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我何罪之有?
新世界的社会结构是异常森严的,每一项职权的范围都被系统划分的清清楚楚。
如果说左哭江是外来的强盗的话,那么,此刻越权行事的荆夷,便无疑是相当于“内部的家贼”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
言不顺,则事不成。
到了技术越发先进的现代,在文化思想方面,新世界的人反而是越发趋于保守,开始崇尚起了“尊礼复古”,将那些从故纸堆里寻摘来的残章断句奉为圭皋,疯狂崇拜起了一切与“古代”可能扯的上一丝关系的事物。
他们不仅仅事事都要求人遵循礼制,并且还将那什么各种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糟粕”也给一起继承了下来,在这一套由“古礼”维系构成的体系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像荆夷这种“越权内贼”的做法,大多数时候,甚至都比像左哭江这种“外贼”的罪行来得要更大。
想到这里之后,荆夷自己也是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在心中嘀咕了一声“这疯了的天禄府是吃枣药丸”。
见到老对头忽然间在公屏上沉默,左哭江便自以为是自己的质问戳到了对方的痛处,顿时便得志猖狂,一个你老子我、一个你小爷我的叫嚣了起来,配合上他那一副十七八岁少年的虚拟形象后,倒还真是让人有了那么几分颇为失礼的既视感。
公屏上的信息疯狂刷新着,一条还没出完,下一条便瞬间顶了下来,只是眨眼了一下后,便会发现,上面写着的东西已经截然不同了。望着这景象,荆夷是顿时回过神来了,整个人被激得重新唤醒了那沉寂已久的键王喷子之魂,抽调出一部分微不足道的计算力,以和对方完全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架势,便瞬间用各种达到了“和谐”级数,能让感叹起语言博大精深的词汇,给直接怼了回去!
“嗤,真当你爹我是和你这个小兔崽子一样蠢吗,像越权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要是没有上面人的允许,你以外我会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吗!”荆夷冷眼鄙视,推了推不存在的鼻梁,眼中顿时字面意思上的爆闪起了精光,当即趁着听到这个意味深长的消息后,左哭江失神的瞬间。
悄然,极其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在网络上,刚才那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消除的“尾巴”,以精神在一个个伪装用的地址上跳转,迅速从原来一味防御的姿态,瞬间转变为了侵略性极强的进攻策略,意图沿着痕迹长驱直入,直接骇入到目标的大脑之中,从物理层面上直接消灭对方……
只可惜,左哭江却也让毕竟是左哭江,在发掘这件事情的一瞬间,他便立刻回过了神来,以异常果断的姿态,咬牙切齿着,当即做出了一个十分符合他人舍得事情――决定他妈的一口气给自己也下了几道传播复制能力极强的病毒程序,用不计代价的觉悟,硬生生把偷袭而来的荆夷,也同样拖入到了一个泥潭之中!
在公屏上,左哭江的信息竟然也是一下子就变得巨大无比了,变成了刺目而显眼的红色:“不就是来赌你这一下子能通过偷袭把小爷我解决嘛!哈哈哈,刚好你爹我也一样是喜欢赌博,来啊来啊……这下子,就来赌一赌我们谁先死啊!”
而当与此同时,一步踏入陷阱,受到数据躯壳的外层防火墙受到病毒程序的干扰后,只是一瞬间,荆夷便猜出了老对头的打算,就像是也被他这要玩命的觉悟给吓到了一样,在那一刻,他竟然是迟疑了,没有第一时间的做出反应。
“哈哈哈哈!你怂了!你怂了!”看到老对头这不出意料的反应,左哭江顿时便又忍不住的捧腹大笑了起来,就好像是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样,他甚至还有余力,再分出了一部分计算资源,将自己刚刚不稳定下线的虚拟形象,重新投影在了泰半化作虚无的枉死城上空,脸上满是符合他相貌这个年纪该有的狂妄。
“放屁!你老子我这分明是在思考把你这小兔崽子给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作为网络上的键盘王者,荆夷本能性发出了一条颇为嘴硬意味的信息,死活不肯承认,在那一瞬间,自己真的从心了的事实。
――毕竟嘛,他们的这次战斗还真能算是机缘巧合,天不巧地不巧的,偏偏在这座枉死城中,让他们两个老对头遇到了……
荆夷又不是像左哭江那样不战斗就无法生存下去,没有必须要完成的目标的话,他哪里会能有坚定到不能放弃的战斗意志?
现在连大姐头特意吩咐让他来接待的人都还没看见呢,要是他真的转头就和左哭江斗法斗了一个忘记时间,再被人知道了的话……[地府]那边的问题暂且不提,就光是顶头上司以后有意无意间给他有意无意的穿几下小鞋,恐怕就够他难受的了。
想到这里后,荆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作为调整人,他的记忆力又不像是草履虫一样短暂,这才短短几个小时都不到呢,他又怎么可能忘记那刚刚发生了不久的事情……
――时间绝不能再被左哭江(荆夷)这个混帐家伙给继续拖延下去了!
或是为了跑路、或也是为了跑路,一瞬间,这次两个意外相遇后莫名其妙的打起来的老对头间,竟然是也同步生出了一模一样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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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荆夷和左哭江两人同时都准备速战速决的时候,与此同时,在牛头老大哥的带领下,凭借他那老阴差特有的通行权限开颅,“马面使者”和“沈询”,终于也来到了[阎罗殿]的位置。
漆黑光滑的孔洞在空气中突兀浮现,由小到大,并迅速间膨胀至刚好可以完美容纳三人通过的大小,从其中走出了三个看上去都非常不好惹的家伙。
――除了沈询和牛头马面两位阴差使者外,这又能是谁呢?
黑沉沉的宝殿气象庄严,在数据层面上,由无数象征着零与一的怪异符号构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永远都是一副固定的景象。
阎罗殿的门口处,各个身体被完全笼罩在漆黑装甲之中魁梧阴差分列左右,脸上带着全覆盖式的狰狞鬼面的同时,又一手捧着象征法律坚固的钢铁法典,一手提着象征着法律沉重的尖头战锤,配合上阴差那一个个本来就足足接近有三米到四米的高大身材,甚至连门都还进去呢,便自然给人以一种喘息不过来的恐怖压迫力。
出于生物的自我保护本能来讲,这倒也没错,无论是任谁来了,看到这一副景象,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恐怕也不是愚蠢的上前的对抗。
望着这副景象,沈询随即从口中深深吐出了吐出了一口气,目光从殿前门上挂着那张“明镜高悬”的牌匾越过,直看向阎罗殿上后,他便理所应当的看到了身着朱红色庄严袍服、头顶两翅乌纱帽、须发如针般根根炸起、虎目圆睁如铜铃的,那位高坐于公案之后的阴司阎罗。
看到这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阎罗形象后,沈询却是忽然间一愣,抛去剧情世界不提,在主世界这么久,他还真是少有见到这么像“人”的人“人”,由于崇尚后天改造的审美观,在他见过的人中,不论是自然人、调整人还是仿生人,外表上,他们都喜欢给自己添加那么一些不属于人类的元素,或是大片的纹身、或是显目的植入类饰品,总之,他们最喜欢的,便是将自己弄得不成人样。
一时间出现了这么一个完全和大画风不相符的家伙后,倒反而是显得沈询的惊讶理所应当了。
在地府这个机构中,阴差鬼卒和判官阎罗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系统的,前者大多是由招揽来的各个野道人和破戒僧负责担任,后者则是大多由已开灵的人工智能担任,虽然在判断力上可能弱于人工一点,可同时,由人工智能来担任判官和阎罗的话,却也是避免了在现实层面被物理性控制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叛变的可能。
望着殿下那被牛头马面押来的沈询,公案之后,虚拟阎罗的眼中悄然闪过了一串零与一的数据流,以权限调来了档案,心中并迅速增进着对沈询的了解,建立起了粗略的人格模型,计算好了接下来可能的每一句对话。
在大数据的时代,公民的信息往往是最不值钱的那一种,随便花一点钱,便能搞到一大堆,曾经有人乐观的自以为身处于自由的世界,却殊不知,他的每一个举动、言论,在悄无声息间,便已经被记录了下来,并在经过科学而精确的程式转换后,成为了表格上简单的几个数据、成为了各种APP精确推荐的依仗。
游戏公司用这些数据增强用户黏度和付费率、新闻媒体用这些数据向目标人群贩卖焦虑和认同感、金融猎犬用这些数据给潜在客户出售“实现梦想的机会”……而在地府,利用大数据分析这一手段,如今的虚拟阎罗,也同样成为了几乎永远不会失误的审判机器。
望着那台下渺小的身影,虚拟阎罗显现出忿怒之相,须发贲张,带着整座阎罗殿的压迫力,怒而出声道:“鲸川沈氏子,你在真武制药做下那累累的恶业后,你可想得有今天落到我手里的这番下场!”
“嘁。”
沈询不惧反笑,在来源于整个阎罗殿的恐怖压迫力下,却反而是强行压抑下了膝盖上的古怪冲动,缓慢而坚定直起了脊背,重新站起了身,嘴角忍不住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拖长了声音,向着堂上高座的阎罗反问了一声。
“在下是沈询不假,可是阎罗大人啊……”
“――我却是不知道我是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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