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小沈掌柜”同时唤回了沈错与胭脂的注意, 胭脂看向来人面露惊讶,沈错虽没一眼认出来人,但立时心生警惕。
迎面而来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身量很高, 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朴素麻衣, 面容清朗俊秀。
“胭脂, 他是谁?”
沈错对李疆一家的事没怎么上心过,父子三人之中她只稍微关注过李疆, 对两个儿子印象不深。
胭脂没忘记沈错当时听到自己与王二对话后的反应,原本想含混过去, 却不想李宣率先昂头口道:“我是李宣。”
沈错不记得李宣,李宣却记得她。他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沈错与胭脂,对于胭脂的帮助心怀感激,但对于沈错的冷漠与高高在上也一直怀怨在心。
尤其看着她一身锦罗玉衣,趾高气扬的模样,李宣心中便忿忿不平。
想当初他也是官宦子弟出身,多少人赞他年少英杰,若非……他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沈错虽不记得他的名字, 却记得李疆的姓, 再看李宣往胭脂身上扫的眼神, 哪里还不知道他是谁?
“哎呀李哥, 你怎么跑得那么快?”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见李宣和胭脂、沈错对峙着, 奇怪道, “你怎么站在这里?就是这两位客人买了我的东西, 你帮我送到沈记, 我――”
李宣正是因为听她提到沈记这才匆匆赶来, 因为父亲不让他再去沈记帮忙,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胭脂。
他不是没想过守株待兔,在杂货铺附近徘徊,试试看能不能守到胭脂,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沈记附近总有衙役巡逻,他只能避而远之。
只是少年人的思慕之心又哪里是这么轻易能够熄灭的呢?越是不让他见,越是告诉他没有可能,李宣心中就越发想要见一见胭脂。
他也曾是天之骄子,心中自有傲气,如今虽然落魄但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胭脂。在李宣看来,胭脂这样帮助他家,对他和善,对他弟弟照顾有加,又怎么会没有一些情意呢?
他不想这样无疾而终,至少想要让胭脂知晓自己的感情。
“小沈掌柜……”
他的目光几乎没从胭脂身上离开过,这位少女对他来说就像是坠入深渊时出现的一道光。如果他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姚小将,一定毫不犹豫地向胭脂提亲。
胭脂见他神情暗道不好,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在此之前,李宣在她面前从未有过出格的表现,她对李宣也不过是客客气气的客套交往。
真要说起来,她与李疆以及虎子说过的话远比和李宣多得多。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年岁相近,她知道要避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位少年并不是多话的人。
她根本不知道李宣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起心思的,要不是王二发现提醒,提早做了预防,还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如今再次相遇,见他表现胭脂也彻底确认了王二的猜测。都怪她一心系在沈错身上,因此疏忽了与他人交往的分寸。
胭脂没有说话,只对着李宣点了点头,心中留意着沈错的反应。沈错不负所望,一步上前拦在胭脂面前,满脸不开心地道:“小子你做什么靠近胭脂?走开走开。”
她如护食的狮子一般,也不管李宣根本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对着他释放出骇人的气势。
而与这气势相对的,是她不屑轻视的神情与话语。
李宣一开始就不喜欢沈错,即便此人长着美艳姣好面容,他也从不曾因她的外貌动摇过自己的厌恶。
在他看来,沈错就是一个游手好闲、自私自利、目中无人的狂妄之辈。
“为什么我不能靠近胭脂?”
李宣并不清楚胭脂与沈错具体是什么关系,但从沈错当家以及胭脂掌柜的身份推断,胭脂不过是为她工作而已。
但李宣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胭脂又哪里只是为她工作那么简单?除了店铺中的事,还有沈错的吃穿住行几乎都归胭脂管,仿佛她不是一个掌柜,而是一个卖了身的管家。
在被王二警告以后,李宣一直怀疑这件事是沈错指使的,就是为了不让他接近胭脂。至于原因也十分简单,沈错和杂货铺都要依靠胭脂,自然想要拘束胭脂,让胭脂继续为她任劳任怨地卖命。
沈错没料到李宣竟会反过来诘问自己,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李宣自小跟着父亲学习外家功夫,身手算得上不凡。只是他不习内功,虽然能从沈错的气势之中察觉到一丝危险,但被少年血气冲昏了头,很有一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
见沈错只是瞪着自己,李宣进一步挑衅道:“如今民风开放,少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况且我从未对胭脂做过孟浪之举,只是说一说话也不行吗?你虽是沈记的当家,但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沈错被他伶牙俐齿一顿辩驳,气得差点绝倒。她管胭脂的事怎么就管得宽了?从还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
明明是这小子觊觎胭脂美色,还敢说自己没做过什么孟浪之举――天知道他心里是如何垂涎胭脂的!
沈错可半点儿没有自己年长李宣**岁,又武功远胜于李宣的自觉,所谓的不愿欺辱弱小也只是针对那些老弱病残,且未主动惹她的人。
如今这李宣都当着她的面宣战了,沈错又哪里能忍这口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子在想什么,离胭脂远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胭脂眼见着事态迅速发展,张口想劝都来不及,好不容易拉住了沈错的手,抢在李宣继续开口之前道:“沈掌柜,这里人多我们还是不要久留了,这便回吧。”
沈错原就受人瞩目,如今又与一打扮清苦的少年起了冲突,自然是被一众人围观。胭脂一个头两个大,暗道沈掌柜是真不适合出来抛头露脸,麻烦似乎总往她身上找。
沈错虽讨厌被人围观,但向来不怕事大,只拉住胭脂的手从容道:“急什么?还得把买的东西带回去呢。”
胭脂只得顺着她道:“那么多东西光靠咱们也带不回去,我去请个车夫吧。”
让李宣送肯定是不行了,那卖饰品的小姑娘显然也有些眼力劲,很早就默默缩到了一旁不说话了。
沈错见胭脂没分一丝目光给李宣,心中舒坦了一些,点头道:“一块儿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说着看了李宣一眼,得意又挑衅道:“你听到没?我们自己请车夫,不用你送了。胭脂才不想看到你,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胭脂心中叹气――自己心意还没搞明白,醋倒是没少吃,而且这醋发得未免太理所当然了。
李宣此时也察觉到了胭脂闪躲的态度,再看沈错的神情,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官宦之家出身,又自小长在军营,比起一般少年懂得更多的事。先前他不曾往这上面去想,然而此刻看到沈错对自己和胭脂的态度,少年人的敏感让他突然意识到,沈错敌视他有更深层的原因。
他因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撼得无以复加,愣愣地呆立在原地。
沈错以为是自己的警告起了作用,懒得再搭理他,牵着胭脂的手便想离开。
李宣站在两人身后,看着她们牵手的亲昵模样,脸色一变,手中突现一物向着沈错背后冲去。
他身手矫健敏捷,周围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但沈错何许人也?这么大的动静,她便是不用眼睛也能准确判断出李宣的行动。
“哼,不自量力!”
沈错轻轻将胭脂向旁一推,身形都未转便准确钳制住了李宣的手腕。随着一道金属碰撞声响起,一把不过三寸长短的精钢匕首掉落在地。
沈错见此手下更是毫不留情,轻轻一扭,抬脚便将李宣踢翻在地。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闹市持刀行凶,你的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她这一句话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实在是很难让人将她与方才那个霸道无礼的人联系在一起。
周边行人见事情闹大,有观望的,也有立时朝府衙跑的。
这类事及时汇报官府,举报人是能得到赏银的。
胭脂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沉默内向的李宣竟会这样大胆,当看到那明晃晃的匕首之时,即便知道沈错不会有事,她仍是本能地心中一紧,冲到沈错身边着急道:“沈掌柜,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一边问一边检查沈错的身体和双手,根本就没去看被沈错狼狈踢倒的李宣。
沈错怕李宣再暴起伤人,一手将胭脂拉到伸手,脚尖一点,挑起了地上的匕首捏在手中。
“我没事,这点雕虫小技怎么可能伤到我?”她说着看了眼手中的匕首,神情突然凝重起来,“这是军制匕首,你是哪里得来的?你是什么人!”
李宣的手腕被沈错拧脱了臼,不过沈错脚下留情,并未让他受什么内伤。
李宣捏着手腕,并不说话,只是愤怒而怨毒地望着沈错。
胭脂看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禁一沉――或许正如沈掌柜所说的一样,她出于同情帮助他人并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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