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后,京都皇城的御书房内,晋王颓然的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短短数月内,三十几岁的晋王,头发居然白了大半。
片刻之后,姚国忠,姜公明,白狐,成国公,四名晋王信得过的官员来到御书房,成国公小心的问道,“陛下今日还不早朝吗?”
晋王麻木的说道,“朕不想听到边境传来的求救消息,那些该死的各部官员,却是屡教不改,朕不想见到他们!”
姚国忠小心的将厚厚一叠奏折放在晋王眼前,“各地官府的告急奏折太多,臣挑选了一下,这些都是六百里加急文书,都是最近三日内送达的,按照祖训,六百里加急都是危及朝廷安危,不得怠慢,陛下需立即批复,先皇登基二十二年,六百里加急不过用了十四次,这三天内,边关便传来三十余份六百里加急奏折,陛下在不批复,怕是……”
“连你也要反我……”晋王愤怒的将这叠奏折打翻在地,半响之后,还是问道,“汉州还在吗?”
姚国忠摇摇头,道,“汉州失守,汉州牧首莫离以身殉国,燕国已经占领汉州大半地界,已经陈兵隶州边境,隶州牧首一边组织当地兵力,一边接连向朝廷求援,隶州乃是我大汉京都的最后一道屏障,隶州失守,京都危矣!”
晋王问道,“东晋的援兵还没到吗?”
姚国忠沉默半响,还是说道,“乔三槐一死,东晋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大肆清缴东林军残部,东林军各军营将士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彻底瓦解,东晋大军则化整为零,入驻益州各州县,如今,益州已经彻底在东晋掌控之中,连各地的县令郡守,都全部换成了东晋官员!”
听到自己呕心沥血,经营数十年的益州彻底被东晋强占,姜公明一个趔趄,险些晕过去。
晋王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早说东晋是一群白眼狼,还是引狼入室了,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了吧!”
姚国忠接着说道,“不知谁放出风声,乔三槐是被陛下派出的杀手暗杀,乔三槐跟西北军库郎元帅,南山军卫远元帅,乃是同门师兄弟,库郎元帅轻信谣言,已经亲率大军,要回京向陛下讨个公道,如今已经进入三圣关,最多十日,大军便能抵达京都城下,南州叛军集结三十万人马,占领了整个南州,大夏跟丘戎忽然起兵,自青州边境之外,被卫远阻挡在边境之外,蜀州唐门谋反,欲将蜀州分离出大汉之外。大汉已经四分五裂,请陛下早做打算。”
晋王喃喃自语道,“无可用之兵,无可用之财,无可用之人,朕真的天怨人怒了吗?”
成国公道,“我大汉历来跟蓝昭国交好,紧要关头,该向蓝昭国求援!”
可是众人清楚,跟蓝昭国交好的是先皇,而不是晋王。
姜公明摇摇头,“陛下登基之后,蓝昭国便撤回了使者,并封锁了虎峡湾,闭关锁国,不在跟我大汉打交道,想要求援,恐怕连蓝昭国君都难以见到,更何况蓝昭国兵力远不及燕国东晋,杯水车薪,无济无事。”
姚国忠却说道,“具济州传来六百里加急,蓝昭国出兵了。”
晋王顿时露出期冀之色,“蓝昭国已经出兵?派出多少兵马?到了何处?可能抵挡住燕国大军?传令地方官员,务必小心接待!”
姚国忠却叹息道,“蓝昭国出兵,并非解围,而是直接占领了济州之地,并宣布了陛下十大罪状,要求陛下退位!否则……”
“天下群起而攻之,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牲,难道他们忘了,若非武恩候三番两次相救望月族的少族长,跟妖族达成联盟,何来东晋的边境太平,若非武恩候重创魔族,皇兄御驾亲征魔族腹地,打残了魔族,何来人族的安宁,这群败类不以恩报德,反而趁我大汉国力空虚,落井下石,大举来犯,天理何在?”晋王一边大骂人族诸国,一边拍桌而起。
成国公跟姚国忠对视一眼,各自拿出一张告示,成国公道,“这是丘戎,大夏,蓝昭,诸国的出兵告示!”
晋王只看了其中一张,便目瞪口呆的瘫软在床榻上。
成国公连忙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诸国趁我大汉外忧内患,欲瓜分我大汉,燕国与东晋狼子野心,更想取代我大汉霸主地位,却顾忌先皇与武恩候为人族立下的千秋伟业,便打着替先皇报仇的旗号,栽赃嫁祸陛下,其心可诛!”
“对……诸国是栽赃嫁祸!朕怎会勾结魂谷那群先秦余孽,谋害自己的皇兄!”
晋王语无伦次之下,众人顿时一阵大惊,剿文中,只是说晋王为了一己私利,置人族大义与不顾,勾结外敌,毒害先皇,却并未提及勾结何人,原本众人不过以为是诸国的欲加之罪,即便有所怀疑,也多半猜测晋王勾结了魔族,晋王此言一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什么?先秦余孽已经死灰复燃!”成国公顿时满脸惊骇的质问出声。
晋王自知失言,连忙说道,“先秦已亡国四百年,怎会死灰复燃,诸位多虑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办法,如何保住祖宗基业吧!诸位都是国之栋梁,也是朕身边唯一可用之人,连你们也束手无策了吗?”
成国公道,“欲攘外先安内,当务之急,尽快对各路大军诏安,南州叛军已盐帮李坦,奇门白秀,五湖帮赵无极,丐帮田七为首,许下高官厚禄,赐下免死金牌,免去南州三年赋税,想必他们不会过分紧逼,唐门在江湖上,雄霸蜀州已久,应该不会跳出蜀州,唐门家主唐天行跟朝廷关系盘根错节,派遣得力之士前往蜀州,封唐天行做蜀王,世袭王爵,并将蜀州一应官职交由唐家任免,自然可安抚住唐门!”
姚国忠皱眉道,“如此一来,蜀州岂不是等于从大汉分离出去,彻底交给了唐家?”
成国公道,“这也是权宜之计,只能待平息了外患之后,待朝廷稳固了兵权,在出兵讨伐!如此一来,正好借唐门的势力牵制燕国,借南州反贼势力牵制东晋,卫远的南山军不会放大夏跟丘戎兵马进来的,双方必然兵戎相见,短时间不会对朝廷构成威胁,可留下喘息之机,唯一麻烦的是西北军跟蓝昭大军,西北军库郎是三朝元老,向来忠于大汉,陛下只需派人向库郎解释清楚,对库郎施加恩典,库郎感恩戴德之后,在命其出兵济州,牵制蓝昭,大汉可保无忧!”
晋王断然拒绝道,“不行,决不能向这群逆贼妥协!”
“陛下……”
成国公还想在以理据争,却被晋王强行打断,“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们退下吧!”
四人退下不久,晋王看了看桌上的一名铜镜,脸上尽显苍老之态,争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确是众叛亲离,举目皆敌,颓然中,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这时,王妃从御书房后面的隔间内走到晋王身后,深情的喊了一声,“陛下!”
晋王看了王妃一眼,脸色稍缓,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道,“不知我这颗项上人头,最后由谁来取?”
王妃连忙说道,“陛下何必如此,大汉百姓还是心向朝廷,民心未失,陛下还有平定天下的机会!”
晋王摇摇头,“大汉已经四面楚歌,祖宗四百年的基业,真的要毁于朕的手中了!”
王妃忽然说道,“谁说陛下山穷水尽,不是还有一支奇兵,掌握在陛下手中吗?”
晋王眉头一皱,“你是说魂谷?”
王妃道,“魂谷是先秦余孽不假,但是蛰伏数百年,谁也不知暗中积攒了多少财富,发展了多强的实力,若是肯相助,眼前危难必然迎刃而解!”
“这群白眼狼,都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主,杀了皇兄,便掏空我大半身家,杀乔三槐,还有一个尚未杀死的极影,更是掏空了国库,大汉外忧内患,朕已经没有多余的银子喂这群白眼狼了,若非那个刘信潜入密室,盗走我十几年积蓄,又怎会这般顾此失彼!”说起刘信,晋王不由咬牙切齿。
王妃道,“魂谷肯为陛下所用,积累钱财,招揽高手,无非是为了复国,陛下何不与之合作?”
“不行!”晋王断然拒绝道,“先秦余孽不但是天下诸国共同推翻,还牵扯到了十大圣地,一旦勾结先秦余孽的消息传出,朕必然陷入众矢之的,从此万劫不复,更何况大汉乃是人族中心,京都更是当年的先秦皇城所在,与先秦余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王妃连忙劝解道,“大汉国丰民富,九州之地,遭人眼红,陛下已经陷入众矢之的,诸国对陛下不仁,陛下又何必顾及他们,只要给先秦余孽一州之地,先秦余孽高手如云,积累的钱财不计其数,必然迅速壮大,成为诸国的心腹大患,到时候,诸国必然联手剿灭先秦余孽,陛下便有了喘息之机,如今大汉已经硝烟四起,陛下已经没有了退路,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晋王思量半响,还是询问道,“爱妃以为,送给他们哪一州合适?”
“凉州!”王妃不假思索的断然说道。
晋王皱眉道,“凉州,那可是剑阁传承之地,就怕剑阁那群人从中作梗!”
“圣地除了对战魔族之外,不得插手世俗之事,这是十大圣地早年立下的盟约,否则诸国皇室早已掌握在圣地之中,何来今日之局面,十大圣地传承四百年的盟约,就算连城玄机那个老鬼,也不敢轻易违背,剑阁一直对陛下登基从中作梗,陛下岂不正好借助先秦余孽,打压剑阁!”
见晋王犹豫不决,王妃指着桌面上的大汉地图说道,“凉州看似在大汉腹地,实则群山环绕,山脉纵横,人少地稀,乃是贫瘠之地,更何况凉州地势特殊,一旦先秦余孽发展壮大,西北与益州接壤,东晋绝不会袖手旁观,西南则是南州,青州,正好吸引南州叛军,大夏,丘戎诸国联军,又可牵制南山军,西南则可牵制蓝昭,出兵正好对蜀州的唐门构成威胁,正西与汉州接壤,必然能牵制燕国主力,到时候,天下群起攻打凉州,陛下正好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力!”
一阵犹豫之后,晋王再次叹息一声,“大汉圣祖自先秦打下的江山,朕这个不屑子孙,却又拱手送给先秦,愧对列祖列宗啊!”
王妃道,“臣妾自然不能让陛下承担这个卖国求荣的骂名,臣妾愿代陛下走一趟,亲自去见他们!”
晋王取出一面令牌,嘱托道,“这是进入那个地方的令牌,这群人心狠手辣,爱妃务必小心应对!”
大汉乱了,百姓人心惶惶,即便未被战火席卷的京都,也是一片混乱,商户纷纷搬离京都,整个京都的商铺关门了大半!
这一日,杨百万下朝回府,管家连忙上来禀报,“老爷,礼部又来借银子了,请老爷做主!”
“老爷我已经借出去两百万两银子,怎的户部还紧追不放,姜公明究竟想要干什么?”杨百万眉头一皱,自从花费六十万白银,买下了礼部尚书这个官,本以为能够平步青云,却没想到朝局大乱,礼部尚书成了摆设,不但一点实权没有,还要劳心劳力,国库空虚,户部把他当成财神爷,却不知道大汉天下大乱,沧澜江被封,海盐生意泡了汤,没有进项之后,已经让他这个大汉活财神相形见拙。
那管家说道,“老奴也是这般跟户部官员说的,却没想到户部侍郎说我搪塞敷衍,目无朝廷,派人直接绑走了小少爷,老爷不交银子,户部便不放人!”
“这群混蛋王八蛋,敢绑架我的儿子,老爷我这就去找姜公明理论!”
杨百万怒气冲冲的坐轿离去,半路上,杨百万越想越是郁闷,虽然同是朝廷一品大员,姜公明是三朝元老,在益州几十年扎实苦干,被两朝天子同时认可,提拔到了户部尚书,如今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自己却不过是花钱买的官,手无实权,更不被皇帝待见,上任两个月,连御书房都没进过,户部侍郎敢绑架他儿子,必然是皇帝许可,姜公明授意,虽然怒气冲冲,但是此时冷静下来,也知道除了服软拿钱,也别无他法。
花钱买个尚书的官,不过是为了财运亨通,光宗耀祖,如今看来,大汉动荡不安,这个尚书有名无实,反而成了累赘,不由让他萌生退意。
国库空虚,姜公明奉旨名为借钱,实则公然索要,大汉能稳固下来,还钱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大汉亡了,先秦借钱的诸多商户便是榜样!哪一个不是家破人亡。
如今京都的商户走了大半,剩余都是有背景的商户,本以为有礼部尚书的头衔,足以让自己一家高枕无忧,却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以他纵横商界多年的经验,自然能够看出,大汉朝廷熬不了多久了。
顿时心中打定了主意,救出幼子,官也不必辞了,直接返乡避难去。
来到姜公明府外,递上名次,一个管家迎了出来,杨百万说明来意,那管家道,“我家老爷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岂会过问,侍郎大人抓的人,杨大人还是去问问侍郎大人吧!”
这个管家如此傲据,毫不将杨百万放在眼里,杨百万只得悄悄的递上一张银票,“一点茶钱,您老行个方便。”
那管家收下银票,悄悄说道,“朝廷有困难,一些大商家大发国难财,却不图报效朝廷,圣上震怒,下令将那些商户关进了刑部大牢,由张汤大人审理!”
“什么,我儿子落在张汤手里了!”不理会杨百万的惊惧,那管家一转身,便关上了大门。
杨百万又惊又怒,只得坐上轿子,再次来到张汤的府上。
如今张汤高升至刑部尚书,自然搬进了原本杨升庵居住的尚书府,府外门庭若市,却都被拒之门外。
杨百万递上名次,不多时,管家便将杨百万请进府中。
杨百万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尚书虽然有名无实,却也算当朝一品,张汤总要给几分面子,主要张汤肯见他,便有回旋的余地。
一见张汤,见左右无人,杨百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下官见过张汤大人!”
张汤露出满意之色,口中却谦逊道,“杨大人快快请起,你我同是当朝一品,辅佐圣天子左右,本官可当不得您这一拜!”
杨百万连忙说道,“下官岂能跟张汤大人相提并论,张大人是经过几十年报效朝廷,经两代圣天子眷顾,一步一步爬到尚书位置,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下官虽然有一品大员之名,却是花钱买来的官,能得张汤大人召见,已是万幸。”
张汤露出一丝自得之色,“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得来的官也好,底层小吏,战战兢兢爬上来的官也罢,还是为国慷慨解囊,捐来的官也罢,都是为朝廷效力,只要忠于大汉,心向朝廷,肯为陛下分忧,何来高低贫贱之分。”
杨百万连忙点头,“张大人所言极是,所以张大人一直都是我辈楷模,只是今日不知有何误会,犬子误入刑部大牢,还请张大人高抬贵手,放了犬子,下官必然感恩戴德!”
张汤道,“杨大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如今国库空虚,外忧内患,杨大人刚刚还说忠于圣上,愿意为陛下分忧,知道国库空虚,却不肯慷慨解囊,是何道理?”
杨百万连忙说道,“下官买官,疏通关系,前前后后花了上百万两银子,陛下说国库空虚,下官三次相借两百万两银子,如今实在囊中羞涩,请张汤大人明鉴,下官借给朝廷的两百万两银子,愿意无偿奉送给朝廷,只求张大人放了犬子……”
“胡说,朝廷岂会白白要你的银子,本官跟杨大人直说了吧!如今朝廷急需军饷,没有一百万两银子,别想本官放人,杨大人非要本官撕破脸面吗?”说到此处,张汤变得严厉起来,冷酷的脸色,带着一丝让人心惊胆寒的暴虐之气。
杨百万心中一寒,连忙说道,“下官翻箱倒柜,身上只有这二十万两,已经是下官的全部积蓄了,愿意孝敬张大人,请张大人从中周旋一二!”
张汤接过银子,不等杨百万松一口气,便接着说道,“这些银子,本官会如实转呈陛下,剩余的八十万两,请杨大人尽快凑齐。”
对于张汤而言,让他最迷恋的不是金钱,不是美色,而是权势,滔天的权势,跟杀人时的快感,张汤无后,别人虽然不敢说,但是猜测张汤必有隐疾,猜测毕竟是猜测,只有张汤自己知道,年少之时,本出身与小商贩家庭,父亲倒卖私盐,被官兵追进家中,全家活活打死,自己虽然捡回半条命,却也留下难以治愈的隐疾,变成了跟太监一般的存在。
张汤励精图治,做到这一步,对折磨身穿官服的官吏,都会没来由的畅快淋漓,不能近女色,故而对张汤而言,那些刑部大牢的犯官在自己发明的刑具下,哀嚎惨叫,便成了最大的快感。
张汤心里清楚,当年追随武恩候,本就是为了攀上一棵大树,好延续自己杀人的快感,武恩候一死,让他昼夜难眠,直到攀附上晋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才让他心中稍安,却没想到晋王如此不堪,登基不到半年,大汉外忧内患,亡国在即。
大汉一旦亡了,自己的权势没有了,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金钱对他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张汤这一点看的很清楚,所以,张汤从不收受贿赂。
杨百万却再次向张汤跪下,“下官真的已经没有银子了,张大人不信,尽管抄了下官的府宅,查超银两,愿尽数充公。”
“杨大人是一品大员,没有犯案,本官岂有权利抄没杨大人的府宅?”张汤却没有说毫无理由之下,绑架杨百万的儿子与法度不合,接着说道,“一百万两银子,是朝廷的底线,见不到银子,休想让本官放人,谁求情也没有用!”
最后,张汤又加上一句,“杨大人向本官行贿,刚刚那二十万两,算是杨大人交的罚金,就不治你的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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