你神智不清醒,打我。”
茭白不敢置信,真的假的,他一点印象都没。
“千真万确。”姜焉唇边的弧度收了收,“章枕跟戚爷都没告诉你?”
茭白摇头,完全没有。
姜焉不说了。然而茭白已经知道了,他意识醒着的时候是在手术室,后来再恢复就是听到章枕说话,中间的那部分没有记忆。
看来在那期间,他疯过。人体机构真是一门奇妙的奥秘。
“过去了过去了。”茭白反过来安慰姜焉。
姜焉说漏嘴怪自责的,他暗中确定茭白是不是在强装坚强,确定半天,没看出有假装的迹象。姜焉既松口气,又略复杂。
他之所以对茭白投缘,被吸引,是因为他们属于一类人。但他的道行差了点,还是会回头看两眼。茭白却是始终往前。
姜焉恢复成了一贯的肆意快活,他手指一处,说原来那儿有一大堆微量泵,都是药,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
见茭白在走神,姜焉把手伸进被子里,给他按腿部肌肉,手法熟练:“全麻有可能会影响记忆,你感觉怎么样?”
茭白舒服地哼哼:“好得很。”
姜焉看一眼茭白额头的疤痕,他拉开斜挎包的拉链,从里面捞出一个圆乎乎的蓝瓶。
“这祛疤膏你用用。”姜焉把药膏放柜子上,继续按他的腿,“虽然没有戚家给你准备的贵,但好用。”
姜焉笑容明烈:“哥哥亲身体验过。”
茭白跟他道谢。
老子毁容了,茭白想,没关系,完成任务了,身体上的所有病伤疤痕都会被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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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焉没有来一会就走,外面的戚二对他传达了章枕的吩咐,希望他多陪陪茭白。
章枕不吩咐,他也会那么做。
茭白跟姜焉闲聊,听他提起卡伦,说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一点茭白不意外,在狗血世界里,攻或者受身边的医生朋友都是神仙,无所不能。
“主要是帅。”姜焉挠他脚心,风骚之气从骨头缝里跑出来。
茭白的嘴一抽:“看上了?”
“是个直男。”姜焉耸肩,“掰弯直男会遭天谴。”
茭白说:“那不掰了?”
姜焉一击媚眼斜飞向他:“掰。”
茭白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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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枕给茭白把两条腿都按了将近半小时,他也不洗手,直接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串无籽葡萄,拎起来,仰着头咬一颗进嘴里。
茭白想翻白眼,吃个葡萄都这么骚,他忽地察觉姜焉在看他,便迎上对方的视线。“亲爱的,你不问我点什么?”姜焉意有所指。
茭白的嘴皮子一扯,既然你主动提了,那我就配合配合。
“之前在你家,你跟我说,局势大洗牌,最后是受过我善心的某个人得利,那个人是指沈而铵吧。”茭白说,“你是谭军的人。”
姜焉用艳红的舌头卷着葡萄,一边面颊鼓出了个包。他这样儿,火辣奔放的风情劲头少了,多出几分简单的孩子气。
“你知道一点局势,却因为签了很多协议,不能对我明说。”茭白继续往下说,“于是你就给我暗示,想要我去投靠沈而铵那个天命之主。”
“天命之主?”姜焉的牙齿咬破葡萄,他都没嚼,连同皮一起咽了下去,“这形容的好,贴切。”
茭白不出声了,等姜焉扩充。
接下来,姜焉说了他的故事,他原本和乐队在北城的酒吧唱歌,客人点什么他们唱什么,他嗓子好,小有名气,有一天他被谭军找上。
姜焉一个搞地下乐队的都知道南沈西戚,至交,大人物,他在听到谭军要他先去戚家,再去沈家时,有种听天书的感觉。
不是他不自信,而是圈子差太大。
谭军却很有把握,他告诉姜焉,戚沈两家交好,却不交心,更多的是浮于表面的上流社会游戏。
他是戚家那位的身边人出身,就会和沈寄的其他小情不同。等于是在戚家镀层金,给自己提高了身价,会被沈寄看重不少。
谭军拿出了一百万。那笔钱对当时的姜焉来说,是雪中送炭,他孤身前往西城,顺利被戚家的人发现,带到了戚爷面前。
之后就是念书,赚酬劳,念书。直到戚爷去南城参加沈老太的寿宴,他在包间勾|引沈寄成功,过了段时间就去了南城。
谭军要姜焉待在沈寄身边,成为他所有小情里的首位,没说要偷什么机密文件,就先待着,以后看情况而定。
姜焉住进尚茗苑,沈寄对他的身体很着迷,几乎每次伺候都是一整晚。
那就是头拉磨的驴,一轮接一轮,他装昏迷才能歇会儿。
姜焉以为差不多就那么待着了,没想到半路出来了茭白,还卷走了沈寄放在他身上的特权,导致他被赶出尚茗苑。
谭军非但没怪他毁约,还很开心,说用不到他了。
姜焉说到这,对茭白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谭军要他去接近沈寄,就是想他当祸国妖物,搅乱沈寄工作之余睡个小情解压,分寸把握得刚刚好的生活节奏。
最好是能获得沈寄的独宠,被他的小情斗个你死我活,导致他不能好好纾解,后院起火,分心分神,耽误工作。
茭白出现了,走上了他还没走的那条路线,尽管有偏差,目的却达到了。谭军的确不需要再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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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回事。”姜焉吃掉那串葡萄上的最后两颗小扁货,摊手。
茭白啧啧,姜焉这部分在漫画里是隐藏剧情。谭军是整部漫死的最惨的,也是最牛批的一个助攻人物。
助的不是礼珏跟沈而铵的感情线,是沈而铵的事业线。
茭白用余光看姜焉,他后期爱上沈寄了。估计谭军要他做的事,齐霜都抢在他前面做了,他不需要行动。
沈寄被他儿子抢走位置之后,就是个废人,谭军哪还需要防着他。
姜焉没挪窝,最后被沈寄赶走,给官配腾位置。
沈寄到死都不知道,陪了自己十几年的人,拿的两份钱,一份是他付的,一份是别人付的。
他还想着把人留在身边,给他官配做个伴呢。
茭白都懒得嘲讽了。
病房外传来脚步声,医生进来查房,说起茭白右臂的枪伤,叫他过段时间复建的时候好好做,将来想当医生,还是有可能的。
茭白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没事,做完任务,老子就是一条好汉。
医生走后,病房里很静。静得压抑。
姜焉看着茭白受伤的手臂,抿着唇,少有的沉寂。
“听说沈寄被沈而铵从南城送到了西城,你想好怎么报仇了吗?”
茭白记得原著里,那老东西也在这座城市,他躲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一边苟延残喘,一边不死心,还想翻盘,到死都没翻。
“我知道一种药,连续喂一段时间,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变成傻子,成天不会思考,只知道吃喝拉撒,就跟一头猪一样。 ”姜焉的眼里乌沉沉的。
“不能让他变成傻子。”茭白不赞成。傻了不就无忧无虑,想得美。就让他清醒着知道自己有多失败。
姜焉明白了茭白的想法,他满脸冷意:“你受过的罪,怎么也要让他尝个几遍。”
“干脆找一群猛男,按次收费,谁勤快谁赚的多,保准能让他排泄物漏一地。”姜焉舔了舔唇,眼里闪着恶意的光芒,“再把他栓起来,走哪漏哪,遛狗。叫他吃垃圾桶里的残渣剩饭,不吃就往嘴里灌,让他跪碎玻璃上面磕头,磕一脸玻璃渣,再把他的手脚筋全坎断,浸盐水的鞭子抽上几天,上烙铁,挖心头肉,放血。”
茭白听着蛮爽的,小辣椒怕是没少看古风漫,这一套齐活了。
“物理攻击起不到什么作用。”茭白还是不认同,“那种人有一套毁天灭地的霸总世界观,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对待,得看他最看重什么,对症下药,才能让他感受到痛苦。”
姜焉没再提想法。茭白心里有主意,这仇还是得他自己报。
“你让戚二联系陈一铭,叫他过来,我有话问他。”茭白想了想,说。
.
陈一铭还没到,戚以潦就来了。
姜焉拎着行李箱走人,临走前用口型对茭白说了“明天见”。
戚以潦跟猫一起出现在茭白面前,茭白先看的猫。
那一身血,太扎眼。
还有那代表着兴趣跟求生欲的活跃度,不抽一鞭子,就不迈一步。
茭白尝试着把姜焉透露的事告诉戚以潦,和他唠嗑,让他感染自己的这份活劲。
病房里只有茭白的声音,他期间补了几次水,嗓子都说哑了,终于感染到了戚以潦。
活跃度从26蹦到了33.7。
茭白心说,求生的**再强点吧,老变态。
原著里没交代你的后续,章枕的世界屋有间接提到,他中年去你的坟头看你来着,可见你的寿命真的……
希望我的蝴蝶效应能让你有个晚年。
茭白不自觉地叹出声,他要是死了,戚以潦十有八|九会当场去世。
这是有依据的。
去年他受处罚昏迷,戚以潦来医院看他,外表没变,那白猫却是浑身滴血,脖子断裂,只挂了层皮,死了。
海上行那次,他一睁眼,看到的也是只死猫。
这回依旧是那么回事。
戚以潦比他惨,他起码是自己杀出血路,戚以潦的脖子被勒住了,得被人救。
可他选中的人是个孤魂,要做任务获得身体,各种身不由己。
没准儿就因为他不是人,才被选。
戚以潦信鬼神,一定深入研究过,或者亲身经历了什么,能感应到他的特殊形体,差不多是这类情况。
茭白一惊,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上面?
草。
戚以潦最初对他的兴趣度跟关注度,都解释的通了。
.
茭白见戚以潦还在松领带,一副很难解的样子,他就随口问道:“晚上不应酬?”
戚以潦听茭白这么问,他勾住领带的手往旁边一扯,终于将领带松开了,喉头滚动着吐口气:“推了,累。”
“休息休息也好,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更要紧。”茭白是真心话,对他这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生命太宝贵了,而且脆弱,说没就没。它在的时候,真得好好对它。
戚以潦的目光深邃:“小白说的是。”
茭白咳一声,问起章枕。
“去打沙包了,晚点过来。”戚以潦说着就去洗手间。
茭白怀疑沙包姓沈。
戚以潦洗了手回来,他今天穿的白衬衣,每一处的裁剪都很合身,肩背挺阔高朗,稳重又显年轻,气色也比前几次来要好。
不过他的身上还是有药味,唇色不健康。
茭白看了半天,床尾的被子被掀开,一双手握住他的小腿,微凉的指骨贴上他的皮肉毛孔,他才一个激灵:“姜焉给我按过了。”
“我检查检查。”戚以潦一寸寸地捏揉他的小腿肌肉。
茭白眼观鼻鼻观心,呼吸有点快,心跳也有点,他扛了又扛:“好了没?”
每次都搞这么一遭。
早就说了让护工给他按了。
立在床尾的人低着头,面色不变,按着他腿的动作也没停,可他却给人一种在极度克制的感觉,那层儒雅的面|具都绷到了极限。
茭白察觉拢着他小腿的手掌温度下降,很冰,他打了个冷颤:“怎么了?”
戚以潦不语。
“三哥,你瞒我没用。”茭白冷声说,“你不告诉我,我问其他人。”
戚以潦没回答他,只是把手往下移,沿着他的腿部线条一路滑到脚踝:“这里。”
拇指摁着一处,“刻着两个字母,SJ。”
“什么玩意儿?”茭白坐不起来,上半身往上扬了扬,“拍给我看。”
戚以潦一只手握着他脚踝,一只手从西裤口袋里拿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脚踝很白,皮下的青色血管透着模糊的脆弱感。脚踝内侧“SJ”二字,显得尤为醒目。
“……他妈的。”茭白反胃。他在小黑屋被注|射两种药,感官知觉不定时地变得迟钝,后期时常昏沉迷糊,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刻上去的。
茭白忽然想到什么,眼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他都住院这么久了,老变态这是故意选一个他病情不错的时候露出异常让他发现,趁机告诉他事情,让他做决定。
这是第几次引导他解题了啊。
茭白胡思乱想的时候,床边有轻微声响,戚以潦在翻上面的瓶瓶罐罐,拿起了祛斑药。
“换个,用姜焉给我的那瓶,他说好用。”茭白阻止道。
“那就试试。”戚以潦换掉手上的。
姜焉的祛斑膏很香,一点都不像戚家的那么臭。茭白没忍住夸了几句,也没顾得上管一管戚以潦什么反应,他撑不住地睡着了。
戚以潦把年轻人额头的疤痕涂了遍药,就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点,抹他脖颈上的几处疤。
“侧个身,小白。”戚以潦在年轻人耳边说,“叔叔要看一看你的尾椎。”
茭白迷迷糊糊地照做。
靠着床沿那边的被子撩上去一些,戚以潦坐过去,将年轻人后面的病服下摆捞了捞。
一块白腰露出来,尾椎上面的一寸有一点疤印。
几个月前,那里是狰狞破烂的咬伤,最深的地方隐约都能看见骨头。
戚以潦的手放上去,摩挲年轻人的尾椎:“今天这里疼吗?”
年轻人微张嘴,打着鼾。
戚以潦的面部轻滞,他垂眸看指下的一片白:“好了伤疤忘了痛,说你好,还是不好。”
“好不好的,你都这样。”戚以潦凝视片刻,慢慢俯身,鼻尖快要碰上年轻人的尾椎时,他蓦地停住,直起身。
“扣扣”
护士在病房外敲门,她要进来换输液瓶。
戚以潦让人进来,他慢条斯理地理好领带,将折上去的衬衣袖口放下来,扣上袖扣迈步出去。
电梯里,戚以潦低眉看手机。旁边是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咬着耳朵说小事,一举一动都很鲜活。身体老了,对生活对人生的态度却是肆意而自由。
戚以潦抬头,透过电梯门看了他们一眼,气息一顿,下一刻,他的胸腔里涌进来一股格格不入的热流,瞬息间烫到他的心脏,冲进他的血管,让他四肢发麻。
.
护士换了输液瓶离开,病房的门被打开,是原路返回的戚以潦。
他的气息没有以往那么平稳,额前也散下来一点发丝,领带又松掉了,眉眼压得很低,喉咙里滚出意味不明的吞咽声,像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猛兽。
病房里没有猎物,只有一个病弱的患者。
气氛也并不凶险。
这一片空间的浮尘都很安宁。
猛兽带着极少外露的侵略气场,一步步走过去,然后,
――掀起了病患的病服。
年轻人的身体很虚,睡得沉,他不知道掀他病服的人是二次行动。
上次又是停顿又是撤离,这次却是掐着他的腰凑上去,高挺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脊骨。
那鼻尖下移,抵着他有旧伤,多次遭难的尾椎,蹭了蹭,离开半寸。
有温热的呼吸拂上来,一下接一下。
鼻尖还在虚抵着他。
像是在嗅他的皮肤味道,嗅他血管里的血液,嗅他的生命力。
“克制,”有声音在颤动着说。
接着,
吻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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