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星际种族中, 罗刹人是最不讲求战斗技巧,却在属于他们的时代,被冠以“战神”之名的生物。
他们出现在战场上,即意味着死亡和失败, 胜利与荣光。无需武技的锦上添花, 罗刹人掌握力量的密匙, 男男女女都都是力大无穷的怪胎。李有灯不过是半人半罗刹的混血, 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提着千斤重的金刚木长杖,和易真在山野中彻夜奔袭,大玩仙人跳。
因此她不用解开罗刹血的封印,也能暂时与一台a级机甲僵持在一起。
“其实在看过你和阿什泰尔的录像之后,我是很欣赏学姐的。”赫尔曼说,“我很欣赏强势的女人, 但是学姐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罗刹星人落到今天这个快要灭绝的地步,就是因为强势的女人太多了,你们才生不出小孩。”
他不赞同地说“因为女人本来就是孕育后代的母体,要是强势尖锐得像男人一样, 怎么还能静下心来生养孩子?”
旁边的易真和舍心听到这话,眼皮不由得狂跳了几下。
易真淘汰了白马芦花之后, 以舍心为掩体, 在剩下的三个a级之间来回牵制,力求给李有灯留出一对一的空间。
根据易真了解到的情况,罗刹星人是很奇特的族群, 和极其重视亲缘后代, 对伴侣态度平平的德斯纳星人比起来, 罗刹星人只看重伴侣, 并不在乎后代。
李有灯跨越一个星系的距离, 来阿佐特帝国求学,这么长时间了,易真从未看过她的家里人和她视频通讯,也没听过她提起她的父母。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们彼此间有仇,恰恰相反,看李有灯的态度,这应该是罗刹星人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孩子一生下来,养她到可以照顾自己了,双方就算成全了生恩育恩,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李有灯一杖逼退了雨狮子,自身亦遥遥退后至数米之外。
赫尔曼确实不负他的天才之名,正如容鸿雪传给他们的情报所说,这名年仅17岁,出生于边缘荒星的少年,有着近乎独步天下的禀赋。他对战斗的直觉犹如天然流淌在血液里,铭刻在基因中。
就像人生下来便会呼嚎,鱼生下来便会游水,有的人需要经历过千百次,才能训练出躲避刀锋的条件反射,但他只需要看过一次,就知道对手的一招一式该怎么化解,如何应对。
李有灯刚才的攻势堪称风雨如磐,尽管她的速度没有易真快,那也是一阵摧折树木的飓风,击打和防御的气魄亦凌厉如暴雨狂乱。不过这些招数使用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无法再奏效。天才触类旁通,赫尔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出三十式,他已经完全看穿了李有灯下一步的动作,并且还反过来用相同的招式与她对打。
这无疑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嘲讽。
其实在一天之前,易真还在和他们讨论这个问题。一贯来说,按照赫尔曼的天资,会被世人称作是“野兽般的自然直觉”,这种人理应也是心无旁骛的性格,赤子之心的体质。可是看他的一言一行,不能叫天真烂漫也就算了,怎么会烂俗到此等地步?
现在李有灯忽然明白了,当一个人拥有了常人所不能拥有的优势,他遭遇的每一个对手,每一个普通人,都在用无声的语言告诉他,“我们不如你,我们历劲艰辛才能做到的事情,是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理解的本能”时,他怎么能不膨胀,怎么能不坚信自己理解的那一套道理?
是以他压根不怕自己,哪怕看到自己和阿什泰尔对战的影像,哪怕知道罗刹星人是宇宙至强至傲的种族。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好,很好。”李有灯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很强,你很有天赋?”
赫尔曼哈哈一笑“这不是我以为,这是事实,漂亮学姐!”
“那我现在告诉你。”李有灯捋下了臂钏,“就为了你的心性,你的天赋也要变成一文不值的廉价垃圾。你不相信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今天就叫你相信一回。”
臂钏滑到玲珑手腕的同时,场上的气势同时变了。
每一场的主持人和裁判都反复对选手强调,要友爱要和平要友谊第一要见好就收,然而此刻的赛场像是沸腾着血海,最凄厉最森然的杀气从赛场中盘旋着爆发,衬着当中的李有灯,活像是从血海中浮出的修罗恶鬼。
她的眼珠翻涌着绝艳的血色,细细血丝亦顺着她雪色的肌肤往上蔓延,她持握长杖,就把地狱带上了人间!
李有灯高高跃起,当头一杖,朝雨狮子重重砸下。
这一招没有任何技巧,它甚至都称不上武技,樵夫劈柴时用的是这一招,屠夫砍肉时用的是这一招,家庭主妇剁饺馅子时还是用的这一招。你想应付它,很简单,躲开或是抬手格挡,再没有第三条别的路可以走。
赫尔曼选的是第二条路,他操纵着雨狮子,打算抬手格挡,试一试传说中的罗刹星人究竟有多么大的能耐。
乌黑的长杖仿佛黑夜中无光的雷霆,悍然降下地面。
当物体的运动速度接近音速时,空气中会产生强大的阻力,使物体的速度衰减,这种现象被称作音障。然而当物体突破音障的限制时,空气中的能量会高度地集中压缩,从而产生极其短暂,但是强烈的爆炸声,这种现象被称作音爆。
李有灯的速度当然不至于接近音速,但是她的力量之大,以至于这一杖重击下来,在空中发出来了近乎音爆的怒响。
雨狮子毫不犹豫抬起的左臂,在风雷般的吼声中被猝然劈断!电光和火花乱闪,破碎的机械臂横飞出去,将防护屏障砸出了巨大的圆形白斑。
赫尔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瞳孔颤了一下,这一刻,他的直觉只告诉他要逃,而不是像往常那样,从脑海中刹那浮现出百十个应对的后手。
人可以抗衡另一个人,蚂蚁可以抗衡另一只蚂蚁,然而人要如何抗衡天灾,蚂蚁要如何抗衡滚滚下落的巨石?
唯有逃跑。
雨狮子飞速后退,李有灯并不追逐,而是再起一杖,发力捶在地上。
赛场的地面,材质全都是以韧性和坚固度见长的合金,上头再铺一层厚而有弹性的胶面。何等刚猛的力量,她的木杖无法捶裂地面,却令当前的区域剧烈摇撼起来,冲击波层层推在雨狮子身上,令乍然失去一臂的赫尔曼几乎维持不了平衡。
借此机会,李有灯瞬间欺身而上,狞烈如恶鬼的脸孔,闪动着阴森的神光。
“好好看一看吧,你的天赋和我的天赋比较起来,究竟是多么卑贱的东西!”
她的声线也变得恢宏,仿佛古老的喉舌颤响,每个字的发音,都像是青铜的钟声在暮色的黄昏中回荡。这一刻,她的进攻完全抛弃了多余的技法,有的只是劈、砍、扫、挑、刺这五下。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迂回的路线,她直来直去,将一切都坦然展现在对手面前。
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是武侠体系中人人毕生追求的至高境界。只有手握了世上最强的力量,看过了世上最繁琐花哨的招式,人心方能化繁为简,寻求到“归一”的所在。然而李有灯不懂什么繁简之道,也不勉强自己追求什么返璞归真的心境,她只是拥有了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因此一切手段都可以抛去,一切斟酌都可以抹消。
但是赫尔曼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他的抵抗怎么能是徒劳的?他的回击怎么能是白费的?!他依赖的直觉只感到恐惧,最纯粹的恐惧。他想进攻,进攻也被李有灯的力量斩断,他想防御,防御也被李有灯的力量斩断。
赫尔曼的思维一片空白,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他的小时候,边缘荒星的资源十分匮乏,连小孩子的娱乐都少见,大家玩的最多的是食沙蚁,这种荒漠边缘的昆虫多且常见,生命力又顽强,最适合当顽劣孩童的天然玩具。
蝼蚁用尽方法挣扎,也抵不过稚龄孩童咯咯笑着按下来的手掌……正如他用尽方法挣扎,也无法保护自己,无法对李有灯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
其实复赛的赛场是很大的,大到足以容纳十六台中型机甲在其中打擂台,然而此刻,赫尔曼只嫌这赛场太小,还为选手限制了面积,让他连逃跑的空间都欠奉。
最后一下,李有灯化杖为刀,刀卷流光,裹挟雷霆万钧之势,斜挑着劈碎了雨狮子的驾驶舱,将赫尔曼拦腰挑出,猛力掼在了地上!
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碎尽了,五脏六腑也受到了重伤,赫尔曼口鼻喷血,被爱慕者赞叹为“矢车菊的蓝宝石”的双目,亦带着血丝凸出眼眶。
巨大的疼痛中,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昔时李有灯击打在阿什泰尔后背的那一杖……虽然双方的神情都狰狞,但阿什泰尔看起来依然不动如山,李有灯也镇静如常,只是和他打得有来有往。
赫尔曼始终觉得,自己就是s级之下的第一人,即便对手是现役s级中的任何一个,他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一直是他无权伸手触碰的领域……关乎真正的力量,关乎真正的权柄。
李有灯缓缓走来,她扔了木杖,将臂钏慢慢推上自己的手臂,继而停在他面前。
“看清楚了么?”她的眼球依旧是血红的,面上青紫蓝三色的血丝犹如霜花,顽固盘踞在她的面上,不肯褪去,“需不需要再看一遍?”
赫尔曼趴在地上,弓起身不停吐血。
“说话,”李有灯一脚踹在他身上,将他跺飞出去很远,“你侮辱我的母族,太欠操了,我本来应该杀了你的,但是我停手了,不过是看你年纪小。不过,你心里也清楚吧?年纪小的理由,是不能一直当挡箭牌的。”
“所以,不要再让我问第二遍。”李有灯笑了笑,“说话。”
易真和舍心也解决了剩下的对手,走到不远处站着围观。
“他真的很单薄诶,”舍心指指点点,自以为小声,实际上满场都能听见,“谁会喜欢这种男人啊,卖肾宝的吗?”
易真“……你的声音可以再大一点,我保证其他人都听不见。”
赫尔曼本来还想强撑着硬气一下,谁知道叫舍心瞬间破防,一下撑不住了。
“看清楚……了……”他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对不起,学姐,我……错了……”
李有灯翻了个白眼――或者说红眼“算了,没意思,你要是硬气到底,我还能看得起你一点。”
舍心“就是就是,真怂啊。”
赫尔曼又吐了一口血,彻底倒在台上不动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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