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真俯视着她, 声音不见起伏与波澜:“没有这样的事。”
他再说一遍:“我是刺客,你也看过我杀人的场景,一击毙命就是刺客的天职, 仅需一刀,命如花凋零――世上唯一无法挽回的事情就是死亡。人只有一条命,所以活着代表无尽可能, 死亡同时代表无尽可能的终结。没有这样的事,在人死后, 说愿意替幕后凶手赎罪……没有这样的事。”
五十岚樱雪的嘴唇微微发颤,她的面色苍白,轻声说:“一切恩爱会, 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是具有大和血统的女孩, 一出口, 倒是纯熟非常的佛偈。
“我是迎风执着烧手的炬的人, 迎刀舐着割舌的蜜的人, 倘若没有爱,也就不用产生忧愁和恐惧。
“我确实虚伪,但假如要我为自己的虚伪感到惭愧,那也是违心的说法。对不起, 易真先生, 也许您已经后悔那天在星盗手里救下我的命, 可我走的每一步, 都是我所亲手选择的结果……”
“我不后悔, ”易真说,“时光不能倒流,就像你再怎么对胧华星上的死者感到愧疚,你还是会选择深爱奥斯汀・阿佐特,支持他的计划一样,我再怎么看不上你的做法,也不至于现在对你动手。”
正如五十岚樱雪所说,她宁愿忍受烧手的痛楚,也要依恋火炬的光亮,宁愿承担割舌的后果,也要贪慕蜂蜜的甜美――选择了这条决绝的路,她的神情却依旧坦荡清澈,平静如初。
易真只消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完全能够自我说服,并且逻辑完全自洽的人。这种人看似温柔如水、良善可亲,然而骨子里比谁都要执拗,比谁都要难以改变。
“但是,”易真话锋一转,“你要记住,他一定会死,而且一定会死于非命,你的爱也不能改变他的命运。我不是在和你打商量,我只是通知。”
五十岚樱雪沉默良久,居然笑了起来。
她的面颊素白,眉眼弯弯,这个笑容恰似枝头的落樱一般灿烂:“好。”
她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易真已然从她的神采中看见了某种决心。
“易先生,五十岚小姐!”侍者匆匆赶来,“请问您这边结束了吗?颁奖典礼快开始了!展厅里的展品也要先抬出去一部分……”
他为难的眼神掠过珀加索斯和安琪儿,很显然,这两台展品华贵绝伦,又不像其它画作雕塑之类的艺术品那么脆弱,是率先彰显皇室风采的绝好目标。
五十岚樱雪急忙收拾情绪,对易真笑着道:“请您赶快动身吧,这毕竟是属于您的加冕时刻,是您的荣耀。”
易真对她点点头:“那么,告辞了,五十岚小姐。”
易真跟随侍者的脚步,转身就走。
太阿问:[怎么样,重新手握无双buff的感觉?]
易真深吸一口气:“爽!”
曾经的他少不更事,第一个任务就接到了这种逆天的奖励,但他丝毫不珍惜,拿到的第一时间就把容鸿雪一顿子暴打――当然,往事要是再重来个十次,他仍然会坚持选择这种做法。
现在,他对力量,对世界,对自身都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如果说初来乍到的他就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小孩子,纵使手里拿着枪,也只会用坚硬的枪托去砸人,那么眼下的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扣动扳机。这十秒的无双buff在他手里,一定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太阿说:[不过,结合当前讯息,我认为在大王子背后,很有可能站着高阶穿书者。]
易真笑了一声:“你直接报裁决十二席的身份证号得了呗。”
他的笑容渐渐隐没下去,他又想起自己当时在昏迷的四天中,梦到的那个模糊场景,如果按字面意思来看,那么介入这个世界的裁决者一共有三席。这是一个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的消息。
说不上好,是因为手握几十,乃至上百个大世界的裁决者,一口气就来了三位,以绝对强势的瓜分姿态,在谈笑间就决定了这个世界的命运;说不上坏,是因为十二个人里只来了三位,这本破黄书好歹没有引起全体十二席的注意。
虽然还不能排除,这个梦境是裁决者为他而设下的陷阱的可能性,但这个梦要是真的,那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呢?
易真陷入了罕有的迷惘中。
普通的穿书者吗?不像。死在他手上的穿书者不少了,他们提起裁决十二席,都是一副见了鬼的忌惮模样,就算自己记忆全失,可面对危险的直觉和潜意识还在,他想到裁决十二席,唯有隐隐的暴躁和怒意。
那就是……主角?
易真皱着脸,随手翻了翻那本早已被自己打入冷宫的原著,《欲闯情关:小叔放过我》……你妈的,连书名都是这么令人捉摸不透的弱智,我还能是里面的主要角色?
一想到那个极擅长可云摇头,哭喊“不要”的绝美寡嫂,易真宁愿让自己跳下无尽的深渊……当然,深渊底下得先垫一具容鸿雪当缓冲。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耳垂忽然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低眼一看,小小的黑手捏在身侧,他再抬头一看,容鸿雪站在面前,伸指在他眉心上按了一下。
“想什么呢,脸皱得跟吃黄连了一样。”
想你给我当垫背的――这话当然不能说,易真传声道:“我的东西,带了吗?”
容鸿雪的耳朵动了动,有点痒,想挠一挠。
他眯着暗绿的眸子,取出一个镯子,轻轻扣在易真的手腕上,“带了。”
那手镯的形状就如一枚金碧辉煌的孔雀尾翎,羽绒根根流金溢彩,在阳光下散发青蓝碧紫的华光,精致美丽之处,难以用语言描述,只是羽毛根的状态较为潦草凌乱,像是工匠还没能雕刻完整的作品。
但即便如此,这枚只能称之为半成品的孔雀翎,依然是易真能够拿出的最大底牌,保命杀招。
“好,走吧,”易真行程安排得紧,只能让容鸿雪托人带过来,“你……留后手了?”
“怎么能不留呢?”容鸿雪轻笑,“毕竟最坏的打算,是要和这个星系的最高统治者对抗啊。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易真没说话,过了片刻,他笑了笑,低声说:“不过,你愿意陪我,我也不是单枪匹马……我心里还是高兴的。”
容鸿雪一顿,易真犹如一阵风,轻盈地刮过他的身侧,向着不远处的李有灯和舍心吹过去了。
这届充满了波折和戏剧性发展的英雄争霸赛终于即将落下帷幕,全星系的观众接连经历“星盗强袭胧华星”,还有“黑龙阿什泰尔叛乱”,以及“亚特兰蒂斯险些失控爆炸”的试炼,心脏已然变得无比强大,哪怕典礼上再出什么事,想必他们也能承受的住。
易真站在最高位的颁奖台上,满场山呼海啸的观众似乎离他很遥远,同时仿佛又触手可及。这一天,不光皇室集体到场,那些内阁大臣、宫廷要员,各个高校的代表学者也一一落座,象征帝国最高力量中心的s级们,他们的主考官席位环绕场馆,仿佛悬浮诸天的钢铁王座,接受万众瞩目的喝彩。
易真一眼扫过去,以他的视力,不难看出许多眼熟的s级赫然在列。塔卡梅耶就坐在颁奖台的斜上方,黑着一张脸,不知道是在跟谁生闷气。他察觉到投过来的视线,立刻生气地看向易真……身边的李有灯。
李有灯笑容妩媚,马上回以飞吻,塔卡梅耶就像被火星子烫到了一样,飞快地转开视线。
剩下的座位……也不知道是谁排的,十分缺德地把容鸿雪和黎泽宇安插在了一起。黎泽宇面色冷凝,容鸿雪倒是不甚在意,满眼只盯着易真,发现易真正在朝他这边看,也飞了一个吻过去。
易真眼皮一跳,赶紧偏头。
“易真先生,”皇帝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手捧黄金的奖牌,鸢尾和白鸽的浮雕极尽精巧华美,“如您所见,这是您应得的荣誉,您视死如归的勇气与品行,足以象征人类在面对绝境时展露出来的,最高贵的特质――冠军完全与您相配,再没有其他人,能够与您相提并论。”
易真低下头,让皇帝亲自为自己戴上奖牌,并且在胸口佩以银色鸢尾花的胸章,“谢谢。”
他也只能说一个谢谢。
第二名,就是当日在亚特兰蒂斯稳守大本营的涅米西斯,青铜戈耳工的驾驭者,她以五万六千分的个人资源累积排名位列第二,她的团队亦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至于第三名,兰斯・耀日珥紧随其后,后续的资源积分总结,他因为带出了飞鲸王朝的遗产傀儡,仅以一千分的差距屈居于涅米西斯之下。
十强几乎被地宫寻宝小分队包圆,所有人眉开眼笑,感慨自己实属好运,虽然九死一生,差点折在空蝉鲸和雷音鬼龙的双重夹击之下,可也抓住了最好的发财机会,最终换来了不俗的名次。
至于远道而来,却差点替裁决十二席做了筏子的天都军团,只有在下方观礼的份儿。天都乌列固然吃了一个大亏,可也是易真舍生忘死,连带着救下了他的精锐,他理智地选择了暂且按捺不发。
颁奖典礼结束,易真依然没有放下戒心,皇帝手持玺杖,转身张开双臂,对着山海般的民众大声道:“此次帝国英雄争霸赛,终于圆满落幕了!让我们为身披无上荣光的英雄们欢呼吧,不要忘记我们的祖辈,都是与命运,和群星交战的开拓者,希望他们的精神,能与这些金子般的年轻人同在!”
喝彩和欢呼冲天而起,犹如浪拍礁石,震得易真脚下都在发颤。丝带和花瓣,闪着金粉的碎星更是如同暴雪般满场炸开,掩藏在云间的糖果礼炮轰然作响,数以千万计的甜蜜落雨顷刻笼罩了整个中央区,为大街小巷、屋脊房檐覆盖上一层五彩缤纷的色泽。
“等一下!”
万众狂欢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十强和他们的团队顿时将目光聚焦在一处,皇帝也愕然回首,他看见他最大的儿子,奥斯汀・阿佐特站起来,向冠军团队发出了邀请。
“按照古老而光荣的传统,争霸赛的获胜者,往往要接受花车游街,让大家瞻仰你们的风采,但是,今年可不可以换一换呢?”他谦卑地笑。
“我的弟弟,阿佐特的小儿子,已经仰慕冠军已久。他实在无法忍受对您的追逐之情,想要和您来一场带有竞争性质的表演赛,您意下如何?”奥斯汀恳切地望着易真,“就在这儿,在帝国的公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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