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悄悄地进了涿州城,也不通知官府,只在一处客栈住了,然后使一个性情沉稳的侍卫去知府衙门探听情况,其他侍卫便放了假,自去城中戏耍。夏浔还留了几个侍卫傍身,等到晚上换了班,再叫他们去风流快活。
夏浔叫了热水洗漱沐浴一番,清清爽爽出来,见那去府衙探听消息的侍卫还没回来,便换了一身轻例舒适的袍服,领着几个贴身侍卫出了门。
夏浔以前,最烦那些大人物一出行便前呼后拥、封街锁道,平时难得一见的警察满坑满谷到处都是,一路所经之处红灯全都失了灵,左右两厢挤得人山人海,就为候着那位人民公仆呼啸而过,所以如非不得已,他是不喜欢招摇的,这样信步所至,身心俱能得到舒缓,何必扰民呢。
涿州是一座历史名城,自秦时置涿县,汉时设涿郡,三国魏时设范阳郡,直至今天,可谓名人辈出。汉昭烈帝刘备,汉桓侯张飞,宋太祖赵匡胤,东汉名臣卢植,六祖禅师惠能,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唐朝著名诗人卢照邻、贾岛等等,其中名望最隆的自然就是唐朝时候五姓七望的卢氏一族。
景致多的地方,多有文人排个座次,弄个八景、十景的出来。涿州也不例外,这里也有八景之说,什么通针疏雨、楼桑春暮、月池秋风、胡良晓月、龙安叠翠、峪生云、盘坡夕照、房山晴雪等等,夏浔在城中一走,有那闲汉叫黄四儿的,看他模样就晓得是外地来的,连忙上前奉承,把这些景致一一说来,巴望着引了客人去参观,得几文引路钱。
夏浔听了也觉有趣,他知道自唐宋以来,就有许多闲汉,专在城中从事各种杂务营生,却不知道他们连导游这差事也兼着,听那黄四唾沫横飞地说了一阵,直说到口干舌燥,夏浔倒也想去看看,只是这些景致,有的要在相应的时间或者气候下才美丽,有的则离城几十里地,夏浔只想放松一下,哪肯走这么远,便叫人给了那黄四几文钱,笑着打发他离开。
黄四一见这位主顾够大方,哪舍得就走,便道:“客人既然不愿离城,近处却也有一番景致,便是这城内东北,有一处寺庙,庙里有两座高塔,称为双塔晴烟。据说这双塔乃是一对巧手姑嫂妙手建成,只用了一夜功夫,这塔晴日时观看,仿佛塔顶有几道青烟直上云宵。”
夏浔笑道:“听你说的这般神奇,那便去瞧一瞧吧。”
其实那塔,乃是建于辽代,周围景致倒可一观,只是比那闲汉说的可是大大不如。这世间风景十有***都是如此,百见不如一闻,听在耳中、看在书上,简直人间仙境一般,直到了那里一看,也不过如此。
好在夏浔本就是散心来着,却也并不挑剔,那黄四怎么说,他就怎么听,一路笑眯眯的只管跟着闲逛。黄四见这位公子这么好说话,本来看他左右伴着几个彪形大汉,尚还有些畏惧,这时心眼儿便活动起来。
眼看日当正午,黄四便道:“公子可要在这左近用些饭食么?此地自有一些小吃,别有一番风味。”
夏浔手下那几个人都是大肚汉,早就有些饿了,夏浔也觉有些腹中饥饿,便颔首道:“成,你带路吧,只要吃得可口,本公子自会多给你几文赏钱。”
黄四听了喜不自禁,便屁颠屁颠地头前带路,把夏浔七拐八绕的领到了一处饭馆儿。
看那饭馆儿不大,正在饭时也没几个人,十分的冷清,夏浔不觉皱了皱眉,隐隐有些不妥的感觉。他此来并不想摆谱儿,凭心而论,许多色香俱味的菜肴,其实真只是卖个外相,吃在嘴里还真不如那不登大雅之堂的街头小吃,夏浔的确是想尝尝当地风味,可是一家餐馆到了饭时尚不见几个客人,恐怕这饮食的味道……
小店掌柜一见来了客人,倒是热情之至,连忙让座、倒几碗泡得已经没了味道的温茶,又殷勤地请夏浔点菜。那菜谱就在柜台上边挂着呢,一道道的菜牌子,看那菜名儿倒大多很是儒雅,夏浔带的几个人都是壮汉,菜少了吃不饭,夏浔着实地点了好几道菜,那小店掌柜喜上眉梢,兴冲冲地系上围裙便去了,瞧那模样,人家掌柜的是自兼大厨的。
那黄四并不与他们一同就餐,侍卫们也不会容他上桌,黄四自去街对面买了一套驴肉火烧,就站在路口啃,偶有经过的行人,见了他便打一声招呼,客气地叫一声黄四爷,黄四就吱吱唔唔地答应了。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看其模样神情,也都是些流里流里的街痞。
老喷把这情形看在眼里,便对夏浔道:“国公,只怕这黄四儿,不是个好路数。”
夏浔微笑道:“出来散心,随便吧,已经走乏了,只要饭菜还能下口就好,等晚上,再带你们吃顿好的。这黄四儿怕是有些欺负咱们是外乡人,不过……这里不是荒效野外,总也不至于是做人肉包子的黑店……”
正说着,那老板端了两道菜便从后厨走出来,大拇指就插在菜汤里面,淋淋漓漓,好不难看。
见他这般模样,夏浔就一皱眉,再看见那菜,夏浔更是眉头大皱,问道:“店家,这两道菜是我点的么?”
掌柜的笑容可掬地道:“是啊客官,这就是您点的‘母子相会’和‘青龙卧雪’。”
夏浔低头看着那盘黄豆炒豆芽和那盘上边摆着一小片腌黄瓜条的豆腐渣,问道:“这两盘菜,多少钱?”
掌柜的笑道:“客官,瞧您这话说的,饭还没吃完呢,咋就算上帐了,等菜备齐了,您几位吃饱了,再一块儿算就是了。”
夏浔继续问道:“这两盘菜,多少钱?”
掌柜的不笑了,绷着面皮道:“‘母子相会’三百文,青龙卧雪五百文。”
夏浔吸了口气,对一旁张口结舌的老喷道:“老喷呐,咱们怕是随便不了啦!”
夏浔话音一落,老喷就跳将起来,一把揪住那掌柜的衣领,破口大骂道:“入你娘,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哎哟哎哟,你们这几个外乡客,还要欺负人怎么着?乡里乡亲、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呐,外乡人欺负人了!”
掌柜的一喊,店外立即涌进几个人来,看那速度和架势,分明是早已有备,老喷对外面冲进来的几个人看都不看,扬起手来“啪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大骂道:“我叫你‘母子相会’!我叫你‘青龙卧雪’!会你妈啊!卧你妈啊!”
老喷一边说一边打,一顿耳刮子下去,打得那掌柜的牙也没了,脸也肿了,满口都是鲜血。
“怎么着这是,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黄四见状连忙挤进人群,掌柜的立即哭叫道:“黄四爷,这几个恶客要吃霸王餐,要欺负人呐……”
黄四还想说话,夏浔哪肯与他饶舌,把脸一沉,喝道:“没得坏了兴致,统统弄去官府!”
夏浔一声吩咐,身边几个侍卫立即跳将起来,那些泼皮虽也会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哪比得了这百战沙场的老兵,片刻功夫,全都鼻青脸肿地被摞倒在地,小饭馆儿也砸得不成样子了。黄四见他这般打人,还有恃无恐地要与他们这些当地人打官司,晓得碰上了硬碴儿,不禁暗悔看走了眼。
老喷几个人从屋里搜出绳索,把这几个泼皮捆成一串便拖去衙门,夏浔也漫步跟在后边,一路打听着,堪堪走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就见对面一匹快马行来,马上人打马如飞,高声喝道:“闪开!闪开了!”
夏浔定晴一看,不由暗吃一惊,马上那人虽然换了便装,可他刚刚才见过,岂能认不出来,这个汉子分明就是他在城郊见过的那个锦衣千户尹盛辉。
尹盛辉及其一干手下本来都被那个叫作肖祖杰的官儿给绑进了城里,说是要投入大牢的,前后这才几个时辰,这尹盛辉居然大剌剌地出现在街头。
夏浔闪在路边,眼看着那尹盛辉挥鞭如寸,奔着南城下去了。他满腹疑窦地转回身来,正要叫人先把那几个讹诈客人的泼皮送进府衙,迎面就见数骑快马再度赶来,其中一人正是自己派去官府探听消息的那个侍卫。
夏浔这么多人站在那儿,那侍卫如何还看不见,老远一见是他,便对伴在他身边的一个官儿说了几句什么,那位官员听了便向夏浔望来,马还隔着七八丈远,便勒缰下马,快步迎了上来。
夏浔见他要行大礼,连忙拦住,说道:“本国公微服而来,不要当街行礼。”
“是是是!”那官员连忙止住下跪的姿势,恭声道:“下官涿州通判赵子衿,见过国公爷!”
那侍卫也匆匆赶上来,见几个同伴正绑着几个人站在那儿,其中一个还系着个油渍麻花的炒菜围裙,不禁纳罕地道:“这是怎么了?”
老喷把前因后果一讲,那赵通判气就不打一处来,敲竹杠敲到国公爷头上去了,这不是作死么?恨得咬牙的赵通判立即叫随自己赶来的一个巡检押着那些泼皮回府衙整治,那些泼皮听说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好脾气公子竟然是一位国公爷,早就吓得体似筛糠了,那黄四儿被人拖着,短袍下摆**的,竟已吓尿了裤子。
候得那些人被押走,赵通判立即对夏浔道:“国公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不是找一处幽静的所在,再容下官一一禀告?国公爷放心,您出现在这儿的消息,只有下官一人知道,并未知会涿州同僚。”
夏浔正想知道那刚刚被人动武才拿下的锦衣千户尹盛辉,缘何又好端端地出现在街头,肖祖杰和尹盛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些事自然不能在街头询问的,一听之下便点了点头,赵子衿大喜,连忙毕恭毕敬地引着夏浔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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