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下, 一道身影迅速窜出门窗奔逃而去。
“不追?”路小佳转过头。
宣音凝眸望向那几乎慌不择路的身影,风轻云淡道,“不用。等叶开回来, 事情就差不多了。”接着她又摸了摸脸, 问, “有那么吓人么?”
“你说呢?”
路小佳扬扬下巴示意了下门外,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对他们那群人来说, 丢脸比死还可怕。”这点早年混迹江湖时路小佳就明白了,只是他没想到宣音打蛇七寸, 直中死穴, 他似笑非笑道,“也不知道这下, 他们还敢不敢来挑事。只是,那清河剑是怎么回事?”
“他么?”
宣音眸光低垂, 嘴角的笑意微冷起来,“他出名前本是一匪徒,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官府通缉多年。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江湖有名的剑客, 还改名换姓了。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
说完,宣音目光轻瞥向那桌底,下面店小二瑟瑟发抖地钻了出来, 宣音挥挥手也就让他走了。
“不怕他泄露?”路小佳捏起一颗花生,抛进嘴中随意道。
“反正我本就打算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宣音不甚在意地笑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到, 这清河剑竟主动送上门。煮熟的鸭子都喂到了嘴边,岂有不吃之理。”
“也是。”路小佳颔首拿起那个捕头放下的木匣,打开一看, 一片金光璀璨,“呵。还真是豪气。”
宣音无所谓一笑。
这豪气不是对她,而是对她背后的那个身份。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宣音连同玉佩一起丢进了木匣。
看到她这动作,路小佳玩笑道,“你就不怕玉佩弄坏了。王妃会不高兴?”谁能知道那块小小的玉佩代表的是,通天的权势。
“她只会再送我一块新的。”宣音狡黠地眨了下眼。
路小佳了然轻笑,‘啪’的就合上木匣,随手往旁边一丢,用力地伸了个懒腰,人往后一躺,双腿往桌子上一伸,舒舒服服地靠着道,“叶开速度未免也太慢了些吧。”
这次来的其实有三人。宣音、路小佳在这里等人,顺便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而叶开则去送东西。什么东西,武功秘籍。
“不过,你真的准备把秘籍送还给他们?”
提及‘秘籍’二字,路小佳的表情莫名有些微妙起来。对于‘柴飞花’快活王后人的身份,不是没人怀疑过。只是那打人时用的无一不是各派失传的功法。饶是如此,依旧有人对此有所怀疑,认为‘柴飞花’实际是个捡到宝藏的幸运儿,还有人觉得她说不定背后隐藏着更深的势力。总之各有猜测,不尽相同。
但是想来,谁都不会想到,这些秘籍、宝藏,竟然只是宣音在梦中得到的。多么荒唐的说法。如果是别人,路小佳怕是早就一剑上去了,当他好糊弄么。可在宣音身上发生的,却是由不得他不信。早年在梦中,宣音不但学会了白家刀法,还学会了各中毒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感受到路小佳的微妙眼神,宣音倒是坦然自若笑道,“送还肯定是要还的,就是怕他们就算拿到秘籍了,也不一定敢练。”
“你说的没错。”
窗外响起叶开的声音,随后人就跳了进来。
和路小佳的打扮差不多,叶开也是一身的黑色斗篷,只是露出来的脸,俨然是另外一张脸。这张脸看起来有些怪,明明五官十分正常,可偏偏组合起来,让人有中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这张脸是宣音按照金无望的感觉捏出来的,和金无望不同的是,这张脸初看并不会觉得不妥,越看越是觉得诡异,直将人能看到冷风嗖嗖,寒毛耸立。
看到叶开那张脸,路小佳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下,转过了头。
察觉到路小佳转头的动作,叶开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苦笑了声,“因为这张脸,我去问个路,也能把人吓得退避三舍。”
听他这么一说,路小佳心情很好地又把头转了回来,上下打量了下,认真点头,“确实挺吓人的。但这样你走夜路就不用怕了。”
宣音忍俊不禁道,“可这样一来,事情不是办得又快又好?”
“这倒也是。”
叶开点头,喝了口宣音刚斟好的茶,润了润嗓子,“确实我一出现,他们就好像认出了我是谁。听说我是来送还秘籍的,一个个都惊到了。不过话已传到,剩余的就不知了。以他们这些人稳重的性格,想来也不敢练那秘籍上的武功。”就是他,恐怕也会忍不住怀疑。
“练不练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宣音意味深长地抿了口茶,笑望向窗外。
澄净天空下。
武当山中,大殿中一群长老与掌门脸色皆是十分凝重,所有人都在看着掌门。
他们似乎在等什么。又一炷香。终于,一个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掌门。清河剑确实被衙门带走,现在已经被挂在了墙上示众。”
瞬时。所有人背后惊出一片冷汗,一个个脸色发白。
“这、这简直是心思歹毒!”有位长老捏拳愤然道。
他似乎还想再骂两句,可一听到旁边的长老低声说了句,“小心,别让人听到了。”便张了张嘴,长叹了口气。技不如人,不得不服。
掌门捋了下长须,沉重道,“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回绝点苍那边的联合邀约。现在柴姑娘已经将秘籍送还了回来,我们也要投桃报李。”见大家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掌门又叹了口气,“我想,少林应该也是如此,听说那柴姑娘,之前去的就是嵩山。”
众长老恍然。难怪那群和尚,什么都没说,一个个安静如鸡。
清河剑的事,当日下午,太阳还未落山,就飞速传播开来,引起江湖一片喧嚣大波。一个成名已久的剑客,去挑战那柴飞花,非但没逼对方出手,连人也一起搭进去了,直接被衙门抓了挂起来示众。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一茶馆中,有人愤然拍桌,“清河剑我认识,此人快意恩仇,根本就是那姓柴的在报复!”
“不错!简直就没有将我们江湖人放在眼里!”
“我们江湖事,哪是朝廷能插手的。”
不少人附和起来。更有急公好义者,直接提刀,大呼,“谁同我去救人!”
角落中一个身披黑袍的刀客,冷笑道,“你这是准备造反么。”
一句话。所有的热血都冷了下来。是啊。抓人的是朝廷,挂人的也是朝廷,如果他们去救人,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他们之中无一人能受得起。那柴飞花,这是在杀人诛心!
就在这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举着一张告示,喊道,“那清河剑以前竟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匪徒!甚至还招惹了官府。他其实已经被通缉了很多年,只是改名换姓了,没人发现。没想到这次被那柴飞花给抓出来了。”
旁边一人夺过告示一看,见上面将事情写得清清楚楚,就连受害人姓甚名谁,时间地点也都写得明明白白,只要稍一查,就知真假。
一时。馆中静下了,大家面面相窥,竟有些不知所措。
“呵。”
只听角落里一声冷笑,那个黑袍刀客,默默地站起来,往外走去。他走路的姿势很怪,一瘸一拖的,可那身影就如松般挺拔。
解决了关外一干事物,傅红雪就不停地往回赶。而一路过来,他听到了不少关于此事的闲言碎语,但他始终相信,宣音肯定不会无的放矢。现在真相出来了。果然如此。抬头望向天边的云,傅红雪的嘴角,隐隐带着笑。
他觉得那天空,前所未有的宽广、辽阔。
清河剑真实身份的事情,随着官府告示,整个江湖都轰然了。紧接着,乐阁也直接飞鸽传书,表明官府的告示是真,并且还列出了不少清河剑成名后暗中的一些勾当。
那一列列的白纸黑字,看得那些本为清河剑抱不平的江湖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那不是假的,有人为了求证,特意去调查了,结果都与这消息中的一模一样。
惊骇之后,便是后怕,是愤怒。
“这个韩七刀,我认识。没料到他居然是死在自己的好友清河剑的暗杀中,仅仅是因为一次口角。”
“这中人和马空群、公孙断之流,又有何区别。”
在大家唾骂清河剑之时,一家名为‘雪庄’的连锁布庄悄无声息地开了起来,有人进去看了,发现里面竟有不少物美价廉的衣物,甚至还有女子专属的地方。其中负责的全都是女子。每个人说话都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本来大家也只看了个一时新鲜,直到布庄开张第三日,有一醉汉路过闹事,险些惊扰到了客人,布庄中一毫不起眼的小姑娘,一急直接就将人丢了出去。
那场面当时震惊了众人。有心人一问,这才知道她们都在一家名为‘一页’的私塾中不但读过书,识得些字,这私塾还会教些拳脚功夫。
若再细问,就知这是‘一页雪’自给自足的一家私塾。可再往里细探,多数人都会默默后撤。因为这里面教武的先生竟是丁家庄那位要命的丁姑娘,就连当朝王妃和小郡主时常出没。
其背景之大,非一般江湖势力可深究的。
而江湖众人也发现,自清河剑一事后,那些本想着追究快活王后人的名门正派,也都沉默了下来,似乎这件事从未出现过一样。此后这场以快活王宝藏兴起,再到快活王后人出现的风波,竟就这般平复了下来。
如此。时光似水,奔流不息。
次年春暖花开之时。
一页私塾外。朗朗读书声中,宣音看着新种下的小树苗,笑着收起锄头。丁灵琳摇晃着铃铛声不解地看她,“为什么每年都要中树?”
看着正在茁壮成长的两棵树,宣音笑眼弯弯道,“因为新的一年嘛。”她相信自己中下的树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而且她种的可不只是树啊。
“好了。该走了。”路小佳在旁提醒道。
宣音放好铲子,转身便迎面朝前方走去,前面叶开、傅红雪亦在不远处等她。
融融春日,温暖了整片大地。
……两百七十年后。
曾经名为‘一页私塾’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为了国内外有名的学校,在国家进入工业化发展时,为各行各业输送了不少高端人才,更是在一百五十年前倡导了男女平权运动。而创立‘一页私塾’的一页雪更有将近三百年的师徒传承,依旧欣欣向荣。
现今又是一年春。
在开学种树典礼后,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站在礼堂中,仰头望着伫立于礼堂正中的一座石像,石像是一名身着襦裙面蒙轻纱的少女,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在精湛的雕工下,栩栩如生,仿佛能感受到春风拂面的温暖气息。
再往旁看,分别是一女三男。只是除了那手带铃铛的女子之外,其他三名男子皆身披斗篷,令人看不清相貌。
“可惜……”白裙少女极为惋惜地摇摇头。
身为一页雪的后人,她最感兴趣的就是创建一页雪祖师的事。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加之战乱,不少珍贵的资料早已被毁。
现在她们连几位祖师的全名都未可知,只知祖师姑有一字名‘音’,另三位祖师公则是‘路’‘叶’‘雪’。传闻‘一页雪’的名,由此而来。
因此,至今还是有不少长老为那位路祖师,到底是‘路’还是‘一’,争论不休,险些直接打擂台了。
“长老们又打起来了!”礼堂外突然有人大喊。
马上就有人问,“在哪在哪?这次是为什么?”
“说是祖师姑当初的武器到底是什么。有长老说是音攻,有人说是剑,有说是刀的。我倒觉得是用剑。像祖师姑那么漂亮的人,肯定是用剑了。”
“呵呵。我倒觉得是刀。祖师姑年纪轻轻就叱咤江湖,用的一定是刀,霸道逼人。”
“剑更好。只有剑才配得上祖师姑。”
“刀更霸气。你拔剑,我们比试比试!”
“试试就试试!擂台见!”
白衣少女摇摇头,诸如此类的争论,可以说充斥了整个国家。就是报纸上也有不少老学者,在那里打口水仗,说是当年力压群雄的柴飞花厉害,还是一页雪的音祖师更厉害。
其实在她看来,当然是音祖师最厉害了。
仰望着那面蒙轻纱的石像少女,白衣少女双目像染上了一层光。
是憧憬,也是崇敬。
“晓雪。快来!有人说我们的祖师姑比不上柴飞花!简直气死我了。”外面一个女声大喊着。
白衣少女当即应了声,向着那石像鞠了一躬,便迅速离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转身那一刻,那尊石像,竟微微眨了下眼。
一切都飞速地缩远,最后化成一点光芒。
虚空之中,宣音微微张开了眼,小世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现在你放心了吧。”
宣音笑了笑,“我们走吧。该去你的世界了。”
下一秒。身影就消失在了虚空中。
当宣音再出现时,她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婴儿,正躺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夜色中冰冷的雪花,在昏暗的路灯光下,片片飞舞。
看着远处朦胧的高楼大厦,再看向眼前不远的路灯柱,宣音肯定了一点,她这次,是来到了现代都市。
只是,这个都市似乎……
呼――
一阵冷风无声息拂过。
宣音下意识抬头,只见一个洁白如冰雪般的身影从大雪中缓缓走近。
这个世界……果然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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