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没多说,先去院中将石板压着的那口水井给打开了。
那石板不小,铁蛋却只用一只手,就将其提了起来,轻轻搬起,轻轻放下,生怕磕碰坏了,反叫师傅责罚。
井口一开,一股热气铺面而起,使得铁蛋的鬓毛飞扬。
对于这一幕,大概是已经见惯了,铁蛋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向着正堂走去。
“师傅,今天在哪间铺子生火?”
周围一共有三间铺子,分别由茅草、木头、泥瓦制成。
生着茅草那间屋子,里面是铁骨架,每次在里面打铁,铁蛋都觉得茅草屋比其他屋子更热,就像是周围的铁架子都被烤熟了一般。
至于木头那间,每次铁蛋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将木屋点燃,木屋里面的木头已经被烤出了木油,木头油红油红的,长此以往,木油融化,又在木头上凝固,使得木油变得如姑娘手背一般光滑。
泥瓦那间屋子相对于平常,和其他的打铁铺子没什么差别,都是一个熔炉,一个浸水,一个大烟筒,每次在泥瓦屋子里生火,大烟筒都咕嘟咕嘟的冒着黑烟,铁蛋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样的木头,在不同的房间里点燃,就差别如此之大。
木屋和草屋之中,没有烟筒,木头却从不冒黑烟,但在泥瓦屋子里,有烟筒,生火产生的黑烟也仍旧呛人。
毕方想了想,“今天不生火了,你去,在刚掀开的井里,打一桶水来,先放在木屋子里。”
铁蛋点了点头,却也没动,反而是回过头来问着师父,“师傅,他们真的能那么快就回来么?昨天鹫将军回来的时候,脸色好像不太好,我过去打探了一下,听说鹫和磈氏在朝堂上又吵了起来。”
“这次鹫吃了大亏,舌头受了刺刑,估计他们很难将玄武甲要回来。”
毕方和鹫虽然是邻居,可两者之间,往来不多。
反倒是铁蛋,不甘心于当个打铁铺的小学徒,三番两头的就向着将军府跑。
有时候毕方也觉得,铁蛋这一身力气,光当个打铁铺子的学徒,有些浪费,但想到铁蛋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也是免了送他去参军的心思。
百鸟国不与外人争斗,去当个将军威风是威风,不过实际上也没什么用,到头来都是虚的。
若是铁蛋把他打铁这门手艺学好,别说是鹫这种将军,就是国君有事相求,那也得恭恭敬敬的来求他。
毕方的嘴角带着笑,对着铁蛋摆了摆手,“不该你管的事情,以后少管,叫你打铁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认真?鹫是上任国君钦点的将军,识得大体,不会为难他们的。”
铁蛋抱怨,“吃也吃不饱,打铁还要卖力,哪有您这样的?”
毕方一楞,感请这小子是在抱怨这个?
铁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做饭做的的确是少了点……不过他一把年纪,距离入土应该也不远了,还真是没什么胃口。
见铁蛋一脸的可怜,毕方大手一挥,“那以后就你煮饭,想煮多少煮多少,想吃多少吃多少,若是不够,等会就叫磈氏派人多多送些过来,保证饿不死你。”
提到吃,铁蛋也来了精神,一面点头,一面向着外面走去。
已经走到了门槛处,铁蛋忽而转过头来,“师傅,我听将军府的那些人说,昨天那些客人就已经在了,他们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
铁蛋贪吃,但是不傻,想叫磈氏送吃的来,那得他们帮付不归把甲修上,若是不能将鹫将军那件家传黑甲借过来,他们如何能帮得上付不归他们的忙?
毕方摆摆手,“不用你操心,你去将打了的水,放在木屋里,千万不要叫水冷了,冷了就去换新。”
铁蛋点了点头,在屋子外面取了一个冰蓝色的玉质水桶,向着刚掀开石板的那口井走去。
褐红井口充斥着高温,铁蛋的眼睛转了转,突然一屁股坐在了旁边,靠在了一旁的铁井上。
凉了就要换新的?那干嘛不等到付不归他们回来,他再打水?
铁蛋靠在井壁上,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聪慧。
——
将军府外,磈氏面露难色,伸手,收手,一时在该不该敲门之间纠结。
赤霄本来就揣着火,见磈氏磨磨蹭蹭的,也是忍不住,上前直接扣动了门上的铜环。
铜环和门上的门钉发生碰撞,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
仅仅眨眼的功夫,里面就有人将门打开,留下了一条小缝。
将军府的大门朱漆铜钉,门环下是两个人头大小的虎头浮雕。
里面开门的人,带着一个虎头盔,从门缝里伸出头来,眼神迷离,仿佛被那两个虎头夹在中间,“谁啊?”
那带着虎头盔的门将向着外面问了一声,也瞧见了门口的磈氏。
见磈氏就透过门缝看着他,觉得身体一凉,匆匆撤了,将门带上。
“磈氏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知鹫将军。”
门将走了,赤霄的脸上仍旧带着一许玩味的笑,“这人也真是的,开门也不知道把衣服穿好,若是叫嫂子和熊茜瞧了,可要丢死人了。”
大概是起的仓促,那门将只带了个头盔,身上还穿着底衫,未着甲胄,只是磈氏和赤霄正站在门口处,瞧了个正好。
磈氏道:“丢人不要紧,若是他晚了,耽搁了事情,那可是要遭罪的。”
赤霄哼声,“这有什么急事能耽搁?你们百鸟国无灾无难,用书上那话说,就是怎么来这?”
熊茜会意,在后面接道:“世外桃源。”
赤霄点头,“就是这个词,这样的地方,免去和外面的争斗,还能耽误什么事情?”
磈氏摇了摇头,“你不懂,咱们百鸟国虽然没有战争,但治军严谨,许多情况还是要按着规矩办事的。”
赤霄撇了撇嘴,“简直就是顽固。”
听见赤霄如此出言不逊,付不归拉住了赤霄,摇头道:“少昊治国有方,使得百鸟国安定祥和,国泰民安,说明他的决策绝非是无用的,况且这也是人家国家的规矩,我们还是不要过多评判了。”
知道是说错了话,赤霄连连点头,一脸的愧疚,“知道了,以后不乱说了。”
知道自己错了,又不愿意给磈氏道歉,去说‘对不起’那三个字,赤霄小心的退到了付不归身后,不再发声。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门被打开,先前见过的那门将雄姿英发,精神抖擞的穿戴整齐站在门里,迎着付不归等人进了门。
“诸位,鹫将军已经起来了,我带你们去经武堂议事。”
将军府外面看着普通,实则里面也是一样的普通。
朱漆墙壁,几座堆放着木桩、木人和沙包的院子,还有一座靶场,和赤霄家的神火门后院,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出入。
再看这泥瓦堆砌,青灰色的砖房,反倒比神火门还要简陋几分。
一路穿行,付不归他们也见到了门将口中所说的那经武堂。
经武堂的牌匾,并非是常见的蓝底金字,而是手写的白底黑字。
大概是怕弄脏了,外面覆盖了一层透明度很高的水晶片。
虽说透明度很高,但水晶终归是水晶,付不归他们扫视而过,就已经察觉到了。
瞧见上面的字,赤霄又开始絮叨:“署名就是鹫,没想到他还有这种能耐。”
鹫看着莽撞,赤霄是真没想到,鹫还懂得这种风雅之事,这句的的确确是夸赞,并非讥讽。
先前那门将听到赤霄的话,解释道:“这牌匾是将军写的不假,但不是将军要挂出来的,是先帝少昊瞧见将军的字颇有神韵,才叫将军干脆将其挂起来。”
被门将这么一解释,熊茜也微微笑道:“一笔一划如刀劈斧砍,转折有力,笔势平稳,就算放在外面,这字写的也不一般,估计这位将军功夫也一定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