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p>
梅林城。</p>
一夜无话。</p>
什么都没有发生。</p>
那些潜伏在城外的暴风雨，消散了。</p>
从始至终，好像都没有存在过。</p>
城里的数千民众，还有伤残的银色黎明士兵，都安然地活过了那个风雨的昨夜。</p>
奥莉薇亚，理应觉得庆幸，安心，满足的。</p>
但她坐在城头上，看着视界的最远处，那些已经隐没在天光下的森林的边缘，怔怔出神。</p>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p>
又或者，错过了什么。</p>
“他会回来的。”奥德修斯满眼血丝地走到了奥莉薇亚的身旁，他也是一夜未睡，昨夜的险恶，让任何人都不可能安然入睡的。</p>
“恩。”奥莉薇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p>
他还会回来吗？</p>
会吗？</p>
不会吗？</p>
不知道。</p>
“铁浮屠醒过来了。”奥德修斯像是没话找话的样子，他也看了一眼远处的森林的边缘，觉得早晨的空气总算要舒服了很多。</p>
“恩。”奥莉薇亚还是心不在焉，她并不关心这一点。</p>
至少，现在不关心。</p>
甚至就算是之前，她听到了那一声，应该，可能是全世界的人们，都已经听到了，犹如宣示着什么的一般的，叹息声。</p>
她也根本不在意。</p>
她知道，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了。</p>
这个世界上。</p>
昨晚。</p>
那个风雨如晦的深夜。</p>
有光，有怒吼，有流血，有阴谋，有杀戮，有牺牲，有决定，有失去。</p>
但她，统统不关心。</p>
她只关心一点，他还会回来吗？</p>
尽管……</p>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奥德修斯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又或者，是试图安慰一下，这个非常难以交流的女孩。</p>
“我的确已经做的够好。”奥莉薇亚像是梦呓一般地自语道。</p>
于她的姓氏，她的身份，她的力量来说，她的确已经做的够好。</p>
她保护了整个梅林城，那些无辜的民众，伤重的士兵，还有这片联邦最前沿的阵地。</p>
可是。</p>
可是。</p>
可是……</p>
她最终没有和他站在一起。</p>
在昨晚那些凶恶的风雨里，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着的丛林里。</p>
她目送着那个男人独自一人走入了黑暗。</p>
从此……</p>
从此。</p>
光暗永隔。</p>
就像是一个选择题，为了拯救某些人，保护某些东西，就要放弃某些东西，某个人，某些感情。</p>
一个公平的交易。</p>
不公平的结果。</p>
奥莉薇亚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她以为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了，她想要尝试变得成熟，承担一些责任，做一些重要的决定。</p>
但最终，那些决定让她不知所措。</p>
还是说，人要成长，就注定要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p>
“走吧。”她霍然转身，早晨，还带着湿气的风扑到她的脸上。</p>
在那一刻，她最想念的是，那个夜晚，在帐篷里，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p>
如果所有过往说过的话，发过的誓言都会成真，那么……</p>
“他不会回来了。”</p>
她希望，这一次，是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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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彻底放亮。</p>
流血的林地。</p>
血已经顺着雨水被稀释成了看不见颜色的液体，最终都融进了泥土里，然后给那些种子提供养分，来年长成好看的花。</p>
苏君炎就跪在那些来年可能会长满的花丛里，他的身旁是海克里斯。</p>
或者，准确一点的说法是，海克里斯的尸体。</p>
海克里斯已经死了。</p>
十八铁卫也已经死了。</p>
七宗罪也死了。</p>
很多人都死了。</p>
只有他还活着。</p>
他拄着他的刀，伫立在海克里斯的尸体前，不肯动弹一下。</p>
就像是一尊石像。</p>
在守护，又像是在，赎罪。</p>
西门夜楼已经在早一点的时候离去了，不知道是自知一夜血战，已经不可能是苏慕白的对手，还是，他想到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p>
至于说暗处的那一把杀死了海克里斯的十亿光年，没有人知道它是不是走了。</p>
可是在北王面前，就算是十亿光年，也有到达不了的彼岸吧。</p>
北王苏慕白，他满身狼狈，伤痕累累，却丝毫不能掩盖一分一毫，他的气度无双。</p>
他持着已经回鞘的弧刀，站在一地狼藉的林地里，看着苏君炎，不说话。</p>
很久以后，他看了一眼还是牢牢守卫在苏君炎面前的苏将军，道：“我没能阻止他醒过来，要准备一下后面的事情了。”</p>
他这么说着，不再看着任何人，而是踏步，准备离开。</p>
“我先走了，你一会也离开吧。”</p>
苏将军没有回答，只是用铁剑轻轻敲击了一下身上的铁甲，算是答应了。</p>
苏慕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p>
林地里变得更加寂静。</p>
寂寞。</p>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苏将军，铁甲无言的苏将军，很是难得的，看着苏君炎，说了一句，更不常见的，安慰人的话。</p>
但显然，苏将军铁剑无敌，安慰人却并不拿手。</p>
这样的安慰的话语，在这种时刻，显得实在有些苍白无力。</p>
苏君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个死人一样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p>
时间又过了很久。</p>
直到，林地的远方，渐渐响起了脚步声。</p>
大队人马的，脚步声。</p>
苏将军知道自己该走了。</p>
她又看了一眼苏君炎，还想说些什么，但明显，苏君炎不会听。</p>
她只能，转身。</p>
“我是不是……一个特别不详的人？”</p>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p>
苏将军偏头，看到的，却还是苏君炎冷漠如死的脸。</p>
“别想太多，实在不行，就来北国吧。”她那么说着，渐渐消失。</p>
只因，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了。</p>
几个身穿联邦特种作战服的士兵最先到达了这个流血的林地。</p>
他们看到了一个铁甲的影子，以及……</p>
静默。</p>
完全，无话可说的静默。</p>
之后是，更多的，源源不断的静默。</p>
中央联邦东南大军，先头部队，在军务官劳伦斯・汉尼拔的铁命下，奋力前行，急行军，终于是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p>
海克里斯的，死亡现场。</p>
所有人，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僵在了原地，越来越多的人，停了下来。</p>
整个队伍，像是一条长龙一样充塞满了这片林地。</p>
这个时候，军务官劳伦斯终于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将军大人。</p>
他的手颤抖着，伸出去，想要触摸些什么。</p>
可是就在此时，苏君炎忽然站了起来，他一把抱起了海克里斯的尸体，朝前走。</p>
所有人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包括劳伦斯。</p>
苏君炎一步一步，并不快的，近乎蹒跚的朝前行走着。</p>
一路上所有人如同潮水一样分开。</p>
渐渐的，一个声音开始在队伍里传扬了开来。</p>
“大将军……死了。”</p>
大将军，死了！</p>
中央联邦军部大将军，大统领，人称中央之虎的海克里斯・拉文霍德，整个大陆上最强的男人，死了。</p>
一片哀嚎，痛苦，甚至是声嘶力竭。</p>
但这些，苏君炎好像都听不到了。</p>
他一步步朝前走，只觉得，隐约，在前方，有一条河流，在等待着他。</p>
第三次踏入。</p>
苏君炎，你真的是个，不详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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