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养了几天伤后终于能够下床走动, 虎子也回到了杂货铺中。沈错之间说要教习二丫练点拳脚功夫,见她已经能够行动, 便开始教一些吐纳之法。
沈错自小跟着沈云破修习天明教的独门内功心法《玄上无净天罡经》, 自称还未睁眼便已知如何运转内力——事实也正是如此。
天明教历代教主均天资过人,年少成名, 武功独步天下,罕有敌手,此皆得益于自创的内功心法《玄上无净天罡经》, 以及其独特的修炼法门。
沈错在刚一出生时便被姑姑种下先天一炁, 内力自然流转, 真正是从生下那刻起便开始修炼, 武功不仅傲视同世代武林新秀,便是在那些有名有姓的前辈之中也难逢敌手。
内力高深,武功强悍,沈错自然也练就了一身识人的本领,一眼便能看出他人是否有练武的天分。
二丫和虎子在她看来便是资质奇差的,故而在此之前压根没起过教习两人武功的念头。
不过资质虽然差了一些,但想来名师出高徒, 有她调·教, 两人将来对付一般的二三流高手该是不问题。
天明教沿袭道教传统, 除了第一任教主以外, 其余历代都只有师徒之实, 没有师徒之名。全教上下不管男女老少, 按入教先后只有师兄师弟之分, 教习功法均为代师授课。
故而沈错教二丫和虎子练功,并不能算他们的师父,而只能算是他们的师姐。
二丫自然是沈错说什么便是什么,虎子更是懵懂,跟着照虎画猫罢了。
沈错教了两日毫无进展,不禁哀叹两人愚钝。
“吐纳不单是呼吸,而是吐故纳新。生而为人,食五谷、啖鱼肉,体内必有浊气,习武之人要想内力精纯便是要将这些浊气排出体外。我所教习的净口神咒是为器,你们得懂得如何使用,才能真正吐出浊气,并不是光光会念就成的。”
“来,先跟我做,气沉丹田后再念,”沈错垂手而立,形态自然,然而周身氛围一滞,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注]……”
虎子懵懵懂懂地望着沈错,二丫也是满脸纠结和为难。
沈错不见两人动作,又没听到他们的回复,不满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跟着我做?”
二丫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
“沈掌柜,丹田是什么啊?”
沈错差点气个四仰八叉,丹田那股气立时泄了。
“你——”
她身有沈云破所种先天一炁,呼吸吐纳是为本能,懂事之前便已能运行内功,奇经八脉无一不通。沈云破教导她人体血脉穴位时便以内力为引,沈错犹如开了天眼一般,自然一学就会,一记便牢。
可二丫和虎子既无天分又无功底,甚至连字也不识得几个,又如何能一蹴而就呢?
沈错气恼非常却又束手无策——她天资过人,虽说是跟着沈云破练功,然而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修习钻研,有不懂之处再向沈云破讨教,又哪里知道什么教授的诀窍呢?
便是拉出沈丁来,那也比她教得好上百倍。
沈丁看着干着急,又不敢越俎代庖,怕惹少主不开心。
“愚钝,愚钝,孺子不可教也!”
沈错扇着扇子,大冬天气出一身汗来。二丫低着头面露羞愧,虎子不明所以,只学着姐姐“面露羞愧”。
三人僵持不下,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道声音。
“二丫,二丫!”
这声音不是那王铁柱,却是谁?
沈错正生着气,一听这守株待的兔子终于送上门来,立时把此事抛到了脑后。
二丫一听父亲的声音,小脸顿时惨白,虎子更是连忙揪住了姐姐的衣服,躲到了她的身后。
沈错“哗啦”一声收了扇子,对着沈丁道:“你守好二丫和虎子,我出去瞧瞧。”
她说得眉飞色舞,沈丁切实地感觉到少主这是憋坏了,赶紧应承。
沈错将门一开,只见门外齐齐站立着一排人,为首的便是王铁柱。他一改之前落魄猥琐的模样,一脸狐假虎威的威风神情,对着沈错道:“沈掌柜,我是来接我女儿二丫和儿子虎子的,还请摸把他们还给我。”
沈错眉尾一挑,双眼微眯,抿开扇子遮了半个下颌,声音清清冷冷。
“你来接二丫和虎子,为何带了这么多……捕快?”
沈错之前一直气势骇然,然而这一次却表现得十分克制。王铁柱自然以为她是怕了,挺了挺瘦高却佝偻的身体,盛气凌人道:“先前我的兄长便派人来接二丫,却被你打成了重伤。他已上报了府衙,捕快大人们自然是来将你捉拿归案的。”
“哦?你说的可是屠三那几人?”
“正是!”王铁柱哈哈一笑,对着身后一排捕快道,“诸位大人请看,沈掌柜已经认罪,还是快快将人拿下罢。”
那一排捕快显然很看不起王铁柱,神情不屑,只碍于县令的命令,领队的王捕头跨步上前,一横腰间的刀,道:“沈错,你伤人既是事实,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说着便又向前迈了两步,似有捉弄沈错,结果刚到沈错身前膝盖便是一软,整个人直直跪了下去。
沈错不闪不退,只垂眼望着跪在地上的王捕头,笑道:“哎呀,官老爷何必行此大礼?”
王捕头曾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却根本不算入门,凭着官老爷的官威和手中的朴刀倒也制得住些平民百姓,但在沈错面前,便是提鞋也不够。
他跪得干脆,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跪下的,听到沈错的讽刺,怒从心起,立时便要暴跳拔刀。
“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我不留情面。”
沈错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抬脚轻轻一点王捕头的手腕,拔出一半的刀不仅被踢回了刀鞘,还整个斜飞了出去。
王捕头大惊失色。
沈错那一脚看似没什么力道,然而他的手腕连带着半个身子都已经麻痹,身体毫无抵抗地便向地上歪去。
王铺头便是再迟钝也已察觉到不对,更何况他到底学过外家功夫,知晓内家有内力一说。修习了内力,不仅能强身健体,甚至能隔空点穴,更厉害的还能飞檐走壁。
他此刻便感到自己被点中了穴位。
王捕头心中大骇,却口不能言,他身后的王铁柱已经大喊道:“沈错,你竟敢拒捕!大人,我们不要与她客气,一起上吧。”
王铁柱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其余的捕快见捕头着了道,立时齐齐拔刀要上前捉拿沈错。
沈错一脚踩在王捕头肩上,朗声道:“且慢,并非沈错拘捕,而是心怀冤屈。这王铁柱血口喷人,我自然不能依他所言任由各位带回去,那不是承认了他所说的罪行吗?”
“我、我什么时候血口喷人了?我儿是否在你杂货铺?是否一直不曾回家?你是否打伤了屠三等人?你作恶多端,还敢拒捕狡辩!捕快大人不要听她信口开河,还是将她快快带回去见县令老爷!”
沈错发现这王铁柱虽龌龊猥琐了一些,但口才着实不错,难怪能忽悠得秀才把女儿嫁给了他。
即便王铁柱不说,几名捕快得了县令的命令也必须把沈错带回去。只是现在见她一只脚便能制住捕头,一时不敢动弹而已。
沈错见几人不敢上前,得意一笑:“尔等若要以此罪名将我捉拿归案,我绝不会束手就擒。当然,县令老爷若是能明辨是非,还我清白,以正视听,我沈错便随你们走一趟又有何难?”
众人皆以为沈错拘捕,没想到她在这时却突然转了口风。几名捕快面面相觑,不敢应承,被沈错死死踩在脚下无法动弹的王捕头终于在这时发出了声音。
“既、既然沈掌柜有冤屈,大人自会还您清白,还劳烦您与我们走一趟。”
此刻若问谁对沈错的可怕最深有体会,那一定是王捕头无疑。
他被沈错踩在脚下,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动弹分毫,心知即便今日这里的人全都一起上,也不可能动得了沈错一根汗毛。
不如先将她骗回衙门,再从长计议。
“是你们请我回去,不是抓我回去?”
“是请、是请,请您去县衙见知县大人。”
“我不要戴镣铐,要坐自己的马车,还要带二丫、虎子与车夫一起。”
王捕头本以为沈错要拿乔,没想到她竟然空有武力却愚蠢至极,不仅自投罗网还要将自己人都带上闯他们的龙潭虎穴,让他们能一网打尽。
既然人家自己找死,他自然无比欢迎。
“自然自然,沈掌柜是县令大人邀请的贵宾,合盖有如此待遇。”
他之前听说这位是落魄世家的小姐,没想到她竟还身负如此高强的武功,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即便她武功再高,还能与他们整个县衙为敌不成?
这世家小姐果真阅历浅薄且傲慢自负。
沈错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脚放过了王捕头,又朗声对着院里的沈丁道:“沈丁,备车。我们今日便去看看,这茅山县的县令究竟有多英明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