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阳春四月, 杜允慈随蒋江樵前往扬州。
闷在蒋公馆养病近两月,终于能够出门,而且是离开霖州, 如若目的地不是他的??家, 杜允慈会更开??。
蒋江樵特地选择乘船出行, 从霖州顺河向东,沿途游览各地风光, 慢悠悠地行驶了一个多星期。
扬州是他母亲的??家, 杜允慈看来, 也基本等于半个他的地盘。因为梦中已知他的出身背景, 所以靠岸下船后,第一件??是去拜祭他的母亲,杜允慈丁点儿不意外。
只不过他没预先告诉她, 到了寺庙之后直接被领去后山,杜允慈猝不及防和他母亲的墓碑?上照面, 她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是的,她不乐意, 她?从??里没把自己当成他的妻?,为??要见他的家人?
若非念及他母亲无辜,杜允慈定然第一?间扭头走人。出于??已故之人的尊重, 杜允慈到底还是礼貌地鞠了个躬。
她的这个鞠躬却已经满足了蒋江樵。他蹲在墓碑前拔土里的杂草,说:“我会继续努邦诠螟?,让钰姑日后??甘情愿当您儿媳妇。”
杜允慈捂住耳朵, 回避到一旁去, 坚决不听他和他母亲的私谈。
蒋江樵并没有讲太久,很快便牵上她的手折返。
杜允慈和他算账,不高兴他的做?:“你这是欺骗。?着吃斋菜的名义。”
蒋江樵:“没有骗你, 我们的主要目的确实是吃斋菜,现在就去吃。探望我母亲是顺便。”
杜允慈:“你就是骗我了。”
蒋江樵向来非常受用她这般疑似撒娇?带着蛮横的语气,愉快地败下阵来:“?,我的错,以后出门安排的任??计划,?无巨细先向我们钰姑报备。”
杜允慈问:“今日行程若你先向我报备,我不??意一起来拜祭你的母亲,是不是也无用?”
蒋江樵否认:“你若不??意,我们今日便不来,往后总有机会。再者,即便一直不来,我母亲也不会介意。”
杜允慈明白过来了:“你就是不想被我拒绝,所以才不告诉我,直接带我来。这样不算你强迫我,也就没有?破你一切听从于我的承诺。”
蒋江樵欣慰:“我们钰姑越来越了解自己的夫君了。”
杜允慈嘲讽他没成功,反倒把自己气着了:“你这人怎的越来越自作多情?”
蒋江樵说:“不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们确实钰姑太?了,哪儿???,我总能感受到,便由衷发出感慨。”
杜允慈:“……”
她决定停止浪费口舌了。
他??她的爱意体现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本就?多?浓稠地??她淹没在里头,再?不?碰上他的口头表达,她得用很?的定?来告诫自己别晕得找不到南北。
古人有云“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蒋江樵这儿已经不是简单的“西施”能够形容,?几次被他哄得她也要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是下凡的仙女——不行的,自信和自恃过高,是两码??。
蒋江樵的??则没停:“谢谢你钰姑。我知道我母亲一定很高兴,高兴我能娶到你这么?的妻?。”
他拉高她的手到他嘴唇上吻了吻:“我母亲嫁人之后一直很想回扬州,但到她过世两年我才有能?圆她的念想,送回的也只是她的骨灰。”
“别说了,我知道。”杜允慈脱口而出制止他,防止自己?现实??梦境的联动而恍惚(第78章)。梦中他说他想带她去扬州见他的母亲,截止目前她没梦到过见没见,但现在她确确实实被他骗来见了。
蒋江樵捕捉到她??中的端倪:“你知道?”
镜片后他的狭眸划过一道微光:“你连我母亲的??情也知道?”
杜允慈糊弄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听你讲那么多了。”
蒋江樵自然没信,不过他并未强行追问,只是不明意味地喟叹:“还有什么是我们钰姑不知道的。你看,我不栽在你手里,还能栽在谁手里?”
杜允慈脚下轻轻踢走一颗小石?:“我可够倒霉的。”
吃完寺庙的斋菜,两人下山,中午蒋江樵带她在扬州城内随处走了走。
扬州曾经因为盐业的兴盛空前的繁华,如今的发展却?不如前,四周围既有被?政府定??的南京,?有被设租界的镇江,独独它随着南北漕运的衰败逐渐淡出在上位者们的视野。
杜允慈穿着?髦的洋装走在?街上,有种四五年前她刚从上海回到霖州的感觉。
蒋江樵明显很喜欢这样还没有?面积被欧风墨雨浸染的城市,主动谈及:“日后若离开霖州,我们搬来扬州?不??”
杜允慈??道他其实还是担??日后查良被驱逐出霖州,他被人戳脊梁骨骂他背信弃义吧?
只听蒋江樵紧接着道:“罢了,还是去广州吧。皖系、奉系、直系势?最??得最凶,扬州也不安全。”
杜允慈没想到他原来在考虑这个:“要说不安全,现在国内哪里能安全了?”
蒋江樵默了一默,道:“我曾经想,尽我所能给你一片安稳之地。查良要的是以霖州为中??扩张他的地盘。他的地盘扩张得越?,我能护你周全的范围也越?。”
杜允慈嘀咕:“那你怎不自己当土皇帝?”
蒋江樵:“我没兴趣。”
杜允慈:“怪不得查良能安??留你在他身边。”
蒋江樵的指腹摩挲她的手指:“我们钰姑聪慧伶俐。”
杜允慈抗议:“你能别再动不动就夸我吗?”
蒋江樵唇角泛轻弧:“不是夸,是??实。”
杜允慈:“既然是??实更不需要总挂在嘴边了。”
蒋江樵退让:“?,听你的。”
“累不累?”蒋江樵继而关??,“要不要歇歇脚?”
杜允慈记挂的是:“和Nick到底约的今晚什么?候?等会儿来得及吗?不需要先去准备准备吗?”
扬州此行的起因并非带她游山玩水,而是和苏锦宗碰头。
苏锦宗如今到底是??情况,她依旧一无所知,但既然他能在霖州城内有眼线,还行??如此隐蔽谨慎,不难猜测他在筹谋为苏家报仇——所以她转告苏锦宗远离霖州忘记过去重?生活之后,苏锦宗回过来的是一枚戒指,他分明是在说,他还是要娶她的,也就是:他不可能忘记过去。
蒋江樵说他会帮她拿来查良的命?,她信了。在她选择不要之后,蒋江樵?说他会帮苏锦宗报仇,她?信了。
这终究不是她个人的??,她也没权利替苏锦宗回绝蒋江樵,所以杜允慈通过映红联系了那位从中传递消息的苏家亲信,转达蒋江樵要和他见面的意愿。
杜允慈认定,苏锦宗不会想见的。毕竟谁??知道蒋江樵是查良的?兄弟,必然会怀疑其中有诈。她怕之后会被蒋江樵愈发严密地看住,彻底失去和苏锦宗的联系,趁着这个机会也让苏锦宗清楚,他的存在在蒋江樵这里暴露了,或许等于很快也要被查良察觉了,以提醒他赶紧藏?。
然,苏锦宗竟然??意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并且在这之后苏锦宗便通过亲信直接和蒋江樵商定暗中见面的?间和地点。
杜允慈不可能不担??,主动向蒋江樵提出她也要去。
蒋江樵利爽的??意也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本??做?了和他软磨硬泡的准备。
至于约见的日?定在现在,显而易见是专门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
闻言,蒋江樵没什么表情地反问:“你很着急见到他?”
这几日杜允慈??中偶尔也在想,她是不是不该顺从自己??他的莫名信任?万一他真的使诈,苏锦宗落了难,她该如??给苏翊绮一个交待?
——蒋江樵其实??苏锦宗充满敌意,那日她??他扯谎说戒指没有特殊的意义仅仅联络的一个寻常物件罢了,结果蒋江樵明确地说:“我的?钰姑,当初霖州城有多少男?觊觎你,夫君一清二楚。”
那?候他还没有非纠缠她不可,被杜家退婚之后,他把全部想求娶她的男?全部跟踪调查过,没一个他满意的。
“没一个我满意的”是他的原??,杜允慈?气??笑,想说他的语气和句式怎的跟父亲挑女婿的,鉴于之前说他像她长辈已经被他驳回过一次,杜允慈没出口,只讥嘲说:“所以你最满意的是你自己?”
蒋江樵却说:“不,我也不满意我自己当你的夫君。我配不上我们钰姑。”
他的语气是少见的卑微:“我配不上你,我还强行娶了你。我很抱歉。可我既然已经和你在一起,就绝不可能再松手。我能弥补的方式就只有尽我所能??你?。”
回忆套着回忆,类似的梦境重叠,他的爱浓烈?沉重。眼下他的醋意亦昭然,杜允慈不得不预防他因为她而伤害苏锦宗,再次??他强调:“我和Nick清清白白。即便Nick现在还喜欢我,我也不可能给他回应。你不要把他当成假想敌了。”
蒋江樵轻蔑:“他还不配成为我的假想敌。”
杜允慈冷哂:“那你就是不信我的???”
“我怎会不信你的???”蒋江樵??手里帮她撑着的遮阳伞压低了些,他的嗓音也压低,“但阻止不了我只要一想到他脑?里装着你,就觉得他不应该继续活着。”
杜允慈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你实??告诉我,你和他见面的目的究竟是——”
“钰姑,你和他已经没关系了,接下来只有我和他之间的??。别再表现出关??他。朋友的名义或者苏四小姐的名义??不要有。”蒋江樵就势在□□满?街的众目睽睽之下拥住她,下颌轻轻蹭在她的脸颊侧,“否则我和他见面的目的,真的就会变了……”
杜允慈未再言语。
蒋江樵却?叹气:“怎么办?你现在当真不提他了,我更加觉得你非常关??他,才会为了他向我妥协、乖乖听我的??。”
杜允慈忍不住用?捶?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我怎样??啊!你要杀他就去杀他!但请别?着我的名义!如果控制得了我才不要你们的爱慕!你们统统??去喜欢别人呀!就因为你的喜欢,你干的坏??全赖到我头上来了!”
回去的路上杜允慈没再??会过他,无论他如??低声下气地道歉。
吃过晚饭,杜允慈径直到二层的亭?里看风景。
他们还是住在船上,晚上船就继续游在城中的河段上,此?不仅河道两岸的楼台廊阁灯火璀璨,河面更是画舫乌蓬络绎不绝。河水荡漾,摇曳斑斓色彩,那边传来谈笑风生,这边吟唱琵琶笙箫。?一派江南风韵。
蒋江樵很快端着药上来。
杜允慈喝是立马喝了,但依旧视他若空气。
蒋江樵也没出声讨她的嫌,默默帮她加了件披风,往她身边放了两只炉?,?把亭?周围的帘幕放低些。
杜允慈??他最后的行为很有意见:“你放低了我如??看风景?”
蒋江樵建议:“要不到楼下去?隔着玻璃也能看。晚上风比白天?,也凉,你在这儿坐久了不?。”
杜允慈无??取闹:“那你怎的就没考虑过从一开始就租一辆二楼也是玻璃的船?”
蒋江樵道歉:“是我不??。明天我们换艘?船。”
杜允慈别开脸:“不想看到你。”
蒋江樵:“你下去,我保证不出现。”
杜允慈:“我就要在这儿。”
蒋江樵安安静静地没再哄,像是决定随她去。
不多?,杜允慈发现,一艘画舫直朝他们靠过来,画舫上面搭着台?,有人在变戏?。
杜允慈欣赏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画舫一直停在她的正前方,分明是专门表演给她看的。
她转头寻找蒋江樵的身影,?发现后面不知???原来也停了一艘画舫,画舫上??样搭着台?。在她的视线落定之际,台?上也开始有人表演,表演的是杂耍。
杜允慈很给面地观看到最后,杂耍艺人叠人,叠了五六个,最顶上一个倒立下来,手中落下两幅字,右边写着“我错了”,左边写着“别气了”。
全是蒋江樵的亲手笔墨。
杜允慈还没来得及反应,上空突然齐齐燃放焰火,源源不绝升腾起的焰火仿佛四面八方竖起的墙??她环绕,倒映得河面也悉数五彩斑斓。
蒋江樵从身后拥住她:“不原谅我没关系,你别气坏自己的身?。夫君我快黔驴技穷了,还是没能见你笑一笑。”
“你的花样一点也不?鲜。”杜允慈撇嘴。原来梦里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场焰火是他放的。
蒋江樵轻轻叹气:“你见过的?东西太多了。我除了我自己,没有什么能再给你的了。”
杜允慈侧头:“你???是个‘?东西’了?”
“??,我不是‘?东西’,我是‘坏东西’。”??音未落,蒋江樵猛地?横抱起她。
杜允慈搂着他的颈?,任由他带她下楼。她确实有些倦了,想休息。
实际上回到屋里后,杜允慈并没能很快休息,因为蒋江樵帮她换睡衣的?候,忍不住含住了她的胸,低声征询她的??意:“钰姑,夫君有五十八天没??疼你了……”
从她水银中毒到现在,顾及她的病情,近两个月,他始终克己复礼,即便头半个月他每晚帮她清洗身体,也不带半丝狎昵。
杜允慈抱着他的脑袋溢出轻荡的咿唔,想说他倒是别先勾引了她再问她可不可以啊,他明明很清楚她已经被他开发得没有一处不敏感……
烟罩寒水,月色朦胧,水波粼粼,所有桨声灯影的繁华随着夜深落下繁华。
蒋江樵流连地亲吻怀中整个呈美妙绯色的杜允慈,须臾,小??翼翼地??她从他的臂弯轻轻放到枕头上。
她于睡梦中不是很高兴地蹙了下眉,柔软的身体?往他的方向偎依。
汗津津的皮肤紧密相贴,蒋江樵的喉结滚动一下,低下头吮了吮她的唇,捺下重?翻滚起来的欲*望,掖紧她身上的被?,他径自下床,捡起先前的衣物。
穿戴完毕,蒋江樵站在镜?前,视线掠过下巴上?鲜的浅浅牙印。
那是她期间受不了他迟迟不给她觉得难受的?候,他伸到她嘴边示意她咬的。她不负他的期待,咬得非常漂亮,整整齐齐的贝齿痕全烙在上面。
转身往外走,反光的眼镜镜片遮挡他眸底的??满意足。
走出船舱,蒋江樵行至船尾。
守在那儿的葆生和阿根:“先生。”
蒋江樵点点头,然后望向相距约莫五米开外的另外一艘船,船上影影绰绰七八道人影。蒋江樵微眯眼,旋即??目光落下两条?船之间的一条乌蓬小船。
??方半个小?前准?到了,葆生那会儿想进去提醒的,却愣生生被阿根拦下。现在葆生一眼瞧见蒋江樵下巴醒目的印记,难为情地低下头,??里感谢阿根的阻止。
阿根指着乌蓬小船给蒋江樵确认道:“先生,他刚刚已经先上去了。”
蒋江樵很快也撇下葆生和阿根两人,只身上了那条乌蓬小船。
拨开布帘,蒋江樵弯身进去,掀了一截长衫下摆,端端正正地落座。稳当后,他撩起眼皮,?坐里的人四目相交。
不出他所料,苏锦宗的视线首先被印记所吸引。
蒋江樵仿若未察,淡定饮下案上已经倒?的一杯酒:“我迟到了。”
苏锦宗:“不怕我下毒?”
蒋江樵反问:“不怕我设埋伏?”
苏锦宗眉眼锋利:“我信daisy。”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哟哟哟,论‘当一个男人既不自信又没安全感的时候’,哈哈哈哈。”
蒋江樵:“丈母娘笑得很开心。”
作者君:“女鹅快来救麻麻!你老公又要杀人了!”
杜允慈:“凭什么他的自信和安全感要从我身上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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