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李蓉蓉没有阻止祁书宜的离去。
她在地府里参与审判了七十年,在那些形形色色的鬼魂中被迫听过、见过无数肮脏龌蹉的事情。
这种审判别人的日子,着实令她厌烦了。
更何况在她看来,这个颇为悲惨的小姑娘虽然确如裴子幸所说的那样经过了练习,但最有可能的练手对象就是霸占了自己两年的张虎。
复仇?
正当防卫?
收买人口与激情杀人谁更恶?
如今的她对于这些都已经懒得去想了。
随心、随性。
什么都不如一碗香喷喷的麻辣烫来得重要。
祁书宜原本只是计划回来取娃娃,所以让来时的车辆一直在村外等候。
这时脱离包围,径直便奔回车上,让司机立刻回城。
她思绪很乱。
怎么想不通那个被姓裴的称为女鬼的神秘女人为何会轻轻巧巧便放她离去。
张虎确实是她害的。
那晚,她在张虎酒醉之后,哭着说收到了哥哥重病的消息,想去医院看看这个唯一的亲人。
张虎刚刚丧女,心情本就复杂,一时心软便骑着摩托车带她出山。
当看见那开着耀眼大灯的货车迎面开来时,祁书宜咬着牙跳车,顺势往摩托车后座一蹬。
之后张虎的魂魄便在她手忙脚乱的操作之下,收入了木头娃娃之中
祁书宜用力摇摇头,甩开回忆。
她现在也没心思去想这事。
刚才收到的短信是哥哥祁书彬发来的。
“小丫,妈妈发疯了,你千万别再回来!”
姓裴的没有撒谎,哥哥确实醒来了,小丫是哥哥从小对她的称呼。
妈妈从来都叫她“祸害”。
自己总算是没有好心办坏事害了哥哥,这点让祁书宜大大松了口气。
可更多的却是担心和焦急。
妈妈发疯了
她知道那有多么可怕。
“我迟早会被打死的”上次哥哥捂着骨折的右手,呻吟着对祁书宜说道。
他十九岁,本应是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飞扬的青年,可现在只能蜷缩在床上,哭泣着、颤抖着求妹妹将他的魂魄挪入一个丑陋的娃娃之中。
只为逃避片刻。
也许真会被打死吧
我和哥哥都会
祁书宜看着车窗外压得低低的积雨云。
阴沉、压抑,明知道一定会下雨,雨水却迟迟不落,让人时刻紧绷着心弦,永远担心着下一秒钟。
为什么一个人长期受到暴力对待却不会去反抗?
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曾有心理学家做过这么一个实验。
实验中,首先将一只狗关在笼子里,待里面的电子装置一响,就给狗施加难以忍受的电流。
每日进行电击,关在笼子里的狗逃不出去,只得不断在笼子里狂奔,惊恐地哀嚎。
多次的实验之后,当笼中的装置再次响起的时候,狗不再狂奔,只趴在原地,害怕地嚎叫着。
最后,实验者在装置鸣响之时便打开了笼子的门。
狗并没有逃出去,而是惊恐地伏在地上颤抖并且小声地呻吟,等待着电流的到来。
残忍的实验得出了一个叫做“习得性无助”的理论,是指通过学习形成的一种绝望和无可奈何的心理状态,在教育领域应用非常广泛。
这也叫驯化。
祁书彬就是被驯化的可怜人。
他此时正坐在客厅沙发旁的地上,身旁到处是散落的碗盆和杂物。
基本都是不锈钢或者塑料制品。
会碎的,早就碎了。
他揽住自己的膝盖,头埋在双臂之间,将身体尽量蜷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门铃响了。
祁书彬如受惊的小兽一般慌张抬头,犹豫了一会,才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还好,门外是自己消失过两年的妹妹。
“哥哥,你怎么样了?那个女人呢?”
祁书宜心疼地打量了哥哥一会,然后探头警惕地扫视着屋子里。
“也许是打得累了,骂骂咧咧地出了门去。”祁书彬低声说道,“不是让你不要回来了么,妈妈越来越疯了,都是把人往死里打的。”
祁书宜没有马上接话说话,默默将哥哥拉到沙发上坐下,仔仔细细给他检查了一遍伤痕。
至少这次没有骨折。
“我想好了,我们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她不配当一个母亲!”祁书宜翻出家中永远备着的药膏,帮哥哥涂着药,语气坚定,“我本来已经脱离了这个环境,可我还是回来了我是回来救你的啊,只要我们将她困在娃娃里,就再也不会挨打了。”
“可可可是”也不知是伤口疼痛,还是心中害怕,祁书彬结结巴巴地讲不出话来。
“放心吧,你也试过了,一旦成功身体就只是像突然昏迷了一般,我们直接送去医院,谁也查不出什么来的。”祁书宜还在劝说,“娃娃就关在柜子里,等她的魂魄自然消散便是了。”
“小丫,我们一起走好么?现在就走!”祁书彬转身直视着妹妹,哀求道。
祁书宜眼睛闪动了两秒,还是摇了摇头:“不,我受到过的伤害,我得要回来。”
祁书彬愣了片刻,最终长叹口气,不再相劝。
他起身缓缓走进厨房,过了一会拿出一杯橘子汁放在茶几上。
“小丫,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喝橘子汁了,这两年虽然你不在,我也总是会央求妈妈买些放在家里我想,也许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会想喝。”
祁书宜看着那杯颜色鲜艳的饮料,有些想哭。
小时候,哥哥在没有挨打的时候总是会得到一些玩具和零食。
而她什么也不会有、不准有,只能眼巴巴在旁边看着。
哥哥只能偶尔偷偷私藏一点饮料,在母亲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让给她喝掉。
那时最多的就是橘子汁。
所以她很长时间里,都觉得橘子汁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
祁书宜眼圈红了。
端起来一口气喝掉了半杯。
然后冲哥哥笑了笑,像小时候偷喝饮料后一样的幸福。
接着
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