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免申本来想让小儿子在京里娶亲,可五月二十五那日,常家父子,母子,兄弟就在家悄悄发生了争吵,具体情况外人不得知。
反正当夜常连芳就去了泉后街,再也没有回去。
五月二十六,亲卫巷就开始繁忙,陈家四个嫂子,老刀这边连孟万全家卢氏,九个嫂子各显本事,就把个棋盘院盘出一份人间大热闹。
他家那个棋盘院子是没法跟燕京侯府相比的,可仿若是为了争一口气般,与他不是血亲的兄弟便都动了起来,不是自己只身帮衬,而是都带了满府的人帮忙。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小花儿,你是新郎官儿,让他们动弹去,有你累的时候,这几日就在奶奶炕头养膘儿。”
陈大胜订了平慎那边开的最旺盛的大芍药,热热闹闹就摆满院子。
余清官带着亲卫,寻遍周遭百里,反正有点名气的厨官都被他请到了泉后街。
大妞家牛助,还有谢六好都是本地人精,这两人就去七茜儿那边支了钱,满庆丰府寻摸鸡鸭鹅豚,牛羊鱼鲜,菜蔬都是他们跑来了。
甚至那牛,都是他俩背地里叽里咕噜弄到的“摔死牛”。
张婉如回到娘家,把老张家传了多少代的那顶大红花轿请了出来,又寻了燕京最好的师傅上漆镶嵌珠宝,发誓要打造庆丰府最奢华的喜轿。
丁鱼娘跟大妞,二妞领着几个府的针线婆娘,就把棋盘院所有需要动针线的地方都包圆了。
她家老太太死抠的,人必不能闲,就拄着杖看着针线婆娘们,一线一布头不许浪费。
潘八巧回了一次娘家,带回十二个账房,总领一切账目。
甭看人家二典家柴氏喊侯夫人柴氏姑姑,她家早就烦躁她姑姑,姑父做事总一腚粑粑,那还不是干粑粑,是稀稀拉拉淋啦二里地那种稀粑粑。
亲亲的表弟成婚,她就把嫁妆拿出来,给了表弟价值上千贯的贴补。
至于陈家的四个嫂子,不说出大头的七茜儿,其余三个那都是能够的,人家就各包了一个庙院。
泉后街三大庙,龙王,奶奶,三圣庙,都是有戏台,有场地的体面地方。
这边不能跟侯府比,就把庙院挂了顶棚,拉了红绸,摆了喜桌预备招待不入正院的宾客,还有来客车驾也得有个停的地方。
陈大忠,陈大义,陈大勇也是一人一庙,给他们干弟弟招呼客人。
陈大胜自己攀在正堂之上,将红绸挂在子爵府的牌匾之上,蹦下赖颇得意的跟自己弟兄们炫耀:“瞧瞧,就喜庆不?”
余清官他们连连点头,喜庆~喜庆,皇爷儿子娶媳妇也就这样了。
几个契约奴爆发没几年,也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高雅的品鉴能力,那自然是越绚烂越红火越好。
七茜儿手泼,给她干弟弟买了几十匹红纱红布,扎了硕大的红花儿,都挂在院里墙上。
这位也好不到哪儿去,看她给俩儿子预备的坐床童子那衣裳,那艳红的,那累赘到放到菩萨面前就是个散财的。
土不土的没啥,办喜事呢,旺盛的颜色堆在一起,也是一种赏心悦目,反正,任谁看了嘴角都是勾的。
常侯跟儿子生气,喊着说,就不给他成婚钱。
不给钱有个啥,甭说从前,也别提各府娘子手里的庄子铺面收入,几个兄弟贡济坦王坟坑一游,也不缺贴补他的这一点儿。
那坑道里出来随便一蹦跶,身上不掉金子,人家掉宝石的。
其实这段时日常家真心不好过,那个总是笑眯眯很是忍让的老三,这回谁的话都没听,他不忍,也不让了,就父兄好话说了一大堆,你成了婚咱再细细计较好不好?
可常连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和家以为这件事跟从前一样过去了,人家却站起来走了,临出门那刻倒是说了一句的,他就回头看着父亲说:“我从此不信您了。”
常侯原地站到半夜,他大儿请他回去歇息,他伸手就是俩大耳光。
大梁开国两大战,小小的孩子成为人质送到皇爷身边长大,也许家里开始还会牵肠挂肚,但他两哥哥就常年父母阿奶膝下,又跟着父亲东征西战,其中几番生死,父子的情谊是超越旁人家。
甭说见惯生死的人,总要勘破一些东西,那得分人。
常家家风确有问题,他们爹学孟尝君,几个孩子跟外人锅边抢饭抢到大的,心就没养大。
不若常连芳,他在皇爷身边长大,就做事方式怎么会相同?
因果这词儿怎么来的,就这么来的。
虽后来常侯与侯夫人很努力的公平,却没养出公平的脑子,习惯什么都想着老大,老二,更有了孙子孙女,又多一层牵挂,老人的心就是逐渐分散的过程。
他们每每安排事儿,惯照着家有二子的规模去计划,事后也知道错了,就总是抱歉赔情,常连芳说不计较,可他也是人啊。
多年期盼,总算能守在父母身边了,又两年平叛,好不容易自己整了一点子家业捎回家,结果要成婚了,跟父母索要,这东西却算不清楚了,跟府里大帐混了?
这话说的好没意思啊。
甭看从前柴氏总是悄悄弄点东西送到七茜儿那边,那都不算什么。
背着人给?你到底理亏在哪儿?害怕什么?
常连芳在信任七茜儿之前,先是信任父母的,然而事到临头,两个嫂子却拿着账册与他说,你是咱侯府的宝贝公子小爷儿,你成婚,公账指定给你出比你哥哥多两倍的银钱。
然后呢,没然后了。
他哥娶媳妇那会子,才花了不足千贯。
常连芳去看自己的父亲,他父亲自然是发了一通脾气,俩哥哥挨打也是挨了,跪祖先牌位也是跪了,可休了人家媳妇追回东西什么的却不可能。
亏心不,亏!
怎么办,没办法。
对于常连起,常连旭来说,俩媳妇再不成,所作一切事皆为小家,对他们是无愧的。
老三有皇爷,有尊贵的朋友,他们有什么?臭嘴满地得罪人的爹?上房提刀剁官人的娘?
自从回到父母身边,常侯每次做不到公平,都要跟儿子唉声叹气,是爹娘对你不住,你不要记怪你哥哥们……咱是一家人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攥着的是手心,风吹雨淋是手背,这事一出,常连芳对父亲的尊重全部垮塌了。
一切人都觉着,小花儿手里必有余粮,压迫一下,也就认了。
谁能想到,他是真的没给自己留什么。
虽做爹娘一再保证,儿你放心,早晚亏不了你,我们蹬腿了肯定你拿大份。
他不在意这些的,就想要个公道,问句凭什么?可家里人却认定他不该为这事生气。
咱是一家人啊。
最后,手背上那块肉,他到底长到了泉后街,与亲卫巷血脉相连了。
大半夜,小花儿牵着战马,驮着自己一副盔甲就满面笑的进了陈大胜的院子。
七茜儿跟陈大胜迎接出来,看他这样也不问,也不说,就接进屋嘘寒问暖。
坐下没一会,他兄弟阿蛮亲拉三千贯,装了满满六大箱给送了来,接着李敬圭也来了。
直到这会子七茜儿才知道常连芳出了什么事,可若说替小花儿委屈,那也轮不到她给抱这份屈,这是皇爷跟常侯做的烂事儿,自有皇爷与常侯去私下里算账。
何况有经历的人都知道,挂在心里的伤都是家里给的,外人给的那早就不计较了,小花儿是个爷们,他自己要想不开,这辈子就造化了,就成日子为那些银钱事儿,吐出去,捡起来吃了再吐出去,周而复始到死,也没个谁对谁错。
弄到最后,全天下都忘记了,就你记得,成天唠叨,你烦不烦?
就恶心呗,还恶心不到外人,是自己恶心自己。
总有一日你恢复了,也不是好了,是发现你为了一些事儿赔进去半生,就值么?
真不值得。
悄悄的常连芳从家里躲出来,当夜宫里就送来两万贯,指名七茜儿收着给常连芳花用,皇爷要给干儿子娶亲呢。
人家多精明,你不要,朕~就捡起来了。
如今总账上有钱五万两千贯,大头皇爷,排第二的是佘郡王,他给了一万贯。
就连老太太都给了五十贯,还有一对大金镯子。
那家里不管能有个啥?咱管呗,谁还不知道谁是个啥东西,哎,亲卫巷子,咱就不缺钱。
皇爷转日招了小花儿进宫,出来的时候,东西给带了十车,他成婚的衣裳是内造的,还捧着个匣子,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啥,各宫娘娘们还给凑了全套新房摆设,长颈梅瓶,划花白瓷,都是成对给的……
这就不是把常侯挂起来了,是把常家从上到下都吊死了。
在外人搅动下,两边越发的生气了。
五月二十九,管四儿把父亲,哥哥们又接了来,大家伙儿一起在陈大胜后院铺了桌子,给常连芳写喜联儿。
很是了不得了,一郡王,一大儒,还有俩未来大儒。
也就在这功夫,侯夫人柴氏到底带着两个儿媳妇到了亲卫巷,却没有去棋盘院。
老太太辈分最大,她便先去了那头。
这一路飘红挂彩的,三大庙里炖肉炸肉丸子的香气就满街飘荡。
这一看就是欢喜到了极致的人间气象,大人们不说,都忙呢。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这婆媳三人便看到巷子里出来几头驴,一头上面还坐着俩小孩儿。
个婢仆手里端着热乎乎的肉丸子盘儿,见到家里的少爷小姐骑驴儿过来,就一张小嘴儿里放个丸子。
等塞了丸子,牵驴的再带着他们继续兜圈子,没办法,放下就捞不住了,一群孩子满地撒欢,那油锅翻滚的好几口,好不吓人的,出点事儿可咋好?
怎么办,请小祖宗们上驴转悠吧,这都转了好几天了,万幸都没玩腻。
常家婆媳三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开始心里还是炸了般委屈,可是越往里,柴氏心里越难受。
她儿子娶媳妇呢,这边有她没她都没关系般。
跟在她身后的包氏,夏氏低头谁也不敢看,她们在家里还是一身的道理,什么都敢说的。
可那是小花儿在家里无依无靠,到了泉后街,也不知怎得,她们却开始怕了。
虽这些日子也被娘家埋怨,可也有老人指点说,既已经这样,抱歉也是错,改了也是错,为三府名声便只能咬牙不认,谁问都要满肚子委屈。
从此便是刀子抹在喉管上,也不认!
家长里短,县尊老爷也掰不清道理的,你说你有这么些?谁见了?
便是大家心里明明白白,常连芳一个爷们也不能出去说,我嫂子贪污了我的钱?
人啊,小事儿上坏起来,便是真恶啊。
可都这个时候了,人总是要来的,再不来便什么体面都没了。
柴氏没到老宅就听到一院的笑声,等进了院子,才看到院子里摆了三个矮塌,一群三四十岁的婆娘,正盘着腿在榻上拿着红绳穿小钱串儿,预备给小花儿娶亲撒钱用呢。
万氏打的结子好看,正举的高高炫耀,这柴氏一进院子,都见过她,众人便齐齐收声,有那说过几句话的,还颇尴尬的见礼,对付几句便匆匆回避了。
等人散了,老宅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太太盘腿坐着,更认真的数着~六个钱一串,六个钱儿一串儿……
柴氏站立许久,终于忍耐不住喊了声:“老太太。”
老太太安静的抬头,看着这个满面委屈的妇人,半响展颜一笑问到:“呀,她干娘来了?这是给我大孙送钱来了?”
柴氏点点头答:“是。”
老太太笑着问:“送多少啊?”
人家从来就是这样直白的老人家,在她眼里,掉块肉都没有吃亏疼,反正与爹娘的缘分没了,如今给小花儿捞巴多少那就是多少。
咋,不该要啊?原本就是我们的么。
没得明儿等米下锅,不好意思跟这头提,不能跟皇爷提,翻身再去爹娘那边听点不好的,她就不给他们舒服的机会。
这辈子甭想了。
七茜儿与常连芳听到侯府来人,怕有个冲撞,两人便匆匆赶来,可一进门就听到老太太要钱儿。
常连芳想进去说他不要。
可是他的后脖子肉却被嫂子面无表情一把拿住了,那手劲儿大的挣都挣不开。
七茜儿低头说:“跟我来,这边交给老太太。”
常连芳一路踉跄的哀求说:“嫂子,何苦如此,我~不要。”
七茜儿却说:“放你娘的屁!咳,你心难道没个凭什么?嘴硬吧,憋死你!得了,就让咱老太太给你盘个道理,甭说那些是你拿命换的,本该是你的!
我就跟你说,如今事到临头皇爷不能与妇人计较,你哥哥,你爹,呵,人家就是老爷们不管这事儿,你咋办?听嫂子一句,老太太今天不给你撒出一口气,你下半辈子你就难受去吧……”
这两人跌跌撞撞进了谢六好的院子,一进门,呼呼……呜呦呦,这是谁啊?
靠着老宅的院墙下面,乖乖的蹲着李敬圭,郑阿蛮,陈大胜。
看到他们,这三人先是嘘……接着贴墙继续听。
七茜儿立马儿松开常连芳,小脚迈的快碎步,走到墙边也听,听不仔细,她就一拍自己男人,陈大胜被按的蹲下,七茜儿抬脚就上了他肩膀。
恩……这下子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
郑阿蛮与李敬圭听了一会,到底发现不对,便一起对陈大胜竖起大拇指。
陈大胜嚎不羞愧,呲呲牙,继续拿耳朵贴墙。
街口驴蹄子吧嗒过,根奴儿撕心裂肺的喊着,我要前边去,我要前边去……再哭,丑姑姐姐大喜你~!我不打!你打!
含泪的驴儿过去,成盆豆腐条儿下锅,呲啦一声汇集在一起……
谢六好家种着一株难得的四季桂树,正是出花芽的时候,有那急迫的花朵已经吐出点点金华。
常连芳便靠在桂树上,脸上越来越轻松,就觉着这五月桂花也是香的很。
到了这一刻他才悟出一句话,这人啊,真正的自由从不是自己给的,而是那种出了门不管到哪儿都有依有靠,才能生出安稳的自由。
他想,他是自由了的,他有倚仗。
如此的欢快,喜悦。
老宅院子里,老太太开口就是问钱。
柴氏张着嘴儿吸气,她当了多年贵妇,早就忘了锱铢必较的从前,如今被人明明白白的问了出来,她就尴尬羞臊了。
看她不答,老太太就放下钱串子提高声音问:“你这婆媳三人,大妥妥三堆儿又是娘亲,又是嫂娘的,咋?光腚来的?”
咱是乡下人,本色!
婆媳三人瞬间吸一口冷气,柴氏魂魄飞出去飘了三圈归位,都有点不认识老太太了,分辨半天发现没看错人,这才小心翼翼说:“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您那干孙他有多气人,我们这……”
老太太抬手打住:“花儿他娘,不是老太太我说难听,你儿子好不好,回头忙完了你家里管去,没得过两日喜事到眼前了,我满家三代给你动弹,你来给我抱怨儿子?那你就不讲理了?没这么处亲戚的?”
老太太满脑袋银发一探,伸手开始拍自己脸颊羞臊人说:“呦,还燕京大侯门,正经八百的燕京老爷家,给儿子娶媳妇不出钱吖?咋,你儿子倒是叫个花儿,他也不是天赋异禀吉儿上生花奇异的很了,摆在那儿就能摆摊收钱儿,他是你家的,你生的!他娶媳妇呢!来来,看老太太的脸,疼不疼?丢不丢人?”
三位妇人倒吸一口冷气,一肚子道理都接不住这一招。
狂野的灵魂都齑粉了。
老太太拍了几下放下手:“花儿他娘,老婆子最讲道理不过,可是人呢,心眼子都有个里外,我懂!可没小花儿,我知道你们是谁啊?对吧?
咱既然做了正经亲戚,又从前交情不错的,今儿我其实是照顾你,搭救你呢,这道理你得明白。
亲戚本分我做到这里,那你也不必谢我,就问你,这里里外外都是我大孙,孙媳妇们贴补的,哎呀~你家添丁进口,没道理我家花钱儿,那小花儿往后的崽子若跟了姓陈的,没二话!这媳妇陈家娶了……”
柴氏吓一跳,抬脸便说:“那不能!老太太,我家娶妇,我家娶妇!不~不能这样!”
老太太就笑了:“所以呢,花他娘,问你呢,光腚来的就不问你了,可你们穿着衣裳呢,就带钱了么?”
七茜儿看的如醉如痴,却发现自己缓缓下沉,陈大胜放下她,双眼委屈哀求。
七茜儿无奈,只得蹲下,陈大胜又骑了上去。
这也是看的太忘情了。
常连芳的整个身子顺着桂树就滑到了地上。
七茜儿肩膀上坐着个陈臭头,百无聊赖,她左右艰难看看,就看到郑阿蛮与李敬圭,边看自己边咽吐沫。
哎,自己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炸豆腐。
她伸手从琵琶袖子里取了两把给儿子们零嘴儿分出去,还眨巴下眼睛,示意他们吃吧,吃吧,就别看我了。
院子里,柴氏认真的点头:“带了,带了。”
老太太笑了起来,一拍膝盖:“哎呀!我就说什么来着?亲家奶奶上门,咋没人搬坐儿呢,来人,给亲家奶奶看座。”
下面婆子抱来鼓凳,老太太看她们坐稳妥,也不说让人给上杯茶水,就继续问:“既带了钱,带了多少啊?”
柴氏吸气,苦笑着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一万贯呢。”
老太太脸上的笑收的特别快,张嘴便是:“来人,茶不要上了,亲家太太要回了。”
吩咐完,人也不生气,就看着目瞪口呆的柴氏道:“那么大的侯府,一万贯娶媳妇?不像话,不够,我跟你说,这都几天了,我家都花了七八万贯了,亲戚再好,也没我们倒贴的道理,你回去再取些……”
老太太这话还没说完,早就忍耐不住的夏氏抬脸哀求:“老太太,您是外人,不知道我们家的难……”
老太太却斜她一眼骂道:“你什么东西,哪家门里出来的?老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啊,我跟你说不着……”
看包氏一脸愤恨的看着自己,老太太笑的更高兴了:“别瞪我,你瞪不起,你家里教不好你少调失教,丢的是你祖宗的脸,我给花儿他娘体面,我不与你计较,不是我太太我拿大,你看我这样,我最是讲理的,你出去打听一下我的名声,泉后街都找不出二一个我这样明礼的了,不然我喊我那郡王儿来,我~吓死你。”
包氏一窘,总算想起这老太太人家是有靠山的,还真不畏惧常侯府。
老太太看她老实了,又去瞪夏氏,等瞪的她低了头,人才冷笑道:“今儿就明明白白告你们,十万贯!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婆媳三人猛的抬头,柴氏都惊了:“十万贯!!”
老太太眨巴眼睛:“咋?你们家住的好大宅子,一栋房子能有咱们一条巷屋子多,你家没有十万贯?”
柴氏吸气,摇摇头。
她看着厉害,其实中馈上真不成,家里东西多,现钱确没有十万贯,毕竟常府分家分财,这会子就是砸锅卖铁,也没时间了。
老太太一副很看不起的样子,啧啧一会,这才吃了好大亏的样子问:“那,八万贯总有吧?你这是低头娶妇,你不是嫁闺女呢,懂不懂?”
柴氏就说:“老太太,不是没有,是……这会子,有些事儿我不能跟您说……”
“你别跟我说,老太太不想听。”老太太插话:“我自己家还一堆烂账呢,孩子,我知道你委屈,谁家没委屈?这都是做爹娘呢,你现在觉着道理在你那边,可我跟你说,人三十岁是三十岁的理儿,五十是五十的理儿,真真的,你活到我这岁数你也照样糊涂,凑合得了,你为难我懂,可做爹娘的不都一样么?”
老太太总算给自己叫了屈,柴氏眼泪就唰唰掉。
老太太还在那边说呢:“你们咋想的我是知道的,你就想着,都是我的肉,我怎么能不疼?是!你心疼,可你也心歪……”
看柴氏要解释,老太太开了口就绝不能让她说话。
如此一摆手道:“别打断我,这是我跟你说,明儿我没了你去哪儿听道理去?花他娘,你再老几岁还要长见识呢,人无完人,这道理都是正道理,老婆子也知道活人不易。
爹娘难,难在走一步都牵肠割肉疼在心里。咱从前孩子们小,你们还管的住,如今他们大了,咱做老人的就畏惧了,就看着他们身边人越来越多,离着自己越远,你就不敢管了,想着,说破了天也是一家人,便是委屈了孩子,你总有补偿的时候,对不对?”
柴氏哽咽起来,捂着脸使劲点头。
老太太无奈,嗤笑一声道:“你想的美呦,还补偿,那你忽然嘎嘣了呢?”
三位常家妇,长这么大合起来快一百岁,并不懂如何是嘎嘣。
老太太吸吸鼻子,心里骂了一句没见识,这才耐心的说:“就是说,明儿你要死了,你拿鬼钱补偿我们小花儿啊?”
这话太狠,陈大胜不敢听了,拍拍媳妇脑袋下去,俩人贴墙蹲着茫然看天看。
院儿里,柴氏就吓到了。
可老太太依旧不放过,就指着她说:“你就是个傻子啊,花他娘啊,你看你们娘三到我门口了,来来去去你受委屈,你挨骂,人家护着你一句不?没有!
那祸事不是你闯的,你夫妇是背锅习惯了,跟我这犯贱找骂呢?谁拿了小叔子钱儿,谁还啊,你好端端的护着人家,人家也得讲个起码的孝顺吧?”
夏氏,包氏活到现在,就没听过这种乡下老太太直白道理,就直愣愣的狠话泼出,震的她俩心神都乱了。
以往那都是一身的道理,满眼眶子委屈泪。
现在看婆婆给治的索索发抖,她们便遇了克星,属实套路不同,那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柴氏万念俱灰,实在无奈便摇摇晃晃站起。
隔着一墙的常连芳苦笑,他站起来想到隔壁说一句,算了,不要了,就这样吧。
便是对他不好,他也心疼。
然而他人刚动,陈大胜抱头,郑阿蛮堵嘴,李敬圭搂着他的腰。
七茜儿蹦起来进了谢六好的屋子,没多久她提着一面锣出来,又小跑着又去了老宅。
这是家家都有防盗窃,歹人,祝融的。
一进老宅,七茜儿便极欢快的说:“阿奶!你打发人要锣干啥?”
虽这辈子没露真容,可上辈子老太太泼辣劲儿上来,那是要敲着锣满泉后街抱天屈的。
乔氏就怕这一招,谁不要个脸啊。
也真真是两世祖孙,七茜儿提着锣来,老太太眼睛一亮就笑着说:“啊,对!茜儿你一会找个嗓门大的跟着你干娘,提这锣跟着。”
七茜儿假意听不懂,就好奇问:“跟着我干娘干啥?我那头忙死了,就都是要钱的……”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道:“你干娘要回家给你花儿弟弟拿娶媳妇钱儿,干嘛?”
七茜儿恍然大悟:“我就说么,我那边这都接不住了,就想着干娘干爹早晚来,没得真让我们给常侯府娶媳妇的?这,拿多少啊?”
老太太看看柴氏,到底不为难她:“你干娘说五万贯。”
柴氏一惊,满眼的感激。
七茜儿吧嗒嘴儿:“五万贯?哼,说来说去,都欺负我干娘老实,这拿的指定是我干娘干爹的养老钱。”
隔壁院子,郑阿蛮跟李敬圭,齐齐对陈大胜竖出大拇指。
说完那话,七茜儿把那锣一丢,就过去,屁股再把包氏,夏氏左右一挤,搂住自己干娘给她擦着眼泪说:“阿奶,这可是燕京,你可不敢跟从前乡下般,不如您的意你就敲锣打鼓满巷子的数落,不就是个几万贯么,没您这样逼钱的!我干爹干娘对咱家从来一心一意的,区区五万贯?也就您当个钱儿了,这给我干娘整的。”
她哄完人,抬脸吩咐:“来人,套大车!去燕京跟我干爹拿钱去,嘻~打发几个能干去!见了人就说,这边正堂的位置摆好了,明儿新人进屋可有媳妇茶喝了,叫我干爹多拿点,不然我可不放人……这可是三~呢,还不值个五万贯?是吧干娘?嫂子!”
灰突突失了魂魄的四个老爷们出巷子,到了街口他们才敢喘气,郑阿蛮拍着陈大胜很是服气的说:“哥,你是我亲哥,那里面软的硬的,一套一套的这话就说到头儿了,没啥说的了,回头我把我家小祖宗送来,好歹跟老太太一个炕头沾沾老虎气儿。”
李敬圭双手叉腰,仰头看天只想长啸一声喊:“哎呀~我的祖宗,这都是祖宗!就狠到头了……”
哎,人间么,就又是一屉豆腐条下锅,满街的香气儿。
六月初一总算到了,常连芳娶媳妇呢,他的兄弟都来了,大家一起骑着高头大马驿站接人,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簇拥着的火红轿子。
人间道理,心里多憋屈,钱都掏了,常家两个兄长便满面笑容的站在棋盘院正门。
也没人跟他们抢。
人间道理,添丁进口高兴的事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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