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宅，好久没有这样的热闹过，郝玲的声音高，一会儿叫佣人们给白静姝和周君毅他们的房间打扫通风，一会儿叫菲儿去洗澡，一会儿又怪白静姝怎么不给菲儿多拿几件换洗衣物。

　　白静姝有口难言，住了三天的院，菲儿的衣服，装了一旅行包，可是，一进来，郝玲就叫帮佣将那些衣服，都拿去洗了，说是去去秽气。

　　现在，菲儿的衣服，都在他们家里，这里原有菲儿衣服，已经有些小了，这么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商店在营业，郝玲叫人拿着菲儿的尺码去买。

　　菲儿洗个澡，好几个人给她帮忙，头不能碰到，好不容易洗完了，身上裹着白色的浴袍，穿着两双大人的袜子，站在房间里，像个大娃娃。

　　白静姝给她铺着床，回头，见周君毅已经抱起菲儿来，不知道与她在说什么，菲儿的小脑袋偎在爸爸怀里，两只小手，搂着爸爸的脖子。

　　这一瞬，他们这三口人是这样的幸福。

　　至少，是表面看起来，很幸福。

　　老人们都很开心，太晚了，都陆续去睡了。

　　这三层上，现在，只有他们三个。

　　菲儿见妈妈铺好了床，她撒娇：“我不要一个人睡，妈妈，你看着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白静姝点点头，菲儿又求周君毅：“爸爸也不要走吧，我们三个一起躺着，妈妈给咱们讲故事，好不好？”

　　白静姝刚要哄女儿，却听到周君毅畅快地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菲儿受了伤，周君毅对她的要求，答应得这样的快。

　　这房间里，菲儿的床倒也不小，一米五，他们三个刚好挤得下。

　　菲儿在中间，白静姝与周君毅一边一个搂着她。

　　白静姝说了几个故事，都被菲儿否决了，什么拇指姑娘，什么小红帽，菲儿说，她都会说了，她要听新的。

　　白静姝有点为难，实在不知道还能讲什么了。

　　一边周君毅说道：“不如，爸爸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好啊好啊！”菲儿兴奋地叫，她最喜欢听这些老故事了。

　　周君毅就说了起来。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个房子里，那时我的太爷爷还在，我也像菲儿这么大，我记得我最喜欢，从楼梯扶手上滑下去，直到有一次磕到了头，才被禁止，再不许那样滑下去。

　　我还总是去五楼上藏猫猫，有一次，我藏进了一个大盒子里，全家都没有找到我，还惊动了警察，以为我被坏人绑走了，因为那时五楼上的阁楼很乱，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会钻到里面。

　　后来，警察们到楼上找到我的时候，我都在那大纸盒子里睡着了，气得爸爸要打我，爷爷拦着不让打！”

　　菲儿笑着说：“那大纸盒子还有吗？我明天也要上去看一看……”

　　“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而且，十年前修葺阁楼，把那里彻底的重修了一下，原来的那些彩色玻璃都拿了下来，放去了市博物院，因为那是非常珍贵的，差不多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还有一个大座钟，玻璃坏了，放在阁楼上，我最喜欢摆弄那钟摆，听它撞击的声音。

　　咣，咣，咣……

　　就好像时光错乱，让你回到过去一样。

　　太爷爷是我上初中的时候离世的，我那时在学校寄宿，老师告诉我信儿的时候，我哭着往回赶，可是，还是没赶上见太爷爷最后一面，我回到家的时候，他们抬着太爷爷下楼，那一刻，我感觉这老宅里的好多东西，都随着太爷爷走了……

　　太爷爷的房间，就在楼上，现在的那间大书房，太爷爷有个老式的躺椅，一躺上去，晃晃悠悠，因为时间久了，椅子腿与地板磨擦出一大条的印子来。

　　现在，虽然躺椅不再了，地板也重新刷过漆，但仔细看，那南窗下的地板上，还有两道印子，就是当年那躺椅留下来的。

　　太爷爷走后，我又读了高中，上了大学。

　　毕业后，出国两年，再回来，就是结婚。”说到这里，周君毅看了眼白静姝。

　　白静姝一直在看着他，碰到了他的目光，她有些意外，避开眼睛，她的眼睛里，还是他温柔的目光。

　　周君毅从来没有给她讲过他这么多的过去。

　　她想象着少年时的周君毅，在这间老宅里，站在躺椅的前面，看着他年迈的太爷，她无法想象他的心情，但她很羡慕他。

　　他有一个完整的童年，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自小就是天之娇子，有那么多人，宠爱着他。

　　他人生最大的败笔，或许说第一个挫折，所就是与她结婚的那一刻吧。

　　菲儿听着爸爸的故事，但困意来了，她打了个呵欠：“结婚，我知道，你和妈妈的婚礼，是不是也一样，有人问你，你愿意娶妈妈吗？你说愿意……妈妈也说愿意……你们两个就结婚了，是吗？”

　　菲儿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化成一声轻酣。

　　白静姝收回轻拍着女儿身子的手，她轻手轻脚地从女儿身边坐起来：“终于睡着了……”

　　她轻轻的下了床，拽了被子上来，见周君毅还望着菲儿发呆，她将被子给他们两个盖上了，“我先去洗澡！”

　　话说出来，白静姝又有些后悔，这话的意味性太强，其实，她远没有那个意思，脸红了一下，白静姝先走了出去。

　　周君毅在她那句，我去洗澡中清醒过来。

　　见着白静姝消失在门外，周君毅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

　　老宅里许多房间都重新布置过，包括这间儿童房，这里本来是周君毅小时候的书房。

　　太爷爷有些文化，有点老学究的劲头，在周君毅小的时候，就坐在书房里，逼着周君毅背古文。

　　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君毅背不上来，太爷爷会很生气，会拿着一柄玉色的塑料格尺，打周君毅的手掌心。

　　不疼，但很没面子。

　　那时周君毅还肯学习，因为怕太爷爷的戒尺。

　　后来，太爷爷没了后，周家就只一味的宠惯着他。

　　十七八岁的周君毅，叛逆得厉害，拿着母亲给的零花钱，买了一辆新机车，全S市，仅有的一辆，日本三菱电机，周君毅让专人给改造过，一拧油门，车声轰鸣得，几公里外，都似能听见。

　　他穿着一身皮衣，头发挑染了几缕，右耳还打了两个耳洞，戴着白金嵌钻的耳钉，身量已经长到一米九，但思想与行为，还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那时的周君毅，就开着他那辆大机车，身后跟着一群像他一样大的富家子弟，招摇过市地穿过S市的每条街道。

　　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历历在目。

　　周君毅听到女儿匀称的呼吸声，他翻身，再看了看女儿，有些欣慰。

　　自己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女儿了，年少时的时光，也已经早就看不到了。

　　刚刚父母与爷爷，那真心的开心样子，让周君毅的心，有些回暖，他看着菲儿，想到她说，想要一个弟弟。

　　周君毅此时，心里在想，也不是不可行。

　　其实，娶谁都一样。

　　但白静姝，是最乖最听话的一个。

　　林一聪说，你老婆真能忍，许少的老婆，几次找到场子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给许少闹得老没面子。

　　你老婆倒好，你给她戴那么多比如帽子，竟然不见她吭一声。

　　被你呼来喝去的，像个小答应。

　　周君毅，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别太过份，他们白家骗婚是不对，但是，你也没有问过你老婆，是不是也被骗的，是不是？

　　她就心甘情愿地，想嫁给你？

　　你……

　　是不是从来没有问过？

　　说这些话的时候，白静姝还是他们眼里的二木头，是白家的软白子，是随别人揉捏的最好欺负的白二小姐呢。

　　现在看来，白静姝并非那么软弱好欺的。

　　便是现在离婚，她也早给她自己铺好了退路的。

　　她有静女其姝，她有身家过千万。

　　虽然别人尚不知道，但周君毅知道。

　　原来自己，一直忽视了自己的老婆，对于自己的枕边人，原来，自己知之甚少。

　　想到这里，一个名字，不得不再被提出来

　　――沈峥！

　　周君毅想，这个男人，觊觎自己的老婆，好像不是一天半天。

　　白静姝在浴室里，洗澡洗到了一半，听到外面房门响，她紧张了一下。

　　下意识地想，自己把浴室的门，是锁了的。

　　快速地擦干了身体，白静姝怕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形，所以，连换洗的衣物都已经拿进来了。

　　现在，一一的套到身上。

　　再拿风筒，简单地吹了吹头发，她拧开浴室的门琐，打开门，让潮气散一些，她拿了拖布，拖着浴室的地面。

　　周君毅还没有洗澡，他这个人素有洁癖，看不得一点脏乱。

　　白静姝处处都以他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收拾妥当了，白静姝打开浴室的通风系统后，走了出去。

　　周君毅斜躺在床边上，房间没有点灯，他手机发出的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只觉他无所事事的样子，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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