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昏暗的光线下, 秋岚看到了一位眉目如画的美人。
这一切,仿若一场梦境。
事实上,这也只能是一场梦境。
在秋岚有记忆以来, 他无论清醒亦或是睡梦时, 他的精神海又或者他的身体无时无刻都被痛苦所包围,他所有的感知,除了痛便是痛。
强烈的痛处,让他不知道什么是味, 也不知道什么是舒适。
在秋岚的人生中, 没有“舒适”这两个词, 他的人生只有疼痛这一种感觉, 也只会有这一种感觉。
但是, 此时此刻,秋岚却由衷感觉到了舒适,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轻松。
这只能是一场梦吧。
秋岚作为皇子, 虽说常年锁在宫殿,却也见过许多美人,如他的母后, 又或者后宫三千佳丽, 包括他的三位皇妹, 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不过,哪怕对母后带有严重的滤镜, 他也必须承认,眼前的少年是他所见之人中最美的。
没有之一。
秋岚一只手轻轻抬起, 锁链声叮叮当当, 让两人回过了神。
少年道:“放手。”
秋岚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 这才发现他一只手竟握住了他一缕长发。
秋岚立刻松了手。
在秋岚松手的刹那, 沈烟迅速向后退,转身便离开了。
秋岚站起身,下意识想要追,然而锁链束缚住他,让他无法追出去。
秋岚眉头微皱,理智告诉他,这是梦。
现实告诉却秋岚,眼前一切很真实,他移动时锁链发出的声响,黑暗中他的影子,带有血腥气的空气,一切都显得非常真实。
他用钥匙开锁,走出地下室时,入眼的是狼藉的厅堂。
他走出厅堂,目光远望,却已看不到人影,也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他残破的精神域,被治愈了。
他身上的伤,哪怕是老祭司也不能治疗的伤,也痊愈了。
是的,老祭司也不能治疗他的伤,不是无法,而是不能,治疗他的伤会带给年迈的老祭司太大的负担。就是这样常年伴随在身的伤,被治疗了。
怎么可能。
理论上,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可是,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秋岚想再一次见到那位治愈他精神域,又治疗他伤的少年。
直到他离开,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对他说一声感谢。
秋岚走出宫殿,迎面碰见了一行巡逻护卫队。
他们见到秋岚迎上前,面容僵硬地向他行礼问好,便打算匆匆溜走。
巡逻队众人有些惊讶,二殿下秋岚极少走出寝宫,这一日他怎会在这夜半时出来?而且还披散一头长发?
再细看,虽说他穿着黑衣不大显眼,但还是能从细节看到他身上染血,唇角有血痕,他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大好。
如果没猜测,秋岚精神域不久前应该爆发过,所以……
巡逻队众人:“……?”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仔细秋岚神态,此时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很是……安好?
是的。
让他们形容现在的秋岚的状态,大概就只能用安好来形容吧。
在过去,秋岚给他们的感觉锋锐而孱弱,他就好像是薄如蝉翼的剑刃,虽能见血封喉,却给人一折即断的脆弱感觉,然而此时此刻的秋岚,虽同样散发着强大到令人恐怖的气息,锋锐却减了数分,又多了几分温和。
这真的是二殿下秋岚吗?
秋岚询问:“可有见到一位少年?”
秋岚想要补充那位少年的其他特征,不过不等他补充,巡逻队一位护卫对他道:“说不上是少年,倒是见到了一位奇怪的小太监,十六七的模样。”
秋岚愣了下,他忽然想到,之前那位少年穿的似乎就是太监扮,他询问:“何来奇怪之说?”
“是的,最开始我们并没感觉奇怪,直到队伍中有人说,那小太监长得太丑,我们才发现,这小太监处处都是问题。”
不同人见小太监,所见模样却各不相同,无一例外,他们所见小太监都丑得很有特色。
秋岚眼睫微垂下,细思。
巡逻队队长说他们还要继续追查,与秋岚道别继续巡逻。
秋岚双瞳扫了护卫等人几眼,忽然在半夜出现的奇怪小太监,以及,跑入他的宫殿治愈他的少年……
他实在无法认为,这是巧合。
真想再见那少年一面。
他又在月下走了许久,在嘘嘘夜风下重返宫殿。
他将染血的衣裳脱下,进入冰冷的池水中清洗身体,比起温水,他更为喜欢冷入骨髓的冰水,因为彻骨的冰寒能够冻僵人的身体、思维,甚至是疼痛。
他洗净身体,重新穿上衣裳,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少年好看的面容闪过他的脑海,除此之外,还有……
一股不久前沐浴后的,只有极近距离下才能闻到的淡香。
-
因为忽然出现的奇诡小太监,皇宫陷入混乱中。
景毓宫点燃所有灯火,天未亮时,景毓宫亮如白昼。
沈烟回到景毓宫时,景毓宫比外面还乱,一干太监、宫女四处寻找沈烟,正厅传来砰地一声声响,听来是琉璃器皿落地时的发出的碎裂声响。
一位宫女道:“听说有位刺客夜袭皇宫,三殿下听到消息后立刻回来了。”
“也不知沈烟公子在这深夜去了哪里,四处都寻不见。”
“三殿下对沈烟公子过于重视,稍有风吹草动,便感不安。”
“不是,虽说对三殿下而言沈烟公子很重要,但是对他人而言……”
所有人都认为,即便有刺客夜袭皇宫,这个人的目标也绝不会是沈烟。
沈烟揉了揉太阳穴,他感到头痛无比。
他当时会悄悄走出景毓宫,是因为秋渊不在,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秋渊竟……
回来了。
沈烟悄悄掩藏在夜色中,艰难地避开景毓宫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回到了房间。
让沈烟松一口气的是,房间里并没有他人,想来是都去寻人了。
沈烟进入房间,将小太监服侍脱下。
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让门外时刻留意房内动向的宫女捕捉到,一道女声传入房内:“是谁?是沈烟公子吗?”
沈烟手一抖,握在手上的太监服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更大的声响。
门外的声音加大:“你是谁?”下一刻,她大吼,传遍整座景毓宫:“来人啊!”
沈烟:“……”
窗外灯火透过纸窗照亮室内,沈烟目光一扫,跨前几步将放在桌案上的面具拿起戴在脸上,轻声回应:“是我。”
一扇门外,小宫女道:“沈烟公子?真的……是您?”她的声音中有着怀疑。
隔着门,沈烟听到了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想来,在小宫女的大声喊叫下,许多太监宫女都被叫来了。
沈烟只觉太阳穴在突突跳动,他感觉他这段期间最大的错误应是今日走出景毓宫。
也不是。
回忆起前世的秋岚,又想到在秋岚记忆碎片中的过往,再来一次,他想他还是会选择去救他。
秋岚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
沈烟无声叹了一口气,他轻声道:“不许任何人进来。”
一扇门外,小宫女应了一声是,内心焦急,却不敢不从。
一扇门内,沈烟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太监服捡起,他思考,他要将这个东西丢到哪里。
丢到哪里都好,反正只要能从他房间里消失就可以。这并不难。
忽然,门发出一道声响,有人推开了卧室的门。
沈烟皱眉,这时再将手上的太监服藏起来无异于此地无银,他看向门口的方向,入眼的是一脸铁青的秋渊。
秋渊几缕头发散乱,双瞳泛红,面容苍白,当他看到沈烟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人知道,当他听皇宫传出有刺客的消息时,他有多么的担心,也不会有人能理解,当他听说沈烟并不在景毓宫时,他感到浑身血液在一瞬间沸腾后瞬间冰凉,那一刻他感觉失去了所有。
如果,沈烟消失……
仅仅只是想到这一可能,他就感到呼吸困难,以及,一股破坏欲在心中肆无忌惮地滋生,想要毁灭一切。
他会发狂,他会疯掉。
不是生无可恋,比起生无可恋,他更想神域千千万万生灵为之陪葬。
沈烟与秋渊双瞳对视,感觉到围绕于秋渊周身的暴戾气息,沈烟心头发凉。
秋渊目光一转,看到了被沈烟握在手上的太监服。
他动作迅速地将房间的门关上,不让门外人有机会看到沈烟我再手上的太监服。
两人之间一片的沉默。
两人对视,小片刻后,那一股血红仍旧没从秋渊眼中消去。
沈烟收回目光,他将手上的太监服叠好,随意放在了桌上。
秋渊道:“他们所说的那个太监,是你。”他说的是肯定句。
沈烟不回答。
秋渊问:“你去了哪里?”
秋渊又问:“为什么在深夜出去?是去见了谁?”
面对秋渊的一连三问,沈烟有瞬间的无语。
在沈烟思考如何回答秋渊的问题时,秋渊走到沈烟面前,他一只手捏住沈烟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沈烟的手腕,强迫他面对自己。
秋渊再次询问:“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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