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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十贯娘子 老草吃嫩牛 9196 2024-02-09 22:09

  初秋的上午, 凉风吹拂在百泉山官道两边的一串红上,那花朵不甚美,却难得成了势力, 随便伸延便欺的老街之外别无旁个颜色, 只余旺盛。

  那日子波澜不惊,随随意意便从春混到了秋上, 阿奶就最近就常说, 小雷劈的胃口好,一人能吃三个她的饭量。

  七茜儿闻言, 便对着门框儿比划了几次, 果然就高成了从前没有的样子, 就连小胸脯也是不输那张婉如了呢。

  昨儿晚夕, 七茜儿得了陈大胜从燕京巴结来的,成套的虫草银烧蓝首饰,自己这辈子花骨朵般的十六岁可不敢耽误,不好好打扮早晚就是后悔。

  如此, 七茜儿今日便换了自己素紫色的新罗裙,外面套着素色轻烟纱, 漆黑的头发她就挽了简单的, 些许高的小妇人发髻,那发的中间便插了精致的草花梳篦, 左边来了两只银蝴蝶, 右边也歇一只合了翅的亲在草花上。

  她耳下带了素花的烧银耳扣, 还有一对虫草花的烧蓝细镯戴在一只腕子上, 最后再往腰上挂一挂同套的烧银禁步,再抹点香脂,图点点胭脂增色,打扮完她就在炕边转了两圈儿。

  全家上下都是眼睛一亮,就连见天爱瞎叨叨的老太太都撇着嘴儿说:“早就跟你说了,十六七花儿样的年纪,就该这般收拾。”说完想到什么,就又加了一句:“我十六岁那会儿,可比你好看多了,就是山下掐朵花插上也是水灵灵的,你爷都能看呆了……”

  七茜儿才不搭理这老太太捻酸,人老了便开始恨青春,她懂的。

  等到从炕头一排锦盒里,选了颜色跟自己衣衫搭的素色缂丝团扇,七茜儿不热却舞着扇子,对着老太太眨眼睛道:“走啦,走啦!出去玩啦!”

  老太太哼了一声,对她招招手道:“你过来。”

  等到七茜儿过去,她便又说:“没眼色的~头低点!”

  七茜儿低下头,老太太伸手帮她把那一小支蝴蝶簪子,向前插了一下说:“这样才灵巧,你根本不会打扮!哼~去吧!去吧!”

  看着七茜儿蹦蹦跶跶的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她就赶人一般讨厌说:“赶紧走着!每天眼前转悠都烦死了,你玩去了,那我也不家里呆着!一会我上山找我老姐姐去。”

  老太太说的这个老姐姐,却是出宫在外,住在百泉山上的江太后,人家现在已经是泉后街老太太们烧香的头领了。

  甚至,三不五时的人家也乔装改扮,道泉后街串门儿。

  老太太这里啊,高氏家啊,甚至徐老太太家她都去过。

  谁也不敢想当朝的太后会到处溜达,便只当她是什么都知道,懂佛理又豁达的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对她那是很尊重的。

  江太后这辈子也没靠着自己交上同龄的朋友,如此出来混了几次便一发不可收拾,三不五时就主持烧香会,茶会,神仙故事会。

  她的日子这般好,皇爷也是高兴又欣慰,也不敢戳穿人家,就暗自让人保护着,心里对陈老太太也是感谢的。

  七茜儿带着四月五月出了老院,便看到在家门口等人的张婉如。

  今儿张婉如也好看,新娘子没出百日,人家是穿着娇娇艳艳一套桃花红的袄裙,梳着灵蛇髻,插着花朵式样的步摇,身后还跟着她陪嫁来的两朵梅花。

  雪梅红梅见七茜儿出来了,就赶紧扶着自己家奶奶下台阶,见了人便施礼唤人:“大奶奶安。”

  张婉如上下打量七茜儿一番,就撇嘴故意嘲笑道:“小嫂子日常像个小子,今儿怎么舍得收拾自己了?”

  说完才扶着膝盖行礼,七茜儿还了礼才得意的道:“旁人眼巴巴的送了来,那我就得意一下,你戴的这个到俏气,是陪嫁吧?我可没好陪嫁,就只能人家惦记着了,回头啊~跟你家傻子学学他大哥怎么做的,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机灵,也好让他也给你买啊。”

  张婉如闻言,就故意做出愁苦的样子叹息:“哎呦~买不起,买不起!家里上下就等官人那五百文度日呢,您可别欺负咱们老实人家了,穷的很呢!就想吃个鸡子儿都得守着后院,求我家那几只□□儿开恩呢。”

  张婉如喜欢养白色的鸡作画,白色的鸡,也有个雅号叫做□□。

  七茜儿哼了一声,拿着扇子在她面前一招呼便道:“赶紧把你家账本弄走,我可不耐烦管!”

  张婉如却不上当,她娘家甭看官小,却是个世代做官有家底的,她娘光地就给她预备了五百亩,压箱底给了一万贯,人家还有燕京的老铺面,才懒的接她相公那点田产。

  这对小妯娌说说笑笑便走到巷子前头,那厢正在望门的小墩子看两位奶奶出门,便欢欢喜喜进院子报信去了。

  没多久,穿着一套朱红色上布袄裙,插着金簪,戴着一只金镯的丁鱼娘,便被穿着闪色罗裙梳着少女双髻,发上别了一圈小宫花的大妞儿扶了出来。

  亦不过几月的功夫,这对母女都胖了,也白嫩了,虽还有些没脱去本根的骨相,可是人欢喜便什么窘态都能化去。

  穿金戴银,五颜六色的就属实好看!

  妯娌们相处的好,见面先行礼问好,看余老太太站在院子被石婆子扶着,正眼巴巴的也在看着大门口。

  七茜儿跟张婉如便先给老太太行礼,再指着身后说:“老太太先等会,我阿奶还没打扮完呢,我让他们给您套好车了,您安心~就指定不丢下您,一准儿带您出去玩儿。”

  余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就赶忙解释:“我知道,知道!你们玩儿去,你们玩儿去,我不急,不急……”

  话是这样说的,老太太还是眼巴巴的看门口,人家小姐妹都来了,那死老太太忒慢吞吞了。

  等这三妯娌带着大侄女走了没几步,老太太又不放心的趴在门边问:“大妞啊,银子带上了么?可不敢出门再让你婶子花钱了!”

  大妞现在已经读书学礼仪了,知道阿奶这样说话是不对的,却也听小婶子话,不能拘了老人家,要随她们去。

  她便也不嫌弃,笑眯眯扭身就拍着自己腰上的小荷包大声说:“阿奶,带了!”

  “带多少啊?”

  “二两!”

  “啊?带,带那么些啊,那,那你可不敢乱花啊!”

  “哦,晓得喽。”

  这真是各有各的伴儿,各有各的亲友,亲卫巷子甭看是十几户,却难得如一家人一般的过着日子。

  那其它六部巷的人就谁不艳羡呢,亲生的都未必有这几个人亲香。

  加之那从前的一群小官家眷,像是吕氏,高氏她们在外面常常扎堆闲话,话里话外,就没有不说亲卫巷子这几个奶奶好的。

  这世上男人诋毁才没那么重的份量,怕的却是女人们嫉妒,你敢出头,便不会容你,总要说三道四的,这老太太小媳妇不诋毁了,这好名声就有了。

  对了,那亲卫巷子尾巴还有个乔氏呢,那一群婆娘看老太太七茜儿的面子,给她的评价也没那么坏,就是说身子骨不好不爱出门,没人问更是提都不提,就只当没有这个人,如此乔氏便在泉后街奇怪的隐了,谁也看不到她了。

  这几个妯娌今日出门,也是有实在事情的,张婉如她母亲董氏做了搭桥的,给说了都察院华阳道潘御使家的十妹妹潘十巧。这妯娌几个,是去燕京小仙苑给马二姑看媳妇儿去呢。

  七茜儿为了这个潘十巧,也是着实费了一些心思的,她没有燕京的关系,更没文官家眷的圈子,可前辈子打了大梁工部上下所有官员面子的十算盘,她是怎么的也要弄到家里来的。

  有关那个潘十巧就说来话长了,她家是商户人家出身,祖宗八代都是头发丝儿都要拐八道弯的人精子。

  就是这么一户祖宗八代商门,代代相传放个屁掉地上,都要捡起屁来,拍拍灰吃回去的人家,竟出了一个能考科举能做官的读书苗子。

  而为了这个读书苗子,潘御使他爹便把家里所有的家财都捐了扬都督的大军,给自己儿子换了个文官差事,后他儿子争气,便一气儿做到了正七品的御使老爷。

  别嫌弃这正七品官小,都察院是实权地方,颇有官威不说,潘家商户出身本就不能入士,这还是扬都督缺钱才让潘家一步登天,从此改换门庭的,潘家满门都满足死了。

  可到了新朝,潘家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深坑,也无它,潘家穷了,却有十二个女儿。

  潘御使出生之后,潘老爷就想给他添个弟弟做助力,万没想到的事情,他家连同正妻加三位妾氏,花了十年功夫就呱唧一朵花,呱唧一朵花,呱唧两朵花的给潘御使,添了一打十二个妹妹。

  这女儿多了,还都养成了养大了,那走路算账的潘老爷便想着把本钱弄回来,好么!人家到了燕京也是痴心不改,闺女嫁人不给嫁妆不说,彩礼他还要扣下一半。

  这就坑的他十二个闺女,越嫁门第越低,一直到潘御使那年管的华阳道水利上出了事情,他被人反告入狱,潘老爷为了救儿子就敲了登闻鼓告了御状,而潘十巧就只身出了闺阁,靠着哥哥留下来的几本线索账目,大堂之上为她哥哥洗刷冤屈。

  她工部门前双手盘账,硬是将工部水部上二十多名官员的乌纱帽给摘了。

  如此,才有了她十算盘的诨号,那姑娘算账,管账那叫个厉害,便是积年的十个老账房加起来都没她厉害。

  本潘家的姑娘便不好嫁,漂漂亮亮的潘十巧又露了这手功夫,便落下个算计名声,厉害名声,最后……便成了个没人敢娶的老姑娘。

  家里的马二姑又是什么臭东西呢,恩,人不坏,也良善,却是大糊涂蛋一个!

  这几个念书都多久了,就他数数过了一百还混乱着呢。

  依着七茜儿的心思,那糊涂蛋配个算盘,属天作之合!如此,这几个嫂子便信誓旦旦出了巷子,势要把老潘家那个算盘珠子抠回来不可。

  七茜儿野心很大,管的事情又太多,丁鱼娘只要坐着长命百岁大家就念佛了,而张婉如就管着亲卫巷八府的待人接物,至于孟万全在庆丰城勾搭的那个有钱寡妇,还没影儿的事情,也不指望她了。

  想着自己悄悄又在外郡置办的几个庄子,这十算盘不弄回来,七茜儿觉着便不能过的好了。

  又在心里暗暗发了个誓,出巷子的时候,七茜儿无意撩开车帘看了一眼,恩?

  就恍惚看到背着儿子,带着喜鹊,提着一个大篮子的乔氏?这生了儿子还没出百天呢?这女人乱窜个什么劲儿啊?

  看到自己最恨的那帮人乘着马车过来,乔氏便让开大路,低着头假装给女儿整理头发,只当没看到。

  七茜儿放下帘子扬扬眉想,这也是个努力奋进的人呢,只可惜她前夫家至今还没有给休书,还常常写信,以着她前窝剩下那孩子的名义要钱。

  乔氏畏惧自己这个牙尖嘴利的,更是心里有鬼不敢去老太太那边算计,便自吃苦果没了人味儿。

  也不管她悔不悔,便是她悔了又如何?

  哼……日子且长呢。

  而今陈四牛可不比从前,还能从侄儿们身上刮油了,他现在在山上吃的是大苦,更赚点银钱不易,乔氏的日子并不好过,做个月子都舍不得雇个帮衬的婆子。

  可这到底是个能人,没了陶老太太做人生指明灯,她拐着弯的就在唐家的戏台下,结识了礼部巷的杨家三奶奶文氏。

  而这文氏,却是七茜儿两辈子都不能让她好过的那个仇家。

  这也算是老天爷注定安排好的,这对狼狈互相见了面儿,以后怎么的,依旧是日子且长呢……

  乔氏站在路边,等到车队走远了她才敢抬眼看,这妇人心里自然是野火烧心,嫉妒的都要疯了。

  可就是没有办法。

  在她心里,那自然是隔壁房的鳖孙眼高于顶,陈老四又是个没出息的,他心里有鬼,亲侄儿面前拿不出长辈样儿,他侄儿咳嗽一声他都要想半夜,侄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指望不上男人,乔氏又得了儿子,她爱这个孩子爱的不成,便加倍努力悄悄钻营。

  乔氏跟庆丰府衙同知杨老爷家三媳妇文氏,那算是越来越亲密了。

  要照着她从前的脾气,有这样高门的奶奶与她交际,她肯定是要四处宣扬以来衬托自己与旁人不同的,可打头年知道自己身份有问题,乔氏便一再给老家去信,可那边就只知道要钱,只不提休书这件事。

  乔氏身份正不得,便做啥都底人一等,也不敢让人知道她与杨府来往,怕闲言过去,人家看不起她。

  背着儿子,领着闺女,提着篮子乔氏遮遮掩掩便进了礼部巷,她一路走到巷子尾巴,那坐在杨府门口三房的小管事便笑眯眯的站起来。

  他小跑着来到乔氏面前,帮她提过篮子说到:“四太太来了!我们奶奶早上就打发人出来告诉小的,说您要来呢。”

  篮子很重,乔氏交了负担便心里一松,她生孩子还没过百日,就到处都是委屈,有文氏这一点好,她都感愿的喜鹊推了出来,还强迫孩子转圈给文氏看看说:“还是你惦记她!这不是,都穿上了!”

  她的钱儿分做两份,一份给前窝贴补,一份再家常花用,手头紧迫,便为难到了孩子身上,这喜鹊身上穿的十分寒酸。七品老爷的闺女呢,成天就套着几身旧布衣。

  老太太倒是心疼喜鹊,却不愿意在乔氏面前露了迹象,只喜鹊扶着门去寻奶奶的时候,她往喜鹊嘴里贴补吃的,再多就没有了。

  看喜鹊穿的不如个下人的崽子,文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便收拾了自己女儿的几套半新不旧的绸缎衣衫,给乔氏打了一大包袱送过去了。

  同为七品老爷家,文氏这般做本就失礼,赏赐家下婢仆一般,偏乔氏小门小户她就没看出来,今儿还给喜鹊穿上了。

  文氏看着无知无觉的乔氏,到底是笑了起来,她一伸手抓了桌子上的干果放到喜鹊手里道:“甭看我生了四个丫头,要说模样就没一个有咱喜鹊这么好看的!”

  说完,她又抬头吩咐道:“来个人,带咱喜鹊陪她姐姐们玩去!”

  那下面有丫头应了一声,便进来领着不情愿的喜鹊走了。

  等到孩子出去,文氏便伸手取过一个软垫,对乔氏道:“赶紧,把我招儿给我,让他在我怀里足足的尿上一泡,这次我非要生个仙童不可!”

  乔氏没有见识,自然听不出文氏的机锋,她虽舍不得孩子,可是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到底是把儿子递给了文氏。

  文氏接过胖小子,便笑眯眯的哄拍着,一边摇晃,一边却笑着对乔氏说:“姐姐,不是我说你,你那边来来去去那是什么派头?你看你这百日没过,又背又抱的实在不像样子了。咱们四老爷在外面,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这家里再不济,也要有个帮衬的婆子吧?我就不信了,你那隔壁的老太太端起碗,她也能吃进东西去?”

  这话算是说到乔氏的心里去了,就见乔氏眼泪立刻溢了出来,她拿着帕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我就知道旁人有眼,都能看出来的,这话要怎么说?三奶奶也是大家门里出来的,你有你的为难,我家也有我家不能提的事儿,我这心里难受也不能说我家老太太半句不是……哎,说来说去,却是我嘴笨人憨,不招人喜欢,我家老爷又太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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