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好气又好笑,问王响:“响大爷,振华刚才张牙舞爪的,在闹什么呢?”
“他说要去找……齐磊!”王响说道。
“对对对,我要去……找齐磊!”振华又张牙舞爪起来。
“去找齐磊?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宜兰问道。
“我知道,他在南京,他就在南京,在唱戏,唱张万郎讨饭的戏……哈哈哈!”振华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几年过去,振华想齐磊了。
三结义之中,秀莲死了已经快十年,齐磊跑出去,转眼也快五年了。
振华独自留守家乡,建设家乡,虽然这几年没闲着,过得很充实,但是总有一种深深的孤单感。
东湾村在变化,越来越好,可是秀莲看不到,齐磊也没看到这个过程。
“齐磊没唱戏,是你在唱戏,把全村人都吵起来了!”宜兰瞪了振华一眼,拖着他回家。
“齐磊在唱戏,我听到了,齐磊在唱戏……”振华一时哭一时笑,疯疯癫癫地进了家门。
第二天,振华睡到早饭后才起床,脑袋还晕乎乎的。
“见了酒就不要命,还大话连天的!”宜兰忍不住牢骚。
赵成海却帮着儿子说话,说道:“振华现在是村长,说几句大话也不要紧。当村长的人,哪个不喝酒不说大话?”
“幸好没当上乡长镇长。”宜兰嘀咕了一句,自己干活去了。
振华头痛欲裂,喝了两杯热茶,这才稍稍缓解,回想昨晚的事,只是隐约记得自己酒喝多了,提起了秀莲和齐磊。
想到齐磊,振华又叹了一口气。齐磊啊齐磊,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
人到中年,日子过得飞快。
第二年的午季,大型联合收割,正式进入了东湾村。
庄武和叶飞合伙买的器,在东湾村大显身。
从这一天起,标志着东湾村农业器化时代的来临。
收割在田地里狂奔,发出牛吼一般的轰鸣,所过之处,只剩下整整齐齐的麦茬。麦子在舱里被脱粒,风扬干净,堆积在斗子里,像黄金一般耀眼。
农户们不再需要镰刀了,大家都开着拖拉,守在田边,等着将干干净净的麦子拉回家,卸在打谷场上晾晒。
振华本以为,乡下人舍不得出钱请收割割麦子,然而,实际情况大出意料。
乡亲们抢农时,抓紧割麦子,然后抓紧打水插秧,一个个都红了眼睛。
一台收割,远远满足不了东湾一二三四组的需求。
叶飞和庄武连天带夜地开动器,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乡亲们为了争夺收割,甚至吵得脸红脖子粗。有些蛮汉子,直接将用拖拉堵在收割的前面,逼着叶飞给自家割麦子,否则就不放行。
振华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有些眼热。
现在是午季,乡亲们的庄稼,有一半是油菜,一半是麦子。如果到了秋季,东湾一二三四组,接近八百亩水稻,叶飞和庄武的生意还得了?
如果有钱,这时候投资一个收割,发财简直不要太容易啊!
庄武经常请振华喝酒,亲口透露过,每收割一亩地,大概可以赚到三十五块钱。他们每天收割六十亩以上,一天的利润,就是两千块。
然而振华只能临渊羡鱼,却没钱买线结网。
国产的收割,都要四万多。像叶飞和庄武的收割,属于中外合资产品,售价八万多!还有纯进口收割,售价接近二十万!
振华现在的家庭积蓄,也就万把块。
宜兰也叹息,说道:“被齐磊害惨了,如果不是帮齐磊还钱,我们现在买个收割,应该不成问题。”
振华苦笑:“算了吧,就算有钱买,我也不一定有时间开。而且,操作器也要技术。”
七八天过后,东湾一二三四组的麦子收割完毕。
振华又介绍庄武和叶飞,去小葛庄、大姚庄和附近的村子里割麦。
一个午季,庄武和叶飞在这里割了二十天的麦子,赚了大约四万块。
乡亲们都讲道理,麦子割了就结账。大家也都知道,这是振华介绍来的,也没有谁赖账。
收割彻底结束的时候,庄武和叶飞,又在庄小蝶家里请客,宴请振华,一再表示感谢。
饭后,庄武和叶飞将振华扯到一边,掏出厚厚的一叠钞票来,说道:
“赵村长,谢谢你关照,帮俺们介绍生意。俺们商量了,有钱大家赚,这一季,俺们在这附近,一共割了一千两百亩麦子。现在,每亩地,俺们给你五块钱,这里是六千块,你收下。秋季割稻的时候,还得村长继续关照。”
振华有些惊愕:“还给我分红?”
叶飞嘿嘿地笑:“有钱大家赚嘛!”
振华想了想,招呼庄小蝶出来,说道:“小蝶,这六千块我不能要,但是叶飞和你哥拿出来了,我就做个好事吧。这钱,你拿去还债。你哥和叶飞在这里做生意,每天吃喝都在你家,你收一点伙食费,也是应该的。”
庄武急忙劝阻:“赵村长,这怎么行呢?俺妹的伙食费,俺们都给了!”
“这钱现在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你们要是不听我的,秋季割稻子,你们就别来了!”振华瞪眼说道。
庄武和叶飞更是感动,都红着眼圈:“赵村长,你真是好人,这么关照小蝶……那年,俺们真是对不起你,俺们……真不是人啊!”
“行了行了!”振华一笑,挥而去。
到的六千块,振华转送给了庄小蝶。说实话,振华也有些舍不得。
这笔钱真的收下来,振华也不算违规,不算贪污,也不算**。但是振华总觉得,收了这笔钱,自己对不起乡亲们,有背自己的初衷和一个党员的操守。
送给庄小蝶,就当是乡亲们对庄小蝶的捐款了。
振华的老爹听说了这件事,暴跳如雷,心痛得差点跳河,对振华破口大骂:“六千块,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为什么不要?你帮他们介绍生意,每亩地收五块钱,难道犯法了?”
振华抓抓脑袋,讪笑道:“上面查得紧,被人误会不好。”
赵成海瞪眼:“什么误会?这又不是公家的钱,又不是走关系办事,谁敢查你?”
“镇上开廉政会议,我出去一下。”振华说不过老爹,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通过这件事,振华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村长的价值,也有些心惊肉跳。
就拿收割的事来说吧,自己喝了好几顿酒,被庄武和叶飞抬举得就像上大人一样。自己付出了什么?无非就是动动嘴皮子,庄武和叶飞就送来六千块。
六千块,差不多是自己当村长三年的工资啊!
他想起了郑怀亮当年的话,村干部捞钱,其实很容易。
他更想起了郑怀亮当年对自己的警告:“振华你给我记住,你要是不贪财,不乱搞男女关系,你以后就是东湾村最好的干部。相反,如果你碰上了这两点,你就是东湾村最大的祸害!”
权利与金钱,誘惑就在眼前。
不过,当振华看见秀莲坟墓的时候,这种诱惑,便自然消退了。
栀子花树下三结义,发誓要建设家乡,为了年轻时的一句话,自己已经坚持了十年,又岂能随便放弃?自己是党员,又岂能违背党旗下的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