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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九十六

大唐第一公主 罗青梅 10349 2024-02-09 21:50

  码字不易,谢谢大家的支持!虽然按惯例, 公主出嫁时才能拿到自己的汤沐实封, 现在筹划怎么花钱有些为时过早,可她忍不住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语调淡淡的, 带着温和亲昵,“怎么这么高兴?”

  裴英娘回过头。

  李旦缓步登上台阶,腰间的玉佩闪烁着温润光泽。

  杨知恩和冯德跟在他身后,一人怀里抱着一只黑陶大水瓮。

  李旦心情不错, 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他今天穿一件金茶褐色松鹿纹圆领宫绸袍,色调明快鲜艳, 衬得人也活泼起来,俊朗的五官比平日更显生动。

  裴英娘理直气壮道:“以后不愁没钱花,我当然高兴啊!”

  随即想到李旦贵为亲王,食封是多少来着,好像是一千户?

  大财主啊!

  李旦双眉略皱,“你是公主,何必为食禄操心?”

  这话就有些责备的意味了。

  裴英娘悄悄撇嘴,果然是天潢贵胄,心下无尘, 不懂得钱财的重要性。

  武皇后的父亲武士彟出身寒微, 靠行商攒下一笔巨资, 然后用做生意赚来的钱财四处结交名门世家公子, 成功结识李渊, 并获得李渊的赏识。隋末天下大乱时,武士彟贡献出全部家财,资助李渊起兵。

  唐朝建立后,武士彟这个大功臣顺理成章获得封赏。李渊还亲自做媒,把美貌的杨氏嫁给他做继室。

  没有武士彟的慷慨解囊,哪有李渊对他的信任,没有李渊这个月老,就没有杨氏下嫁,没有杨氏下嫁,自然不会有武皇后,没有武皇后,哪来的李旦啊!

  裴英娘偷偷在心里腹诽:八王啊,不要嫌钱财庸俗,你外祖父可是个投机倒把的商人!

  她想心事的时候,眼睛依旧平视前方,目光清澈,表情平静。

  怎么看,怎么乖巧顺从、老实听话。

  但李旦只需轻轻一瞥,就看出裴英娘心里不服气。

  他轻笑着摇摇头,把说教的话咽回肚子里。小十七自进宫后一直谨小慎微,今天难得表露出小儿女之态,俗便俗罢,只要她高兴就行。

  天边云层舒卷,一阵凉风拂过空阔的高台,呜咽的风声在幽深的长廊间回荡。

  蓬莱宫最初是李世民为太上皇李渊修建的,原名永安宫,贞观九年改名为大明宫,龙朔二年易名为蓬莱宫。

  蓬莱宫从南往北,依次建有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这三大殿是李治分别举行大朝、日朝和常朝的地方。

  紫宸殿往北的含凉殿和东西配殿,是李治和后妃公主们的寝宫。

  含凉殿位于太液池南面,亭台楼阁依水而建,跨水架楹,风景秀丽。夏天凉爽宜人,冬天也温暖舒适——不过只仅限于内殿。

  春寒料峭时节,蕴着刺骨凉意的冷风从湖面吹拂进来,侍立在殿外高台长廊上的宫人冷得瑟瑟发抖。

  走在长廊间,凉风吹拂,连穿着厚襦的裴英娘也觉得有点冷。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展开臂上挽着的淡青色穿枝海棠花蜀锦披帛,拢在肩膀上,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霎时暖和许多。

  光顾着整理前襟,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半夏眼疾手快,搀住她的胳膊,“贵主当心。”

  裴英娘虚惊一场,抬起头,对着半夏笑了笑。

  走在前面的李旦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扬起宽袖,伸出手。

  他的右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带有薄茧,是长年伏案练字留下的痕迹。

  裴英娘看着李旦的手,不知所措。

  李旦眼眸低垂,无声催促她。

  裴英娘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攥住李旦的衣袖。锦缎的触感平滑柔软,手心里感觉像抓了一缕云朵。

  李旦垂下胳膊,任裴英娘抓着自己的衣袖。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交叠在一块儿,缓缓走过长廊。

  几名宫人抬着一座轿辇,从高台下路过,轿辇四周垂着绯色轻纱,纱帘飞扬间,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一个头簪金步摇、身裹绫罗的贵妇人。

  时下妇人们出行,要么乘车,要么骑马,良家女子少有坐轿辇的。唯有平康坊的风尘女子喜欢乘坐轿辇招摇过市。

  裴英娘头一次看到有人在宫中坐轿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道严厉冰冷的视线透过薄纱,直直刺向她。

  裴英娘心头一颤,忽然想起去年宴会上那道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眼神。

  等轿辇走过,她扯扯李旦的衣袖,“阿兄,刚才轿辇上坐着的是谁?”

  听到“阿兄”两个字,李旦怔了一下。

  低头一看,裴英娘的眼神追随着远去的轿辇,似乎并没发觉自己喊出口的是什么。

  他轻声道:“那是常乐大长公主。”顿了一下,眉尖微微一拧,“以后看到大长公主经过,能避开就避开,实在避不开,态度一定要恭敬。”

  高祖李渊的女儿是大长公主,太宗李世民的女儿是长公主,李治的女儿为公主。

  常乐大长公主是李渊的第七女,李治的姑姑。

  裴英娘恍惚听忍冬说过,常乐大长公主和武皇后关系紧张。

  听李旦这么交待,武皇后和常乐大长公主的关系可能不仅仅是紧张那么简单。

  裴英娘点点头,不用李旦特意嘱咐,她也会绕着常乐大长公主走——常乐公主看她的眼神太可怕了。

  李旦把裴英娘送回东阁。

  临走前,他让冯德把黑陶水瓮递给半夏抱着,“回去把水瓮装满,先练《九成宫醴泉铭》,什么时候把两个水瓮的水用完了,再来寻我。”

  裴英娘乖乖答应。

  笔墨纸砚加水瓮,李旦几乎把她需要的文具备齐了。

  东阁的宫女们抱着一匹匹绢布进进出出,忍冬站在廊下清点数目,预备登账。

  宦者候在曲桥前,跟着裴英娘步进内堂:“公主,含凉殿的田内侍送来五百匹绢。”

  裴英娘啊了一声,想了想,慢慢回过味来:五百匹绢,应该是武皇后给她的赏赐。

  汤沐邑看得到,吃不着,武皇后私下里赏她绢布,有点像额外给她添点零花钱的意思。

  除了金饼、金锭和铜钱以外,绢布也可以充当货币使用。长安的大户人家,常常命奴仆载着一车车绢布去东、西两市购买米粮杂货。李治表彰功臣时,也经常用绢布表达恩赏之意。

  裴英娘算了算,一匹绢大概相当于半贯钱,五百匹绢布就是二百五十贯,约莫能换四十两黄金,也就是四块金锭。

  她翻出自己的小账簿,写上日期和绢布数量,在数字旁边记下赏赐的理由:讨好武皇后所得。

  合起账簿的时候,目光落在半夏抬进房的两只黑陶水瓮上。想了想,重新翻出一卷雪白干净的净边纸,记下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八王赠送陶水瓮两只。

  裴英娘有些犯愁,上次回赠一盘石榴,这次送什么呢?

  糖蒸酥酪?玉露团?金乳酥?

  她能吃到的点心,李旦那儿肯定不缺呀。

  半夏提议:“再让忍冬姐姐打几只络子?”

  裴英娘摇摇头,现在宫里的宫女全学会结络子了,人人腰间系一条彩络,送络子不够诚心。

  想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天上学的时候,裴英娘找李令月讨主意。

  李令月低头拨弄着一簇娇红梅花,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道:“八王兄喜欢什么?我想想……”

  裴英娘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忍不住轻喊一声:“阿姊?”

  李令月斜倚凭几,手中的花枝“啪嗒”一声掉在坐褥上,没有反应——她睡着了。

  裴英娘哭笑不得。

  紫宸殿的方向遥遥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钟声,儒学士展开卷册,准时开讲。

  莲花铜漏的清水浇在铜制荷叶片上,发出淅淅沥沥的轻响。

  等儒学士告退,李令月刚好睡醒。

  她揉揉眼睛,唤宫女昭善的名字:“备了酪樱桃没有?”

  昭善送上一只水晶碗。

  鲜红欲滴的樱桃盛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碗中,光看着就像一幅色彩浓丽的画。

  昭善卷起袖子,把雪白的酥酪浇在殷红的樱桃上,再舀起一勺琥珀色的酪浆,淋在水晶碗里,细细拌匀。

  李令月让裴英娘先吃:“这是今年禁苑养出来的头一批樱桃,准备春社那天祭祖用的,好歹让我偷了一点出来,连阿娘那里都没有呢,小十七尝尝。”

  裴英娘推却不过,先尝了一小口。

  酥酪滋润丰腴,樱桃鲜美多汁,酪浆酸甜爽口,她不爱吃甜,也觉得好吃极了。

  李令月吃着酪樱桃,忽然开始嫌弃装樱桃的水晶碗:“酪樱桃盛在波斯工匠做出来的三十二瓣水晶碗里最好看,偏偏宫里的工巧奴烧不出那种样式的水晶碗。去年年底我让八王兄帮我去西市找,他没找到。结果昨天我听表姐说,赵观音竟然抢先寻到那种水晶碗了!”

  裴英娘愣了一下,想起去年腊月李旦送她回裴家时,特意拐去西市,似乎想买什么。

  后来因为她的缘故,李旦没有去成西市。

  原来那天他想帮李令月找波斯水晶碗。

  一群寒鸦扑闪着双翅,飞过车队上空,天色渐渐暗下来。

  李旦把躲在二轮车里吃茶的李显揪出来,“王兄,婆罗门医者交待的话,你忘了?”

  李显苦着脸嘀咕:“胖一点怎么了?胖了才显得我威武雄壮!阿弟,你看看阿父身边那帮千牛卫,个个人高马大,那才是我大唐儿郎!”

  李旦凉凉地扫李显一眼,目光落在他凸起的小肚子上,“去骑马。”

  语气淡淡的,并不严厉,但足够威慑。

  李显脸上的胖肉皱成一朵千瓣牡丹花,委委屈屈走下牛车:“我是兄长,不和你一般计较。”

  李旦盯着李显爬上马,留下户奴杨知恩监督:“看着七王,他敢下马,立刻唤我。”

  杨知恩应喏,老老实实缀在李显身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显臃肿的背影。

  李显环顾一圈,发现身边没人敢替自己说话,不由悲从中来:都怪那个神神道道的婆罗门医者!

  他乃堂堂英王,身上的每一块肉全是佳肴珍馐、琼浆玉液娇养出来的,不是什么肥胖症!

  他是天潢贵胄,他的肥肉也是高贵的肉,用不着减!

  李旦听不见李显的腹诽,夹紧马腹,驱马走到队伍后面。

  路过李令月和贺兰氏的车驾前时,他轻勒缰绳,停在二轮车旁。

  李令月仰头看着他笑,细长的双眼微微弯起:“王兄,我上回和你说的波斯水晶杯,你帮我寻到了么?”

  李旦摇摇头:“没有。”

  也不多做解释。

  李令月知道他素来寡言,喔一声,挥挥手,漫不经心道:“王兄,我让七兄帮我去寻好了,正好让他多去西市走动走动。”

  贺兰氏把围在肩头的印花帔巾扬起,故意往李令月脸上甩,嘴角带着浅笑,亲昵道:“又使唤你兄弟帮你跑腿?”

  李令月拂开帔巾,哈哈大笑:“七兄要选妃了,我不赶紧使唤他,以后阿嫂嫁进来,就没机会了!”

  两人笑着打趣一阵,压低声音,讨论李显的王妃最有可能出自哪个世家大族。

  李旦轻夹马腹,勒马转向,慢慢驰到裴英娘的二轮车旁边。

  护卫、宦者、宫女们沉默着前行,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飞扬。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旌旗在风中舒卷的声音。

  裴英娘十指翻飞,胖乎乎的手指头把丝线拧成一条条麻花形状,来回穿插,很快勾勒出一只蝴蝶形状的结子。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细碎清脆的珠玉轻击声。

  裴英娘抬起头,眼前闪过一道炫目的金光,晃得她眼花缭乱。

  李旦贵为亲王,座下的骏马装饰华丽,马鞍上镶嵌了数百颗绿豆大小的宝石,系带上悬着一片片麒麟金杏叶,金叶随风飘动,发出窣窣细响。

  宝光闪烁,璀璨夺目。

  裴英娘忍不住偷偷咽口水:一看就知道很值钱!

  李旦居高临下,俯视着眼睛闪闪发亮的裴英娘,疑惑又诧异。

  他以为这个差点死在亲生父亲剑下的小娃娃,此刻应该躲在车厢里抹眼泪才对。

  特意绕过来看她,就是怕她有什么好歹。

  没想到她竟然没事人一般,靠在车窗上做针线活儿。

  那个泪如雨下,抱着他不放,无助而绝望的小娘子,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除了他,大概没人相信,一个时辰前,裴家小娘子还蜷缩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不愧是母亲挑中的人。

  李旦自嘲一笑,策马离去。

  裴英娘盯着马鞍上的宝石看了好半晌,忽然发现李旦腰上空落落的,没有佩戴她早上看到的那块双鹿纹山玄玉佩。

  应该是丝绳绞断了,没来得及换新的。

  她低头看看手上刚编好的蝴蝶络子,粉白两色,和李旦完全不搭调。在篓子里翻了翻,找到一条棕黑色的,扭了金线,编成燕子形状,好看又大方。

  连忙捧在手心里,想问李旦喜不喜欢,抬起头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端正笔直的背影。

  裴英娘目光痴迷,啧啧道:“连马尾上都挂了金叶子呀……”

  她好想要那匹骏马!

  抵达蓬莱宫后,忍冬让宫女去抬热汤,预备服侍裴英娘洗漱。

  今天舟车劳顿,李治和武皇后肯定不耐烦见人,用不着去蓬莱殿请安。

  果然,夜幕低垂时,羊仙姿往各宫传话,言圣人已经就寝,让他们各自安歇。

  药童把熬好的汤药送到裴英娘殿前,“八王吩咐,贵主莫要忘了服药。”

  裴英娘白天纯粹是吓病的,现在一觉睡醒,又从太极宫搬迁到蓬莱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蛮可以不用吃药。

  药童面色不改,把鎏金宝相花纹银碗往前一递:“请贵主服药。”

  小娃娃当久了,裴英娘也想使个性子、耍耍赖。

  嘴巴还没撅起来,忍冬已经接过银碗,舀起一匙子黑乎乎的药汁子,送到她唇边:“贵主不怕,吃了药,病才能好。”

  裴英娘脸颊微微一热,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个八岁的女娃娃,忍冬这么哄她是正常的,可是好像还是有点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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