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只当自己是一个漂泊他乡的背包客,信马由缰地走在贵州a市的街道上。我不去选择目的地,只想凭借手里一张多年前的地图,沿着曾经带团走过的路线,独自再回味一遍曾经的回忆。
我带团来这里只有一次,比起家乡的城市建设进度,a市的发展慢得许多。多年前走过的路,还是那个样子。在这条路上,我和客人下车买过路边的水果。因为客人饮食不调而陪他们找过药店。赶上雨天,我们一起打伞而行。在森林公园里,我们各花五元钱买来细竹杖,一同在湿滑的山路上前行。因为一个客人迟迟不能归队,我和地陪四处寻找,最终在临近出口的山路边上发现他在专注地用单反相机给昆虫拍着微距照片。
我此行的目的,并非要把曾经走这的所有线路一一再走一遍。能找到一些值得回忆的片段和情境足已。我不想在走过的路上再留下身影的纪念,因为那时的我和此时的我已不再是同一个人。再见那一面面晃动的导游旗,我已感觉不到自己还是他们中的一员,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我已不再感觉到亲切和想要投身其中。我已不是此中人,无意再沾此中尘。
当感觉已经看够回忆后,我在下一处路口,折反而行。沿着大街向西南方向走去。在这条大街另一端的路口左转约三百米处,有一家旅行社,这是一家在当地普普通通的旅游企业,但有一个人对我来说,却是特殊的存在。
我慢慢走着,走着,直到走到下一个路口,我感觉到心中既有快点见到她的冲动,又有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到来原因的尴尬。我希望马上看到她,却又只想在马路对面远远相望。
然而,当我走到地图指示的所在时,却意外地发现,那家旅行社的放下了防盗门,其上的“xxxx旅行社”的牌匾已然掉了两个字,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已有多日不曾开门,此处正在招租。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和我心中所想所盼的完全两样。好比我一心想要求佛,临到佛门脚下,却发现山门破败,早已人去庙空,令我不知何去何从。
我本不想打那个号码,但看到此情此景,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拔出了白丽丽的电话,但那边始终无人接听,只有拔号音机械地响着。我连着拔了五次,每一次都只能等到电话自动挂断。
她去哪儿了?为什么手机是通的,人却不在呢?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轻轻地敲响了那防盗门的面板,满心期待里面能有一声应答,能有一人说话。然而,接应的人只是旁边珠宝店的老板。从此人口中,我才得知,这家旅行社早在一个月前就因为违规经营问题,被查封至今,老板不知所踪,雇佣人员早已各奔东西,只有个别几人为了讨要工资而不时过来寻人。此人以为我也是那些讨薪的人,劝我不要傻等了,要我别报什么希望,赶紧另寻生济为妙。我苦笑一声,忙解释到此的目的。可惜这老板并不知旅行社中雇佣人员的名字,也不无从知晓白丽丽是何许人也。
我转身走向路旁,看看远处的天,瞅瞅近处的地,一时心中怅然若失。
当一个人确信能见到某人时,或许他不一定真的想见到此人。当他预感到与此人难以相见时,反而心中真的很想见到。而当他费尽心思寻找某人时,他是对此人产生日思夜想的强烈期盼。人就是这么下贱,有条件拥有时,从不懂得珍惜,将本可以属于自己的美好和幸福拒之门外,一旦某天一无所有时,才反而要找回身后抛弃掉的所有。不懂珍惜,就是许多遗憾的悔恨的所产生的根源。
得知白丽丽所在公司被关停的消息,我一路以来的计划全部被打乱。或者说,我此行唯一的目标丢失了。长久以来,我早已习惯有计划做事、无目标不行动,这种习惯甚至发展到接近带有强迫症特征的职业病。我无法适应没有目标、没有任务、没有计划的状态下的独处和盲目行动。
我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经过几翻打听,也未知那家公司关停的具体内情。我在网吧里泡了大半天,看遍了官网、同业网站上的新闻,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家社的对外官网已经关闭,搜索当地旅行社黑名单也没有看到该社的名字。
或许这就是天意――不该见的,永远见不到。我觉得自己理想化的此行很愚蠢,以至于老天爷都在嘲笑和作弄我。而我自己见越看越像堂吉诃德,只是我身边没有那个忠实的桑丘?潘沙。
“回吧!”我心中暗劝自己。
“回吧!来就是个错误,找下去或许更是个错误,再等下去则会是错上加错。你的到来。本就可能要打扰人家的安稳节奏,这里本就不是你该出现的时空。你何必非要证明自己的存在?再说,你来为何?续缘?结缘?了缘?你自己都没搞清目的为何,何必要冒失相见?即便见着了,人家终会问你一个你无法回答的问题――这缘是续,还是断?续是怎么个续法?断又是怎么个断法?或者人家又会问:本就是平水相逢,谁会动情?大老远跑来谈什么感情?异地恋有这么好玩?
正当我失落而漫无目的地翻看着网页时,一则当时新闻令我吃惊不已。在半个月前,本地某景区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超期未年检的旅游客车在山道会车时因躲避对向车辆而撞上山体,二名游客受伤,一名导游重伤入院救治。新闻中并未提及出事车辆是哪家旅行社的,但文中附图的一部分似乎能看到几个名称字样,我抠下了那张事故现场图,用软件增强画面后,勉强看清了车身上旅行社的名称,居然正是白丽丽看在的旅行社。顿时,我呆坐在电脑前,一切恐怖的念头一起涌上心头。我害怕受伤的是她,又可恶地希望是她。因为那样我就有可能找到她。
这条新闻的出现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给我平添了更多困扰。
我结账下机,走出网吧,心灰意冷地走回宾馆。
在房间里,我站在窗前久久凝望着街对角那扇封闭的大门。一遍又一遍告自己:她没有事!
看来,我必须走,也只能走了。可是,回去后,我又该如何?我的支点在哪里?我的方向去在哪里?对于曾经的职业,我去意已绝,但前路未开,我正陷入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荒漠之中。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我发现一辆红色奥迪停在卷帘门前。车上下来一位身着西装的男人和一位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的。男人显然是司机,女人显然是乘客兼老板。两人在门前停留片刻,门竟然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中年男人,将二人迎近门去。
里面竟然有人!我这几天怎么没想到去叫门呢?我连忙冲到街上守在门口等着,等着。
一个小时后,门再次升起,先前进去的两人走了出来。开门的中年男人像是与他俩达成了什么协议,将一摞账本似的东西交给了男司机,女人冷漠地叮嘱了几声便转身准备上车。当她转过身时,我吃惊地认出,居然是红姐。我惊呀地想,怎么会是她?这中间到底怎么回事?
眼看车子就要启动了,我顾不得太多,一边冲向街对面,一边大声喊着:“红姐!红姐!”
我一连喊了三声,才叫信了那即将隐没于车中的女的。她站起身,摘下墨镜,向我这边望来。从她不解的表情和眼神中可以猜出,她对在此时此地,以此种方式与我相遇是何等的诧异。男司机抢先挡在了我俩之间,以一种犯我者必殊之的戒备姿势相对。或许,在我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意欲行凶的歹徒。当我走到离红姐不到五米的地方时,她认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