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事后,勾陈雷司的名气随着在场众人渐渐宣扬开来。但可能是这些人都居住青州,接下来勾陈雷司接到的状子,全都是青州小门派的请托。
几个月下来,不是门中一些难以解决的争吵,就是一些陈年的凶杀案,请勾陈雷司代为查案。
勾陈宫,勾陈化身和白素一起处理状子。
突然,他把笔一扔:“咱们这算是抢了赫胥晨的活?怎么整天都是凶杀案?他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凶案,怎么不早解决?”
这些日子,任鸿本尊在五莲仙府潜修,时不时回天云城转一圈,仅留下这尊化身打理勾陈雷司。最初兴头也在一件件凶杀案中逐渐消磨殆尽。
他又不是赫胥晨那种办案狂,看到凶案就兴奋。他要的,只是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公理!
才短短几个月,任鸿便知道自己这个志向的艰难。
瑞金,他仅凭借一份责任,继续推动自己的志愿。
不远处的副席,白素仙子抬头晏笑:“就算是赫道友,他几年办案都没咱们这几个月多。我看,回头请他过来干活算了。他肯定乐意。”
说话间,她又翻到一个凶杀案。
这是一个门派的女修为夫君投递的状纸。他们门派死了人,她夫君被认定为凶手。但她不相信夫君杀人,就请勾陈雷司主持公道。
白素掐指一算,得知前因后果后,又把状纸整理好,准备回头交给邓全带人去查。
勾陈化身趴在桌子上,看白素仙子文静端庄的姿态,一时间有些愣神。
她这份姿态,倒是跟菡萏有些像。
一样的温柔贤淑,一样的善解人意。
他转动笔杆,暗思:“说来,我跟菡萏还在扮演夫妻。回头,是不是要给她送点礼物?”
这时,青蛇仙走进来。
“司主、姐姐,玄都宫来人了。”
“哦?他们总算来人了。”
任鸿打起精神。他本以为,玄都宫在白云观事件后就该派人过来,但没想到对方效率这么慢。几个月过去,勾陈雷司处理了多少陈年旧事,他们才来人。
“请人进来!”
任鸿整理衣襟,白素仙子也换上一副姿态,上前将任鸿桌案上的状纸堆收拾。
“等等,且摆着。”任鸿:“好歹做个样子。”
白素哑然一笑,索性也没收拾自己的桌子,坐在一侧等玄都宫来人。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有意。这次玄都宫来的两人是任鸿熟人——永纯真人以及江焽。
永纯真人看到“风灵武化身”以及白素仙子桌案上的诸多文案状纸,心中有谱。
双方略作寒暄后,永纯真人提及来意:“风道友立下宏愿,衡断天下善恶。我派钦佩道友大德高义,只是有些事情难免太过。我辈修行之人,还是不要过多参与人间事为佳。”
任鸿眉头一挑,和白素对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
白素仙子起身:“真人,您的意思是,不许勾陈雷司针对凡人?但修行者没事?可我们也没针对凡人啊?当初司主在白云观所言,仅仅是敲打。”
永纯真人含笑不语,望着任鸿。
任鸿心中一突,想起来当日自己立下宏愿时,用天雷劈死的几个凡人。
西荒地界倒也罢了,可九州玄都宫察觉有仙人做法,立刻开始追查。
只是雷霆惩戒惊鸿一现,加上惩戒之人都是恶迹斑斑之辈,玄都宫排查的修士并不怎么尽心。
在他们想来,无非是某个路过仙家看不过眼,随手打出一记法雷罢了。
因此,各地玄都观搜查一阵后无果,便记录在案,不当回事。直到玄都观在月前汇总到上一级的神司,才惹来真正的搜查。
配合勾陈雷司在青州的折腾,才有永纯真人这一行。
他缓缓开口:“白素,当初我立下宏愿时,以灵神合乎天道,行雷法轰杀了几个凡人。玄都宫所指,便是此事?”
真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风道友一心为公,要给天下修行者一个公理,我玄都宫自然乐见,岂会阻挠?但我辈终究是修行者,随意插手人间事,便有些过了。不过当初毕竟事出有因,我派不会追究,只希望道友日后多注意些即可。”
玄都宫对勾陈雷司主动出击,帮受害修士主持公道的事并不反感。
如果当年东郭家能有勾陈雷司做主,又哪里有这么多年的恩怨纠缠?
如果澹台云嘉当年有勾陈雷司做主,又岂会差点连家业都丢了?
这还仅仅是华山派。其他门派的阴私龌龊同样很多。
虽然玄都宫有时会出面主持一下公道。但玄都宫矜持身份,不能真正插手人家门派内务。
点到即止的做派,并不能真正杜绝恶人。
勾陈雷司的行动虽然激烈,但玄都宫诸司商讨后,反而觉得修行者需要这一把“悬顶利剑”,来给他们的行为进行约束。
只是勾陈雷司打雷劈死凡人,就未免有点太过了。这已经触及玄都宫禁止修士残害凡人的底线。
可他们也清楚,风灵武是嫉恶如仇,并非肆意残害。所以,才请跟风灵武认识的永纯真人出面谈话。尽可以在维护双方脸面的情况下,和平解决这件事。
永纯真人到来,任鸿的确感到诚意。甚至这份诚意让他十分惊讶。
他早就做好准备,如果玄都宫想要打压,他就把燃灯道人推出来,让“老对头”去跟玄都宫扯皮。
“但他们关注的点,居然仅仅是凡人?而且当初我打雷劈死凡人,他们也不计较?”
任鸿心下奇怪,试探问:“依真人意思,凡人遭罪,我们勾陈雷司要坐视不管?”
“管可以,但万万不能害人性命。”真人道:“道友可以搜集证据交给衙门,让衙门出面解决。试想,如果凡人的恩怨都需要我辈用神通解决,那还要人间衙门官员做什么?”
“……”
这玄都宫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任鸿和白素再度对视,心里犯嘀咕。
玄都宫这么和气的态度,有点不适应啊?
看看纯阳剑派,再看看东华北斗,你玄都宫作为七大派之一,又是太清教主的嫡传,能不能有点霸气?
在任鸿迷糊时,白素已经主动代他赔罪,承诺不以雷法劈杀凡人。
永纯真人见此,也直接告辞离去。
整个过程仅花费一盏茶功夫就了结,江焽甚至都没有开口。
离开勾陈宫,江焽忍不住问:“师伯,咱们玄都宫真就不过问了?勾陈雷司行事不合规矩,且绝不可能成功。为何要放任他们?”
永纯瞥了他一眼:“旁观者哪来的底气,去对一个真正的行动派指手画脚?”
“师侄,换成你。看到天地间这种种不公不平之事,会如他这般,建立雷司进行处置吗?”
江焽缓缓摇头:“天下不公之事何其之多?且诸多不公皆因利益。对他人为恶,何尝不是对我为善?这等因利益引发的纠纷难以判断,如何秉公?再者,人有七情六欲,只要欲念不绝,便恶念不绝,如何处理得过来?“
“所以,师侄对这人间种种,选择坐视不理?”
江焽再度摇头:“若碰见了,自然要管一管。但……”
但如果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那就静守山门潜心修行吧!
“你这态度,也是绝大多数仙家的态度。所以,当年泰山派修士因纯阳剑派遭劫。各派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华山派内斗乃至灭族,各派冷眼旁观者甚多。”
“这种种旁观之举,降低作恶成本。既然无人管理,无人秉公,那与其行善一辈子被人欺凌,倒不如作恶一世逍遥自在。”
永纯真人站在云端,俯览人间善恶种种。
“所以,咱们这些静虚空守的修士,就别去阻拦人家的事了。”
“风道友能拉着一群人展开实际行动。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人家肯去做。咱们又何必说风凉话?”
“哪怕勾陈雷司仅仅解决一桩百年冤案,救了一个被迫害的修士,那不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干涉人道的事,勾陈雷司也让步了。这还有什么可说到的。
……
任鸿送走永纯真人,对玄都宫的温和态度仍有些担心。
自己都准备好“放燃灯”了,怎么玄都宫退让这么多?
正巧菡萏和他本尊在仙府中喝茶,他便把玄都宫态度告诉菡萏:“你帮我琢磨琢磨,玄都宫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菡萏仙子莞尔一笑:“公子,您岂不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您认为,您这个计划对天地,对玄门,是利还是弊?”
扭转修行界风气,减少阴谋暗杀、恩怨纷争。从大局观看,这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好事。
不求根绝,哪怕仅仅是减少。让日后小人行事多几分顾忌,增加作恶成本,多一些行恶的顾忌,也能让受害受苦的修士少一些。
“自然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难道玄都宫看不出来?”
“玄都宫固然把持九州入世道统,不需旁人插手。但勾陈雷司秉公执法,为玄门清理邪风。他们为何要阻拦?”
“毕竟勾陈雷司的举动,间接削弱玄都宫的名望。”
真要是勾陈雷司的最终计划完成,那可就是另一个北极神庭啊。
菡萏:“公子,您要知道。这三清教主开辟的嫡传道统既号称玄门领袖,便有领袖风骨,万万不可当做利益为上的势力看待。”
“何况北极神庭又如何?即便是建立另一个北极神庭,只要能运转天地,顺应天人之理,那便是好事。玄都宫岂会阻挠?”
“遥想当年,北极神庭不也镇压乾坤,维系了一个皇朝的盛世?”
“……”任鸿先是一番沉吟,然后幽幽道:“虽然你这么安慰我。但是从昆仑派的做派,实在感受不到多少领袖风骨啊。”
昆仑十二峰间的勾心斗角少吗?
这次西出灵鹫寺,不也涉及种种利益纠葛,才把燃灯拉回来?
哦,倒是青玄师兄舍身开辟净土,倒能展现风骨。
“不过菡萏既然你相信玄都宫的风骨,那我姑且信一回。反正咱们行事堂堂正正,也不怕小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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