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浩有点困了,打算直接走人。
奥多什么也不肯说,就让自己这么傻等着,太不尊重自己,所以苍浩也沒打算尊重奥多。
偏偏也就是这个时候,奥多出來了,搀扶着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看起來有九十多岁,在岁月的重压之下,身材显得有些佝偻,面部皮肤就像干涸的土地一样,步满了深深的沟壑。
虽然垂垂老矣,但这个老人坐立行走的姿势确实有板有眼,一举一动都不随便,看得出來受过良好的教育。
苍苍白发上戴着一顶黑色小圆帽,说明他也是犹太人。
老人在苍浩面前坐了下來,满是周围的面庞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沒关系。”苍浩礼貌的笑了笑,随后很认真的问:“请问您是哪位,”
“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老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普通话,还带着一点东北口音,这让苍浩感到有点亲切:“我叫雅克布.罗斯柴尔德,是奥多.罗斯柴尔德的爷爷。”
苍浩正式打了一个招呼:“你好。”
“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刚才奥多服侍我吃药,所以让苍先生久等了……”雅克布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浑身上下沒有一丝褶皱,纽扣系得一丝不苟。如果他此时躺倒棺材里,直接就可以让亲友瞻仰遗容了,根本不需要遗体整容师。
说起來,这倒也正常,西方的有钱人都是这样讲究仪容。
反倒是国内的部分有钱人,之所以被称为“土豪”,真就是因为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土气。
“不知道罗斯柴尔德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本來我早就想要拜会你了,奈何一直事务繁多……”雅克布咳嗽了两声,又道:“你可以直接称呼我雅克布。”
“好吧。”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雅克布抬起手來,指了指苍浩的那块手表:“我要是沒说错,这是伦斐尔送你的定制手表,对吧,”
“沒错。”苍浩沒有否认,因为这件事值得自己骄傲。
当初苍浩离开雇佣兵队伍之后,因为抓捕了纳粹逃犯,伦斐尔特意赠送了这块手表表示感谢。
“那么我们之间就有共同话題了。”雅克布抬起手來,把手腕上的表给苍浩看:“这一块也是伦斐尔定制表,当然,來历和你的并不一样,你的表是作为褒奖,我的表则是友谊的见证。”
“你跟伦斐尔先生是朋友,”
雅克布点了一下头:“对。”
这场谈话从刚一开始就显得有些怪异,不过在获知双方有共同的熟人之后,气氛随之变得轻松了一些。
正是雅克布抬手展示手表的时候,苍浩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串数字“a230385”。
这串数字是纹身,看起來已经很久了,应该还是雅克布年轻时候刺上去的,如今变得跟雅克布的皮肤一样松弛。
苍浩试探着说了一句:“我有个问題不知道是不是冒昧。”
雅克布点了一下头:“你可以直接说。”
“你是不是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这个。”苍浩指了一下那串数字,又道:“你是犹太人,又是这个年纪,身上有这么一串古怪的数字,很自然就让我产生这个联想。”
“你说的一点都沒错。”雅克布点了点头:“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德国人占领了我的家乡,把所有犹太人抓起來送进集中营。德国人说,我们犹太人必须努力工作,给自己创造一个新的家园,然而事实真相是……纳粹集中营的真相,如今已经广为流传,我沒有必要做科普了。很幸运的是,我最后活了下來,不幸的则是,我亲眼看着许多亲友惨死在那里。”
“很抱歉。”苍浩有点尴尬:“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这也沒什么。”雅克布很坦然的一笑:“这么多年了,再提起这些,我已经沒有那么激动了,而且今天我來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跟我有关系,”
“我在集中营的时候,被迫参与过一些人体试验,当时一起的人先后惨死,只有我因为岁数小才有机会活下來。”长叹了一口气,雅克布缓缓说道:“有一个纳粹大夫用我们犹太人进行各种医学试验……他的名字叫埃尔德里奇。”
“我明白你找我什么事了。”苍浩微微一笑:“不会是为了向我表示感谢吧。”
雅克布也笑了:“正是。”
就像雅克布说的一样,埃尔德里奇曾经是纳粹集中营的军医,然而他研究的不是如何治人,而是如何杀人。
德国投降之后,这个臭名昭著的恶魔医生潜逃去了南美,完全改换了自己的身份,几十年來逍遥法外。
以色列和很多国际组织都试图抓捕埃尔德里奇,却一直无功而返,直到苍浩出现。
苍浩利用做雇佣兵时候学习的技能,搜集了大量信息之后,锁定了埃尔德里奇,最终送交国际社会绳之以法。
很多人知道苍浩做过纳粹猎手,对详细经过却不了解,而埃尔德里奇正是苍浩当年的战绩。
苍浩笑着道:“讲真,我一直都知道埃尔德里奇罪不容赦,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受害者。”
“是我把奥多派來华夏的……”深吸了一口气,雅克布缓缓说道:“他出发前,我交代要与你合作,但沒对他讲出全部原因,因为我要把这些话留着亲自对你说。”
“我听着呢。”
“你们华夏人有一句话,,大恩不言谢,你对我个人,以及犹太民族所做过的事,我们将始终抱有感激。”顿了一下,雅克布接着说道:“所以,我以最大的诚意推动了与你的商业合作,而且将会让渡大量的利益给你所在的曹氏集团。这不只是生意上的考虑,原因之一就是你抓获了埃尔德里奇,另一个原因则是宋双上校。”
“也就是说你们始终认为宋双上校是一个威胁,”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我们犹太人,我也知道你们国家有一个叫宋什么的所谓经济学家,写了一本《货币战争》兜售廉价的犹太阴谋论……”叹了一口气,雅克布接着道:“可能是因为岁数大了,凡事都看得开,我并不介意这些。事实上,我个人也讨厌其他某些民族,我们可以喜欢或者不喜欢别人,这是与生俱來的权利。但我们都无权消灭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是世界一切道德的底线,不是吗,”
“沒错。”
“我不反对别人讨厌犹太人。”雅克布非常郑重的说道:“但第二次世界大战给犹太民族带來的深重灾难,使得我们对一切可能的危险都保持足够的警惕。宋双上校所代表的那种主义表面上说各民族一律平等,事实上跟纳粹沒有区别,前苏联就曾经大规模迫害少数族裔。从钻石联盟的下场可以看出來,如果宋双上校掌握了足够的权力,一定会对犹太民族发动一场新的清洗。”
奥多插嘴说了一句:“所以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
“这个我知道。”苍浩看了奥多一眼:“你刚來华夏的时候就说过,此行的目的是针对宋双上校,不过我还真不知道你的家族既往原來跟埃尔德里奇有关,”
“对不起,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奥多表情略有点尴尬:“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雅克布接过话題:“他确实不知道。”顿了一下,雅克布又道:“总结一下我的态度,由于埃尔德里奇和宋双上校这两个战犯,我对苍先生抱有诚挚的敬意。在未來的战争中,我个人和家族都将对苍先生提供最大的帮助,甚至可能以色列国家也会。很多人认为犹太民族吝啬,尤其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名声似乎不是太好,但这一次我偏偏要展现自己的慷慨……”
苍浩一直都认为,任何一个民族都是复杂的多面体,有讨人喜欢的一面,必然也有让人厌恶的一面,做过许多好事,必然也干过不少坏事。
过度强调犹太人的贪婪和吝啬,或者把犹太人说成是纯洁无染的白莲花,这些都非常偏颇。
真正重要的是,你无权因为自己不喜欢别人,就把别人灭族。
更重要的是你必须知道自己需要学习什么。
当年东瀛弹丸之国能吞并华夏大半河山,如果不是m国尽歼东瀛精锐迫使东瀛投降,华夏只怕还得再打八年也未必能赢。
很多华夏人痛恨东瀛人,但仅从这一点來说,东瀛人就值得华夏人学习。
或许因为年龄的关系,雅克布在这方面的态度就很豁达,另一方面,苍浩又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这一次与奥多公司的合作,曹氏集团可以说占尽便宜,但犹太人的生意头脑实在太精明了,苍浩必须防范他们打着其他算盘。
一边观察着雅克布的神色,苍浩一边缓缓说道:“你总觉得你沒有把话全部说出來。”
雅克布呵呵笑了:“你认为我还有其他事,”
苍浩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