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门乃是长安南门,正对朱雀大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安禄山一行人天一亮便从驿馆动身,走到明德门前也到了辰时一刻,正是入城人最多的时候。长安近郊的农人们纷纷将自家产的农副产品运到城里,期盼卖个好的价钱。
明德门虽宽,然而人流涌动间还是将个偌大的城门洞塞了个严严实实。长安城门并不设卡,守门的几个兵丁只负责维持一下基本的秩序。当然,若是有城中的显贵想要出城,自有军士净街,但安禄山显然没有这个待遇。
“主公,人太多了,要不咱们还是去附近的酒肆等一阵子吧?”严庄询问道。
安禄山坐于马上,看着城门洞里熙熙攘攘的人流,想了片刻后说道:“不了!还是尽早出城为好!”
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常年生死历练中养成的一种直觉,让安禄山感到了一丝危险,使其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与城外的军队汇合。
其他人得令后自然没有异议,后面的几人打马上前几步,将安禄山三人围在当中,簇拥着三人向城门洞行去。
安禄山等人逆人流而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原本安禄山等人靠右前行,但走到城门洞中心位置的时候,却被无孔不入的行人挤到了中间。
安禄山等人的坐骑都是边地最为彪悍的战马,高大异常,足有常人个头一般高。虽说早已被驯服多年,上了战场也丝毫不惧,又有精良的骑手安抚,原本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此刻城门洞里的人群实在过于密集,那些鸡鸭鹅等家禽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庞然大物,战马那粗重的鼻息让它们本能的感觉恐惧,于是一个个便扯着嗓子叫唤开来,顿时城门洞里嘈杂一片,加上又是个半封闭的环境,噪音无法分散,只能来回的穿梭着,魔音灌脑一般,凭空让城门洞里的人群躁动了许多。
忽然间,一位农人手中用秸秆做成的绳子断裂开来,那一只英勇的母鸡于是便奋力挣脱束缚,扑腾着双翅飞了起来,同时也不忘鸣叫几声,当做自由的宣言。
“鸡!俺的鸡!”那跑了鸡的农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扭动着粗壮的身子在人流中艰难的前行着,而那只英勇的鸡充分发挥了它的制空优势,利用人的脑门作为落脚点,在空中蹿来蹿去。
至此,城门中的人流已然便的更加拥堵,接下来,仿佛受了感染一般,越来越多的鸡鸭鹅投入到争取解放的战斗中,一时间,城门洞中鸡飞鸭跳,好不热闹!
安禄山一行人已然走不动了,那些家禽有的甚至钻到了战马的腹下,而那焦急的农人自然也跟来进来,这下子,即使再淡定的战马也变得焦躁起来,任凭主人怎样安抚,依旧有一匹抬起前腿,直立而起,嘶鸣中就要将那大胆的农人踏个血肉横飞,一瞬间,人群中仿佛寂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道锐利的劲风朝着安禄山袭来!
脑中的那一丝不安在这一刻拯救了安禄山,劲风刚起,安禄山便拿出来胡旋舞时的矫捷,身子朝一侧倒去。
原本直扑面门的一道暗器,钉在了安禄山那肥硕的肩膀上,顿时剧痛传来,安禄山却强忍着痛大声叫道:“有刺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安禄山受伤的这一刻,那匹人立而起的战马依旧没有将双蹄塔下。
但战马下面的那位农人此刻却早已呆滞了!痴痴的看着那一双在瞳孔中逐渐放大的铁蹄,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然而,就在人们纷纷闭上眼躲避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之时,战马旁却闪过一道灰色的影子,那人一手抓住痴呆的农人,只是一转动,农人便向后平移了数尺,战马落蹄,敲打在坚硬的青石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
直到此时,城门洞中的人群才反应过来:
“杀人了!”
“保护主公!”
一时间,人群变的更加拥挤,在死亡的阴影下,朴素的人们爆发出来惊人的力量来,人群中,张天意的身子也有些不稳了……
“白痴!会不会暗杀啊!”明德门附近的一处酒肆二楼,肖焱看着张天意的作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叹息过后,便从窗口翻出,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而此刻城门洞中的张天意,眼见那十几个护卫就要将因侧身而重心失衡的安禄山扶正,一旦安禄山重新坐好,只怕这些人就会不惜伤人也要策马扬鞭了!
机会不会再有第二遍!
张天意愤然抽出竹筒中的一把长剑,拨开慌乱的人群,纵身一跃便朝着安禄山扑了过去。此刻,他这一侧的护卫正好背对着他,瞅准了一个空隙,三尺青锋,只片刻间便要将安禄山刺个对穿!
然而就在张天意将要得手的时候,眼角却闪过一道银光,一柄银色长枪,后发先至,枪头顶住了青锋剑,一股大力顺着枪杆传来,于是张天意的剑便偏了数寸,锋利的剑刃将一位护卫的腰部破开,鲜血瀑布般的喷涌而出。
张天意一击不中,招式已老,力道已消,身子便要朝下坠去,而张天意此刻已然跨越了数尺,身下便是一片白地,周遭又无丝毫可借力的地方。
那杆银枪的主人便是史朝英,眼见刺客身处半空,招式已尽,方才被荡飞的银枪再次电射而回,目标正是刺客下坠后的胸膛。
然而就在此时,张天意的腰部却诡异的扭动起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动,竟让上半身的坠势止住了几分,由此避开了史朝英那雷霆般的一枪,相反,张天意的青锋剑猛地在银色枪杆上一碰,划出朵朵火花,史朝英顿时虎口生痛,银抢险些脱手而出。
张天意竟是将全身下坠的力量全部传导到这一剑上,得到这个反作用力后,张天意又将其传回自身,身子再次借机跃起,随后朝着安禄山再次刺去。
然而此刻的安禄山却已然重新坐稳,左肩忧伤,安禄山便用右手抓起马鞍上挂着的一把断斧,迅速回防,钢铁撞击声响起,张天意这夺命的一剑再次被挡了下来。
同时,安禄山身旁的几位护卫,纷纷取出兵器,朝着张天意攻来,刀枪剑戟,寒光慑人。
张天意人在半空,但却依旧挽了个剑花,将几位护卫的合击一招破去。但这一次,张天意却没能再伤一人!
城门洞中的人群依旧没有散完,但此中发生的巨变却早让守城的士兵们察觉到了。
顿时,城里城外分别有几位军士朝着城门洞中赶去,然而逃难的人群实在太多,这几位军士一时间无法破开人群,赶到事发地。
就在这时,安禄山的护卫中,有一人却突然间取出一个哨子,放在嘴边,立刻吹响了它。
一旁的严庄看的目瞪口呆,“住手!”这一句还没喊完,那尖锐的哨声早已传出去老远!
那是安禄山这一队护卫军相约的求救信号!得到这信号后,早已在城外等候的五百军士便会赶来相救。
这个护卫的出发点显然是好的!救主心切,可以理解!然而,你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啊!
长安城门虽然不射卡,但是守城的士兵一个也没少!还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城外的那五百军士要是得令后,只好立马就会策马来援,只是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只怕会第一时间引起守城士兵的警觉,到时只要一个来不急,守城的士兵便会将这五百军士判断成攻城的敌人,到时城墙上的那一排床弩,就会把这五百骑士射成筛子!
严庄的预感还是很准的!就在城外不远处等着的五百军士,听到同伴求援的信号后,哪里还会理会其他,一个个策马奔腾,顿时明德门外蹄声大作!
城楼上的守城士兵,反应也和严庄预料的一样,一时间警铃大作,一排排长弓手便将箭镞对准了城下的军士们。
“呔!来者何人!这里乃是长安城!”守门的将领乃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声大喝,声穿数里!
骑士中立刻冲出一人,冲着城楼上拱手道:“这位将军,我家安大使正在城门洞里遇袭,恳请将军允我等前去救援!”
“这里是长安城,有人遇袭自有守门的军士负责,你等若是擅自行动,视为攻城!”守门官也是沙场宿将,无论来者何人,所言真假,这种时候岂敢怠慢?
那骑士也是个领过军的人,知道守门将领的担忧,要是他们再上前一步,守军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一时间骑士进退两难!
城门洞中,安禄山也发现了城外发生的事,再次躲开张天意的攻击之后,强忍着痛,大声下令道:“不惜一切,冲出去!”
顿时,安禄山等人纷纷用兵器狠狠的在战马屁股上刺了一下,战马吃痛,四蹄重踏青石,朝着城外冲去,丝毫不顾城门洞中依旧拥挤的人流。
一番冲刺后,只有不到十人冲到城外,留下一条染血的道路,遍地都是哀嚎的人群。
站在那几个已然身受重伤的护卫身边,张天意手提长剑,鲜血顺着锋刃滴下,望着城外的安禄山,安禄山同样适时回头,看了这个险些将其终结的人一眼,只是一眼,随后便汇合五百骑士,扬长而去。
城门洞已然空荡,张天意一间倘然若失的站在原地,而守门的军士已然朝这赶来。
忽然间,一道人影冲来,一把抢过张天意手中的长剑,将其扔掉,然后拉着少年,混入还未走散的人群,在守门军士赶来之前,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