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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应武的声音渐渐平息,转过院墙前方大树下,一辆马车静静停着,而自己熟悉的身影孤单伫立在大树下。⊙,
“没想到你真的会在这里止步。”看着一脸错愕的叶应武,信安公主赵云舒的眼眸之中满是复杂的神情。
撇了撇嘴,叶应武淡淡说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赵云舒微微侧后两步,轻声说道:“你难道不奇怪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叶应武有些无奈,“你愿意在哪里出现就在哪里出现,临安城再大,想要追着某,也甩不掉你。”
“叶枢密院使,今天朝堂之上,你是如愿以偿了。”赵云舒绞着手指,“没想到爷爷竟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倒是出乎母后意料。可惜国舅他们这么火急火燎的宴请你,却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叶应武脸上神情终于变化:“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赵云舒俏脸上难得洋溢着得意地笑容:“那是当然,难道你以为宫内外来往消息就这么闭塞么。就连本宫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来站在这里,更不要说口信了。”
“那你倒是算的挺准,”叶应武赞许的点了点头,“知道偌大的西湖根本找不到某,所以就在这风波亭外守株待兔。可以告诉某为什么?”
沉默了片刻,赵云舒缓缓说道:“因为这是风波亭,你是叶应武。”
因为这是风波亭!叶应武心头一震,自己是大宋的叶使君,现在给这个朝代所做的一切一如当年岳武穆王所做的。同样是班师回京,最后岳飞魂断风波亭,而叶应武却是称雄朝堂。
自古英雄惜英雄,叶应武来到临安,不会忘记岳飞,更不会忘记这个成为民族耻辱柱的风波亭。他必然回来走一走,看一看。
“你不想重蹈武穆王覆辙,所以更会想来这里看一看,吊古思今,”赵云舒见到叶应武默然不语,轻轻呼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回答对了,“从御街去西湖,只能走钱塘门,而过钱塘门必然过风波亭,既然别的地方找得不到叶使君,在这里守株待兔又有何妨?”
叶应武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话说回来,找某有何事。某叶应武就算是身上再香喷喷的,你一个大宋公主也不能天天贴上来。更何况公主殿下可不要忘了······”
“忘不了。”赵云舒声音转冷,“若不是因为国舅他们这件事情做得不好,爷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哪里用得到母后和本宫出面。”
“你说请某吃饭?”叶应武一怔,旋即笑道,“荣王殿下未免敏感了些,贾似道还不会傻到因为吃一顿庆功宴就掀桌子的。而且······就算是他贾似道动手铲除异己,也都是在朝堂上阴谋阳谋手段,没有说会派人在这熙春楼做手脚的道理,想要将某和这些皇亲国戚一网打尽,未免痴心妄想,这个代价他承担得起么!”
赵云舒轻轻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大树,有些无奈的说道:“他承担不起,可有人却是能够承担起的。贾似道这些天一直于葛岭闭门谢客,就连爷爷这样闲散王爷都能弄清楚,难道叶使君不知道?”
心中突然一凉,叶应武豁然明了:“借助蒙古鞑子的名头,在这天子脚下刺杀新上任的枢密使。还真是好算计啊,只是不知道他贾似道有没有这么强悍的手下?能不能做的天衣无缝?”
“如果熙春楼是贾似道自己的酒楼,你说有没有可能。”赵云舒只能和盘托出,“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因为贾似道在临安的产业实在太多,所以没有谁在意过,毕竟熙春楼是西湖岸边最好的酒楼,但是在这个关头去熙春楼,难道你们能够保证贾似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在他的心头割刀子!”
“小阳子!”叶应武脸色一变,“传令杨老统领还有絮娘,六扇门不可轻举妄动!另外江铁和吴楚材,带百战都保护好城内宅邸,抽调百名骑兵随某出城。”
“遵令!”小阳子急忙快步去了。
拍了拍手,叶应武冷冷说道:“某倒要看看,这贾似道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迎着便是。”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赵云舒顿时焦急,“要是到时候贾似道下狠手,有个万一怎么办?普天之下能够找到的叶应武,也就只有你这活生生一个。爷爷已经派人去和国舅商量,本宫特地前来,就是为了看住你。就算是贾似道有千万胆量也不敢不顾本宫安危行刺。”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也罢,你们老赵家既然想把某当棋子,那某便好好的当这个棋子罢了!你们想要怎么折腾随便,这样可否?”
“你这人为什么这么······”赵云舒跺了跺脚,不过还是把骂人的话缩了回去,“明明是为了你的安危,现在竟然说是因为把你当棋子,不可理喻!早知如此本宫就不应该管你死活!”
旋即赵云舒一边转身,一边说道:“把你当棋子,可是你叶应武又把赵家皇室当什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么?怕还不如棋子!”
叶应武一把拽住赵云舒的衣袖:“跟某走。”
本来想要把他的手甩开,不过当赵云舒看见叶应武眼眸当中的丝丝寒意时,还是乖乖转过来:“去哪里?”
“西湖。”叶应武冷声说道,“江铁、吴楚材、小阳子!”
吴楚材急忙快步上前:“启禀使君,小阳子已经回府,江统领尚在大营。”
叶应武点了点头:“不管是谁,速速派人前去城外大营,告诉王进。”
“还请使君吩咐!”吴楚材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急忙挺直腰杆,手按剑柄,仿佛随时打算带着百战都出去厮杀一场。
这临安的胜负都是在官场上决出来的,使得百战都已经完全沦落为叶应武的亲卫仪仗,现在叶应武就连城外天武军都要动用了,肯定少不了百战都的活计,手早就痒痒了的吴楚材自然兴奋。
还是这种刀头舔血、大杀四方的日子好受,好男儿就应该追亡逐北,在沙场上逞英雄!
“叶应武!”赵云舒惊讶的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过旋即飞快甩开,俏脸上飞起两片红晕,不再言语,看着前面这个背影有如山岳的男人,仿佛遮挡住了日光。
叶应武却没有在意手心中短暂的温暖,冷声说道:“天武军各部,听某号令,随时可动,留两都正对余杭门,其余则面向西湖!”
“是!”吴楚材应了一声,几名骑兵已经飞快策马。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大理寺院墙,在这里已经能够看到那一抹亭子檐角,掩映在树后。
沉默片刻之后,叶应武还是迈动脚步,负手向前走去,口中低声念诵:“继以三字之楚狱,毁兹万里之长城。罄中山之兔毫,而抒悲何尽;决东海之鸿波,而泄愤无穷!”
知道叶应武这是在缅怀岳武穆王,回忆“莫须有”这一段可耻可悲的历史,赵云舒忍不住神情一黯。百年以来,尤其是贾似道擅权之后,这朝堂之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莫须有”!
难道大宋的气数,三百年终于尽了?赵云舒心中微微颤抖,自己这个身上流淌着赵氏血脉的人,都已经怀疑这个王朝的气数,更何况那些文武官员,更何况那些浴血厮杀的将士,更何况那些天下万民!
已经病入膏肓了,怎能挽救。
“走吧,公主殿下。”叶应武的声音已经消散了刚才的杀气,更像是一介文官,而不是血染征袍的叶使君。
“使君终不欲为岳武穆,保扶江山社稷?”赵云舒仿佛挣扎了很久,方才轻声说道。
沉默片刻,叶应武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笑容,回头指了指大理寺的匾额:“某不想安息在这里。”
赵云舒蓦然回首,看向叶应武手指之处,仿佛有无数忠魂从那亭子一角升起,在青天之下尽情咆哮!大宋既然已经自毁栋梁,就不要怪未来之人失望落魄,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叶应武如是,文天祥如是,陆秀夫如是,天武军亦如是。
在刹那间赵云舒仿佛感觉自己的三魂六魄都已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住,不断有人在她耳畔高声咆哮,不断有人在天空中回环哭泣。
那是岳飞长缨北向:还我河山!
那是宗泽纵马大堤:渡河!渡河!渡河!
那是韩世忠在朝堂上须发尽张: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首万里,故人长绝。”叶应武突然间高声朗诵,“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赵云舒缓缓跪倒在那堵院墙外,伸出手轻轻抚摸有些斑驳的墙体。
仿佛有无数血泪,凝聚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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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舒儿去拦那叶应武,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谢太后坐在慈宁宫上座,声音虽然低沉,但是足够安静空旷的大殿中所有人听见。
宫女内侍都已经被屏退,宫门敞开,几名杨镇麾下的禁军儿郎笔直的伫立在宫门外,这些都是赵家皇室旁支子弟,虽然平时纨绔膏粱,成不了大器,但是这个时候却能够保证他们绝对的忠诚。
谢太后闺名谢道清,是前朝宋理宗的皇后,也是贾似道的姊姊贾贵妃的死敌,当初在册立皇后的时候,因为贾贵妃姓氏不妥,“贾”同“假”,群臣有假皇后于国不祥的顾虑,无奈之下宋理宗只能册封另外一个一直得到皇室拥戴的妃子——谢道清。当初谢太后上位就是凭借着对手姓氏的劣势,所以地位很不稳定,和贾贵妃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一直到贾贵妃和宋理宗先后相继离世。
贾贵妃有如此权势,和其美艳固然脱不开关系,更重要的是朝堂之上宋理宗愈发依赖贾似道,使得后宫相应的谢皇后一直被压制,所以对于贾似道,谢道清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现在贾似道控制了朝政,更相当于拿住了自家人的命门,换做任何人都不会不介意。
更何况是和贾似道素来有仇无恩的谢道清。
所以谢太后是完全站在全皇后这边的,只不过对于全皇后当先就把信安公主给派了出去很是不满。毕竟对于赵云舒这个丫头,谢太后还是很喜欢的,不仅是赵禥的长女,而且聪明伶俐,颇为孝顺,上一次谢太后卧病,赵禥对之不管不问,还是全皇后和赵云舒轮流守在卧榻旁伺候医药。
“姊姊未免狠心了一些。”杨淑妃在一侧细声细气的说道。
她本来就是江南温婉女子,而且平时也都是大事小事一律不过问,如果不是诞下了赵禥第二个女儿,得到赵禥宠爱,年后晋封为淑妃,恐怕还是那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美人身份。不过虽然是刚刚当上的淑妃,但是谁也不敢小瞧这个长相本就美貌的淑妃娘娘,毕竟她的兄长可就是殿前马军都指挥使,是一等一的实权人物。
面对太后和杨淑妃的指责,全皇后脸上流露出苦闷的神色:“本宫也不想走这一步,可是这叶应武,难道只是爹爹他们许下来的一个枢密院使能够满足的么。或许娘亲和妹妹不了解,现在这大宋早就是各地拥兵自重,就算是枢密院使,也不过就是一个空头名衔罢了,那叶应武或许一两天内会珍惜,等到过两天发现没有别的好处了,自然也不会在为咱们卖力。”
“玖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太后忍不住惊讶的说道,“大宋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拥兵自重,那岂不是重蹈唐末藩镇覆辙?我大宋自艺祖立国三百年来,用尽心思手段,可不就是为了防范这个!”
全皇后苦笑一声,毕竟谢道清不问世事已经很久了,只是一心在后宫吃斋念佛,现在突然间说起来,自然难以让这个老人家接受,无奈之下全皇后只能安抚道:“是女儿刚才言重了,不过是因为各地将领因通信来往之不便,不得不各自为战罢了,归根结底军饷赏赐还是要仰仗朝廷的。”
谢太后沉沉嗯了一声:“且不说这个,今日来便是单单论这个叶应武。荣王殿下和你的意思呢,老身也能参悟明白,可是依然想不通,这家国重事,关乎舒儿一个小小女儿家什么?不好好的在宫里面待着,出去只是乱跑,还和叶应武这等有谋国之心的乱臣贼子、操莽之流在一起,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似乎想起来什么,谢太后接着说道:“说道嫁人,舒儿这丫头也已经是二八了吧,应该寻个婆家了,你们平时大事操心是应该的,但是这等儿女终身的事情也不能抛到脑后。可不能像几年前瑞国公主那样,让丁大全那等无用奸贼给耽误了,最后下降都已经是双十,老姑娘了!”
毕竟年纪大了,谢太后一通话说出来,已经有些气喘,索性靠在椅子上,不过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直直盯着全皇后,显然她对于这件事的兴趣远远超过了皇室怎么扶持叶应武对付贾似道。
全皇后微微皱眉,看向杨淑妃,杨淑妃却是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无奈之下全皇后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说道:
“娘亲,舒儿出去是女儿的意思,一来有瑞国公主的杨驸马帮助掩护,倒也不会为人所知;二来女儿窃以为想要彻底拴住叶应武这头豺狼,一个枢密院使根本不够,甚至十个枢密院使乃至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章军国事都不够,但是坊间传闻此人颇好少女姿色,当初更是曾为一女妓而和吕家衙内大打出手,弄得满城风雨。正好舒儿本就是国色天香······”
“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道清哪里还会不明白,当下里狠狠一拍椅子扶手,已经气得有些发抖:“你们这是胡闹!”
全皇后和杨淑妃吓得花容失色,这位老太太自从先皇去后,没有人和她争风吃醋了,所以开始专心吃斋念佛、讲究养生,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她生气,今天竟然连说话都有些颤抖,足可见怒气之盛。
“那叶应武是豺狼不假,”谢道清霍然站起来指着全皇后,眉毛倒竖,声色俱厉,“可是你们竟然拿一个小女孩去套豺狼,就是这么当孩子娘的么!你们这是要毁她一生,天下焉有如此狠辣无情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