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鳖。
囚笼中的雀鸟。
密闭空间中的老鼠。
逃无可逃, 退无可退。
绝望。
听着门外女子传出的消息,沈烟深刻的体会到了绝望。
在偌大地下城,沈烟最不想见的便是柳逐月, 躲来躲去, 却硬生生将自己送到了柳逐月面前。
柳逐月马上就会进来了, 他该怎么办?
就这样束手就策吗?
沈烟双瞳四处转了几圈, 大脑千回百转,寻找对策。
这是冰淼的房间。
外面是待客厅,桌椅等待客之物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一边还放着古琴等,应是客人想听曲时使用的。
待客厅与就寝的内室用一道木栏遮挡, 每一个木栏之间糊的是薄纸,在厅外向内看,虽看不真切, 却能够看到里面的人影,给人无限遐想。
人到绝望之时,真的是什么都想得出来并且做得出来的。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求生欲。
在片刻的惊慌过后,沈烟对自己说,不慌不慌, 他还可以再挣扎几下。
他深吸一口气, 打开冰淼的衣橱, 匆匆一看, 沈烟是满心的绝望, 冰淼的衣服多是薄纱, 男子与女子体型差距太大, 他一眼所及的衣服都不适合他穿。
或者说穿了就露馅。
沈烟不死心的继续翻找,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翻出了一件相对来说挺保守的衣裳。
沈烟身子骨纤细, 一般女子的衣服男子普遍穿不了,不过他太瘦了,轻易便穿上了冰淼的衣服。
不是,只是穿上衣服还不够,还需要胸胸胸。
沈烟在衣橱中翻找,看到了胸垫。
沈烟红着脸,动作笨拙地将胸垫塞进衣服中,他迈开步子走向梳妆台,看着镜中的自己。
胸有些歪了,需要再整理整理。
沈烟再三确认胸部没问题后,他再寻找,镜中人是否还有可疑之处。
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喉结是个问题,这个必须解决。
他完全没有挑战柳逐月洞察力的想法,他找到一条丝带缠在了脖颈处,巧妙的将喉结给隐藏了下来。
门外,响起一道女子温柔的声音:“逐月公子请,这便是冰淼姑娘的厢房。”
沈烟双瞳骤然收缩了一下,他心里慌得不得了,他现在才把衣服换上,头发没打理,装饰物没戴,妆还没画!
是的,最重要的是化妆!
柳逐月见过他,如果不化妆,只一眼,柳逐月肯定能认出他,所以必须化妆。
在此之前沈烟从来没有化过妆,但是没化过妆他也要尝试一番。
尝试一番还有生还的可能,不试试那就要等死。
哪怕挣扎得再微弱,能挣扎的时候还是挣扎一番。
门被从外面打开,门外女子询问:“逐月公子,可需要我们一起服侍您?”
藏在里面的沈烟表面上镇定,心里大惊失色,真让这群人进来,都不需要柳逐月认出他来,他就直接完了。
不等柳逐月开口,沈烟压着嗓子,说道:“就让冰淼一人服侍逐月公子,不好吗?”
沈烟:“……”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说了什么?
沈烟感觉,自己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节操,都在今日丢尽了。
在强烈的求生欲下,沈烟那时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他将口中的话说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个什么鬼。
在沈烟话落后,外面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
门外女子道:“冰淼姑娘,您的声……”
沈烟如惊弓之鸟,全身汗毛倒竖,他双唇微微开启,就想说他最近染了风寒,伤了嗓子。不过,不等沈烟找借口,柳逐月便打断了女子的话,他道:“那就如冰淼姑娘所言。”
那位声音温柔的女子将未说完的话语咽回去,说道:“那么逐月公子有需要,唤一声便可,我们会一直守在这里等待您的。”
柳逐月轻声应了一声好。
透过木栏间的纸,沈烟看到柳逐月走进了房间,柳逐月身后传来了一阵声响,那是门被带上时发出的声响。
这一刻,这间厢房里,只有他和柳逐月两个人。
柳逐月脚踩在地上,发出声响,每一道声音代表着两人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近。
沈烟告诉自己,不能慌。
必须想办法让柳逐月停下脚步,不能让他走进来。
沈烟对自己说他挣扎一番肯定还有救,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想想,柳逐月是自己来的,柳逐月那糟糕的弟弟柳行并没有来这里。
沈烟想,他现在也是很悲惨了,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
沈烟说道:“逐月公子,请止步。”
柳逐月依言停下脚步,他轻笑出声,然而他的笑声却给人一股冰冷的感觉,他道:“这就是冰淼姑娘的待客之道?”顿了一下,他道:“客人来了,却不出面?”
沈烟:“不是的,我……”
柳逐月:“在这地下城,冰淼姑娘的名声如雷贯耳,虽有许多人说冰淼姑娘如雪山冰莲,却也从不曾听闻这便是冰淼姑娘的待客之道,莫不是……”
沈烟胆颤心惊。
柳逐月:“冰淼姑娘,莫不是看不起我?”
沈烟声音中透着一股慌乱,他道:“不是没有误会!”
柳逐月道:“那么,冰淼姑娘可有解释?”
沈烟:“……”
沈烟:“…………”
沈烟思考,他要找什么理由?脸上长痘见不得人?风寒担心传染给柳逐月?回忆不久前自己说的那句要他要一人服侍柳逐月的言语,这些理由都不成立。
见沈烟沉默,柳逐月压低声音,“嗯?”了一声,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满含威胁。
沈烟思考了一下,立刻找到了半真半假的理由,他说道:“逐月公子,很抱歉,冰淼是忽然听说您要来的,冰淼听到消息时万分激动,想着穿什么好,又该戴什么饰品,怎样的妆容才能讨得您的欢心,思考的问题实在是太多,而您又来得过于突然,冰淼并没有做好准备。”
柳逐月:“是吗?”他又发出一道低沉的笑声,说道:“没关系,我不在意。”他说着,又迈出了一步。
听到脚步声,沈烟吓得连连朝后退了数步,此时此刻,他真的好想钻入床底。
好绝望。
哪怕再绝望还要继续苟,他道:“请逐月公子止步!”与之前温软的语调相比,他这次声音带上了一丝坚决。
柳逐月果真止步了,他道:“你这是在挑战我的耐心?”他的声音带着一股透入骨髓的冰寒。
沈烟明显感觉到了柳逐月的怒气,这种人就是这样,稍有忤逆就会发怒,如有可能他会尽可能地远着这些人,然而现实并不允许,他硬着头皮说道:“不是的,是冰淼还未着装打扮,便太丑了,怕污了您的眼睛。”
柳逐月道:“冰淼姑娘是在自谦?”
沈烟:“不是,是冰淼心仪逐月公子许久,冰淼想以最美好的模样出现在您面前。”啊啊啊啊他说得都是个什么鬼!
柳逐月轻笑一声,他道:“好,那么我便等冰淼姑娘盛装打扮后给我惊喜。”
沈烟:“……冰淼一定尽力而为。”
柳逐月迈步,在沈烟的惊恐中他走向厅内一张椅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柳逐月随口一问:“你房里伺候的婢女呢?”
沈烟:“……”
丢节操这种事情,只有不丢,和丢许多次,沈烟说道:“我想和逐月公子单独相处,便让他们出去了。”
柳逐月沉默。
沈烟想,这下柳逐月应该不会再给他抛出什么难题了吧?
他现在最大的难题应该就是在他对着装打扮化妆穿戴首饰这一方面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怎样才能“盛装”出现在柳逐月面前。
沈烟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上面瓶瓶罐罐各式各样的物品发呆。
他不知道,这些要怎么使用?
完全不清楚。
走一步算一步,用总比不用强。
让沈烟感觉比较烦恼的是,他曾听一位女子说过,化妆总比不化好看,他这样化下来,会不会比自己现在还好看?
算了,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
不管怎样,都比柳逐月发现他是他来得好一些。
沈烟将一个罐子里的东西倒出一堆,涂在了脸上,有些腻,擦掉擦掉。
沈烟看到了一支笔,不知道是画眉的,还是画眼睛的?随便画一画吧。
晕染了好多,将晕染的地方擦掉擦掉。
如果可以的话,沈烟想化妆化好几个时辰,消磨柳逐月的耐心,最好让他一气之下从这里离开,但是,不可能的……
因为过不了多久真正的冰淼便会回来。
他不仅不能拖延时间,还要尽可能加快时间装扮自己,然后迎接接下来的火葬场,之后在火葬场中寻一条生路,从这个房间跑出去……
出去后,如何和柳逐月分开的理由他都想好了。
人总有生理需求,忽然有些急。
简直完美。
在一阵的沉默中,位于厢房另一端的柳逐月又说:“我倒是有些疑惑,冰淼姑娘不知我会提前到来的情况下,为何会支走婢女?”他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想要好好地活着,实在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