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云雀恭弥是一个很神奇的男人，因为不喜欢“群聚”，与大于二的人呼吸同一片土地的空气，他的私人飞机上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一个负责开飞机的机长，一个乘务人员都没有。一上飞机，男人就开始闭目养神，预计这份安静会持续到飞机降落之时。

　　这很好。

　　稳坐不动，就不会发现此时待在驾驶室里的是一个坐上机长位都还差点够不上控制台的小鬼。

　　连上网获取了蜂拥而来的信息的37003dS，即使胳膊很短，也能在一瞬间成为一个最为专业的飞机驾驶员。毕竟它的没常识基本体现在对人类及人类社会领域，论及动手能力，这是本身就由程序组成的系统的老本行。

　　飞机升入了万米高空，进入按照预设轨迹的自动飞行模式。它也坐着不动，直到很久以后，才定定地抬眼，看到了位于机头正前方的透明窗。云在他们的下方，所以视野里一片浩瀚，还有些刺眼的光直直刺来，经过折射，闪烁出橙中带紫的色彩。

　　云雀恭弥走得很急，登机时是下午两点，此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飞行，已经到了晚阳将要落山的时刻，有一个阶段，离天边像是放大了一般的落阳很近。

　　【好漂亮。】

　　37003dS跳下椅子，高高地把刀举在窗前，刀虽然没有眼睛，但它确实能够看到外界的景象，并且，轻声地发出了感慨。

　　【天空都变成橘的颜色了，好像，就快要飞到太阳里去……】

　　【不会，太阳距离我们的，真实距离，约有149597879千米，就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还无法靠近。】37003dS说。

　　这个数据是从它刚刚获取的信息中找到的，37003dS如实述说，并没有意识到刀在之后没有接话有哪里不对。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它们都没有交流，37003dS习以为常，对于它来说，目前得知的一个问题颇为棘手，很需要找到解决的方法。

　　还是与联网获取资料有关。

　　37003dS也就是这时才发现，它虽然可以通过网络侵入如无尽海洋般的信息库，但能从中获取的信息却不是全部。打个比方，它得到了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国家分布、社会状况这类内容，然而，某些更深入的——读取失败，读取失败，读取失败。

　　情况十分特殊，很像是此世界的“规则”对系统37003dS进行了限制。这种限制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如今逐渐察觉，也只是让37003dS迅速从生来携带的数据库中查找是不是过去出现过类似情况的相关记载，结果很显然，并没有找到记录。

　　那它就没办法了。

　　顺带一提，正是因为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它表现得很安定。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37003dS还不具备明显的情绪波动，它连什么是愤怒、恐惧都不清楚。

　　私人飞机开始划破夜空，离开日本国土的上空。

　　预设的目的地是意大利的最大工业区都灵，全程用时约为十三个小时，到达时差不多是当地时间的晚上九点左右。

　　飞机降落在偌大的机场，跑道旁亮着形成长线的指示灯，乍眼看上去，莹莹的很是好看。云雀恭弥下了飞机，独自走出了机场，机场门口早有一辆低调的轿车等候在那儿，很快，车开远了，只在原地留下一波尾气。

　　云雀恭弥的目的地，是一家赌场。

　　毫不顾忌地开在工业区纷杂工厂背后的中心城区，在夜晚时分点亮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一座豪华得让人侧目的希腊神庙风格的建筑物赫然屹立其中。侍者等候的正门外，无数豪车经过道中央的音乐泉，从车内款款走出的皆是衣冠楚楚、看得出非富即贵的男男女女，来到这里的客人络绎不绝，行举皆是优雅，仿佛他们来到的地方是高端的艺术会堂，而不是酒醉金迷的金钱场。

　　这家赌场是温尔德家族名下的产业。温尔德，以都灵为根据地的黑手.党家族，势力范围却涉及到了军.火、赌博、毒.品等多个方面。

　　原本，温尔德就与云雀恭弥所在的彭格列家族存在一些生意上的冲突，但他们的上任首领性格软弱，不敢与目前最大的黑手.党势力撕破脸，勉强将和睦维持下去。可是，这表面上的平和在温尔德家族新任Boss上位后，就彻底粉碎了。

　　温尔德的新Boss不仅手段非常，还将自己的情报藏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彭格列被温尔德的人截了两次军.火、破坏了设置在都灵的地下交易所之后，才只查到温尔德的Boss出现于人前时永远戴着面具，自称为“Zero”，真名不祥，年龄不祥，无处不是神秘。这一次，彭格列十代首领沢田纲吉拜托云之守护者云雀恭弥接的任务，就是夺回前几天被温尔德抢走的刚研发成功的新型武器。

　　今天晚上，温尔德家族将会在面前这家赌场当众举办一次拍卖会，拍卖的重点自然就是从彭格列那儿抢来的武器。就彭格列的角度，这绝对是来自温尔德的挑衅与羞辱，因此，最强大的守护者来到了这里。

　　东方面孔的男人出现在赌场门口，刚一露面，就吸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因为他的样貌即使用西方人的眼光来看，也是极其俊美，黑色的西服更是衬托得男人的身姿修长。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纤弱，但实际上，这个好看的东方人可不是什么弱小的动物，而是即将露出爪牙的虎狼。

　　站在这里，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拍卖会司仪激动的声音。有侍者注意到男人，殷勤地前来接引，然而，走到近前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一眼就看到了——

　　男人手里握着的浮萍拐。

　　“——咬杀。”

　　随后，眼前一花。

　　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赌场门口顿时混乱起来，一群携带荷枪实弹的凶悍保镖齐齐冲了上来，然而，不管上来多少人都一样。

　　男人一步一步上前，眼中隐隐显现出银光，那是武器反射出的寒芒。在他这张洁白的侧脸之上，渐渐溅上了数抹新鲜的血迹，他不以为然，嘴角勾起，这是何等凶残的微笑。

　　云雀恭弥完成需要潜入的任务的方式永远都只有一种。不屑于遮掩行迹，因为，他享受战斗的过程。

　　他前进的道路上不需要有人，只要有倒下的“尸体”就行了。

　　于是——在会场中回荡的音乐无法掩盖枪响与墙壁坍塌的声响。

　　云雀恭弥很快就解决了拍卖会现场全靠数量堆砌的杂鱼，准备抽身去寻找任务目标，还未被带到拍卖会现场的特殊武器。

　　沢田纲吉给他的情报是，武器被藏在负二楼的保险室，需要用拍卖师才知道的密码才能打开们，但云雀恭弥显然不需要钥匙。他一路轻轻松松地清理杂鱼，按照沢田纲吉发来的路线图顺利地到达了负二楼，挡在面前的是一扇运用目前最高新技术制作而成的金属门。

　　他连一眼都不多看，直接抬起手肘，轰然巨响之后，据说可以抵抗炮弹轰击的防盗门就这样被普普通通的一拐砸开了！

　　皮鞋的底部踏入落满碎屑的内部平地，云雀恭弥直视前方，挥开在眼前弥漫的灰雾。

　　他的脚步突兀地停下了。

　　在某一个刹那，从容消退，男人的眼中竟是浮现出近似于诧异、乃至于震怒的神色。

　　空间极大的保险室内，呈现在云雀恭弥眼前的，不是什么特殊武器，而是捆扎在一起、足足堆满了整个空间如山一般压抑的□□。

　　每一个炸弹的时间都显示着“00:00:00”。

　　此外，他的背后也失去了退路。无数黝黑的枪.管直指向他的身影，放在以往可以不费功夫达到的家伙在此时形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是云雀恭弥，也不能在不到一秒的时间达到拥堵了后方道路的近百人。

　　于是，爆炸声响，火焰吞噬了整个赌场包括周边所占的全部土地。

　　彭格列声名赫赫的云守的死讯，被淹没在灰烬之中，仅仅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云雀恭弥，真的死……

　　——等等，其实他没死呢。

　　变成人类的37003dS虽然除了力气大了一点，不具备任何武力值，但在其他方面，它还是很有用的。

　　一路黑遍所有摄像头、兜着弯儿找到人类云雀恭弥所在地，对于一个伪人类来说，可谓是非常地不容易。它混进赌场的时候，聚集的人类早因为之前的袭击跑光了，刚好是在爆炸发生的三十秒前。进入后，首先习惯性地黑摄像头，而黑下来的结果是，37003dS看到了位于地下的某个房间堆满了炸弹，从炸弹量估计，完全可以炸掉方圆半公里的所有东西。

　　云雀恭弥正在前往炸弹房间的路上。

　　37003dS直直地站着，紧急开始繁琐的计算。它扫描了整栋建筑物，演算了一万八千五百四十六种保全观察对象存活的可能性，其中有一万八千五百四十五种是必死的结局，只有一个方案，成功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二十二。

　　它终于动了。

　　目的明确，动作迅速，跑到大厅一面墙边，按下了某个隐藏的机关，出现了一个隐藏的保险柜，它把一直都抱在怀里的刀放了进去。

　　经过同样一万多次的模拟，这个地方是百分之百能在爆炸中残留下、侥幸完好的一部分残块，刀会完好无损。

　　【大人？大人！你要去哪里！】

　　37003dS没有理它，径直跑开了。唯一的那个有存活可能性的方案的实施，关键点就在它身上。37003dS得到实体表面与人类完全相同，但它终究不是人类，身体构成的元素截然不同，导致身体的强度也远超于人类数十倍——这也是它力气很大的原因。

　　如果以它的身体为盾，增添几层类似墙壁的坚硬缓冲物，如果再有位置恰当的因素，存活率确实可以达到百分之二十二。

　　37003dS完美按照这个方案进行实践，它甚至没有产生过犹豫。在系统的思维里，人类是它服务的对象，它喜欢人类，只是不喜欢自己变成人类而已。因此，云雀恭弥这个与37003dS相处得最久的人类，在潜意识里被它认定为自己的宿主。

　　系统会尽最大的努力保全宿主的安全，而死亡之于它，毫无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