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南,默默无闻的小山村,越来越热闹,越来越传奇了,后山被有关部门封闭起来,有人说在找宝贝,有人说在探矿,但究竟在干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没有特别通行证,现在谁也进不去,哪怕你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
前山,现在也被暂时封闭了,只有头戴各色安全帽的人员进进出出,大家都知道是在搞景区,但究竟怎么搞,搞成啥样了,不清楚。
村里也不平静。
因为要搞古村,包括村支书王炳开在内建了新房的几户,现在都要拆迁,为古村建设让道。
包括王炳开在内,他们都想不通。自己一家人辛辛苦苦干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攒上钱盖上了新房,现在却要搬迁,真是想不通,思想上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但王炳开还好说,他自己就是村干部,遇事肯定要带头,哪怕心里一万个不情愿。
别的四家,虽然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但不愿意轻易搬走。镇村干部上门做了多次工作,没有什么成效。
四家还联合起来,不断去镇里讨说法,还去过县里上访,甚至扬言要去市里省里上访。
工期不等人呀。谢闯这个筹委会副主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又无计可施。
今天李二海要来检查旋风岭景区建设情况,谢闯心想,等着挨批吧。
其实,李二海今天是专门来解决这个搬迁问题的,昨天信访局长再次向他汇报了丰南村的上访情况,晚上又接到老丈人王炳开的电话,也是谈搬迁问题的。
听说自家房子要搬迁,杜翠很是不舍,有点眼泪汪汪的。那不仅是房子,更是她的家。辛辛苦苦一辈子,全部的心血都在那房上了,现在要拆了,怎么能不心疼呢?
“二海,要是不拆不行吗?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妈,我知道你们不舍,上次我们去考察时,本不打算拆的,只想给你们几家做他围挡。但后来香港公司请来上海设计院的人看了,说不好看,整体不协调,必须拆除。”
“再说了,那几户也不同意围挡,说既不好看,也破坏了他们家的风水,死活不肯围挡。”
王炳开在电话里也有点情绪,他说祖辈在这里,自己在丰南村也住了五十多年了,那房子是自己看着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有感情啊。
杜翠还说家里房子位置好,既是村头,又是路口,进出都方便。
王妍心里不舍那房子,但她知道,以后基本不会去住了,就是父母二人不舍,不如劝他们搬城里来住,一家人还能在一起,不更好吗?
王妍便劝父母,她说:“爸,妈,我们现在都在城里,我和二海的事业也都在这儿,你们岁数也大了,还是要到城里来住的,不如就乘这次机会,搬过来吧。”
王炳开有点不舍,他还想做他的村支书呢。
李二海知道,必须做通老丈人的思想工作,否则,村里的拆迁工作就更困难。
在电话里,李二海主要说了两点,一,于公,景区建设工作,现在是县里的头等大事,您本要就是村干部,就应该带头执行县里的意思。二,于私,您是我的岳父,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您要是都不支持我工作了,别人就别提了。
王炳开是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同意了女婿的意见,表示服从大局。
李二海说:“爸,你光同意还不行,明天还要您唱一次红脸戏,我带人去拆您的小楼,您要激烈反对,最后被我们强拆了。”
王炳开知道女婿的意思,配合工作还要丢个脸面,这个双簧演得有点憋屈。
见李二海到了,谢闯急忙上前汇报,说拆迁遇到了阻力。
李二海说:“情况我知道,这样,你现在立即打电话,让镇里来些人,并且带个铲车过来。”
谢闯一惊,这不是要开始强拆了吗?
又不好问,只好按吩咐去做。
村里那几户看李二海带着县里的干部来了,都聚集过来,有人诉苦,有人起哄,有的轻声婉转,有的慷慨激昂。
村里人没什么事,大多时间都闲着,围观的人很快就一大堆。
人多了,难免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但因为景区开发确实能为大家带来致富的好处,支持者众。
现在看到这几家不肯搬迁,不少人也在指责他们,政府又不是不给赔偿,他们不肯搬迁,目的就是想借机讹钱。他们哪里是不肯拆迁,而是在漫天要价。
不少村民寻机会凑到李二海身边,想尽办法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极尽逢迎巴结之能事。
李二海知道乡亲们的心情,知道他们也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想增加他们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借机拉进一点距离,以便以后需要之时找到自己帮忙。
李二海和他们一一打招呼,知道抽烟的,还都发了一枝烟。
接上烟的人,都欢天喜地地走开了。在他们心中,县长能给自己发烟,那就是给了个天大的面子。
一会儿,镇里来了几十号人,还有一个推土机和铲车,浩浩荡荡。
那几户心里慌了,心想,难道这是要动手强拆了?
他们马上就聚到一块,在那里紧张地窃窃私语,谋划对策。
一看人都到了,李二海示意谢闯可以开始了。
谢闯手持一只扩音器,站到一个高处,开始喊话:“各位乡亲,旋风岭景区建设,对我们丰南村是最实惠的,景区开了,大家都可以足不出户地在家挣钱了,可以在古村开饭店,开旅馆,销售土特产,也可以到景区做管理人员,你们村家家户户很快就能脱贫致富了,大家说好不好呀?”
之前都挨家挨户做过宣传,这些大家都知道,不少人家都在心里憋着劲呢,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
后来听说那几户不肯拆迁,阻拦景区施工,大家就不乐意了。但碍于乡里乡亲的面子,大家又不好发作,都在忍气吞声。
现在听谢闯这么一鼓动,下面大多数人开始喊起来:“好好好,我们举双手赞成!”
谢闯一看,时机成熟,又说:“现在景区建设到了关键的时刻,我们却遇到了困难,可能大家也知道,就是古村建设要拆除几户新宅,可是他们不愿意啊。”
有群众大嗓门喊起来:“谢镇长,今天我也不怕得罪人了,他们哪里是不同意拆迁,他们是想多要钱。”
“乡亲们,拆迁的政策我们已经宣传过多次,拆迁补偿也是温定标准最高的,大家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情况属不属实。”
李二海接过谢闯手中的扩音器,说:“乡亲们,我李二海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村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吗?一个字,穷。现在好不容易来了致富的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啊。你们各家各户要提前做好规划,想做什么,怎么做,早做打算,景区一开,大家就可以开张了。”
“现在,我们每一家每一户都要以发展这个大局为重,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为我们的子孙后代着想,牺牲一点个人利益,有什么了不起呢?大家说对吧?”
下面的人大都说对。
把扩音器交到谢闯手里,谢闯宣布,拆迁开始。
下边那四户慌了,协议还没签,这房子拆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正在他们惊恐不安的时候,他们惊奇地发现,拆迁队一群人却是向村支书王炳开家那个方向去了。
四家感到稀奇,王炳开女婿是县长,而且人还在这里,难道他们也敢拆?
他们悄悄地跟着人群,想去一探究竟。
到了大院门口,大家看到村支书王炳开双手叉腰站在门前,用手指着谢闯他们,大声说:“我看你们哪个敢拆我家的房子!”
谢闯上前,说:“王支书,你是干部,应该支持上面的工作,拆迁是景区需要,又不是故意为难你,你这做,成何体统?”
“我不管,这房子是我们老两口大半辈子挣来的,岂能说拆就拆?我就不信,这房子对景区建设能有多大影响。”
二人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没有个结果。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进展。
这时,李二海从人群后边走了过来,喊了一声“爸。”
“你叫谁爸呢?我没你这个女婿。现在当了县长了,翅膀硬了,眼里哪还有我这个老丈人。”
“爸,你这话说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女婿,再大的干部,在您面前,不敢托大。”
“嘴上说的好听,今天这么大阵仗,干嘛来了?不就是要拆我家的房子吗?好啊,来吧,大义灭亲啊,你小子,有能耐,有种。”
这时,李二海的父母从人群里挤了过来,父亲上前就给了李二海一个嘴巴,说:“二海,你还是个人吗?这人是谁?是你老丈人,怎么了,六亲不认?”
母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呜呜地说:“二海啊,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啊,你老丈人一家对你可不薄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呢?”
李二海内心万分委屈,但他不能跟父母如实相告。转过头,一挥手,说:“拆!”
那边就有镇里干部一拥而上,把王炳开架到一边,推土机和铲车马上就轰隆隆开了过来,没几下,就推倒了房子。
那四户人家看得真真的,一下子就都慌了神,很快就过来拉着谢闯的手不放,要求签订拆迁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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