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是否爱过(一)
自从沈承君回京,安平王妃有孕的消息一经传开,每日里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皇室血脉单薄,为保社稷稳固,子嗣一项历来就是皇子争储继位的首要条件。
太子膝下空虚,一众皇子里除了六皇子在去年新添两子,其他几位也都没有动静,而这位六皇子偏偏还是个早早被陛下厌弃的存在,这就让那些天天念叨着祖宗礼法的老臣们十分为难了。
如今安平王府里忽然有了喜讯,作为嗅觉灵敏的优秀臣工,这些人哪还能坐得住呢。
再加上这次班师回朝后昭德帝对萧桓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还命萧桓同箫慎一起辅政,不少正愁着该如何找机会对萧桓进行示好的朝臣们眼前一亮,安平王爷再怎么疏冷淡漠,这种喜事儿总不能藏着掖着了吧?
于是,每天出现在沈承君桌子上的拜帖就跟雪花片似的,叠了一层又一层,摞得老高。
冯瑶的帖子递进来的时候,正是萧桓离府上朝议政的时辰,沈承君闲得无聊,便抱着云貂在花亭里让府中的绣娘给小家伙量体裁衣。
眼瞧着天气开始转凉,云貂身上的毛却只长出来短短的一层,这让一向爱美的貂大人感到十分惆怅。
冬夏特意找了颜色喜庆的样式来给云貂试穿,貂大人嫌弃的在沈承君怀里左躲右闪,最后拗不过冬夏的纠缠,干脆从沈承君怀里跳了下来往亭子外冲,刚巧与走到门口的冯瑶迎面来了个对对碰。
“吱——”云貂对忽然出现挡住自己路的女人十分不满的叫了两声,然后就被紧追过来的冬夏给抓了个正着,十分不情愿的在冬夏怀里扑腾。
“原来是东宫侧妃娘娘,我们家主子恭候多时了。”冬夏按着怀里不安分的云貂,对着冯瑶行了个礼,不咸不淡的开口。
冯瑶淡淡看了她一眼,拾阶而上,行至亭内,按照规矩给沈承君行礼问安。
沈承君手撑着头坐在长椅上,安安稳稳的受了,才懒懒抬眸道:“侧妃近日清减了不少。”
冯瑶较之她离京时瘦了很多,今天一改往日习惯上了很重的妆,可再厚的粉也掩不住她眼角的阴郁。
“不及王妃福气好,求仁得仁。”冯瑶勾了勾唇,目光在沈承君的小腹上轻轻扫过,半垂了眸道:“恭喜。”
“多谢,不过想来,侧妃此番上门,应该不是特意来恭喜本王妃的,几天前东宫的贺礼许侧妃就已经让人送来过一次了。”
沈承君微微直了直身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笑道:“所以,冯侧妃大可有话直说,恭贺之类的,已经有人替你讲过了。”
“那好。”冯瑶很痛快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亭内的其他人。
沈承君了然的一抬手,几位绣娘侍女纷纷退下,不过须臾间,亭中除了沈承君与冯瑶,就只留了一个冬夏抱着云貂纹丝不动。
基于之前沈承君已经被蒋琬用这招刺杀过一次的先例,冬夏笃定了这回冯瑶上门黄鼠狼拜年不安好心,一双眼睛十分警惕的盯着她,不肯放过她任何动作。
冯瑶见状低笑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叹息道:“你们主仆,还真是跟以前一样。”
冬夏听得一头雾水,沈承君却知道,冯瑶指的是上一世冬夏对自己的忠心相随。
“我知道其实你也在等着我上门,这种事,不过是谁沉不住气谁认输罢了。”
冯瑶苦笑了一声,深吸了口气,继续道:“那我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我这次来,是想要请你手下懂得蛊术的人,帮我家太子够恢复清醒。”
这样直白的要求倒是真让沈承君楞了一下,毕竟以往这个冯瑶看着豪爽洒脱,小心思却多,这么痛痛快快的直奔主题,还是头一次,不过……
沈承君往后靠了靠,轻轻挑眉:“太子病重昏迷,该是太医院尽力想办法才对,侧妃问到我这儿,似乎是走错了地方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有必要这么装模作样吗?”冯瑶哼了一声,脸上浮出几丝嘲讽的笑容来,抬眸道:“除了你,这京城还有别人能有本事让太子清醒吗?冥血少君!”
沈承君抚着小腹的手微微一顿,倏地抬眸看向冯瑶。
冯瑶冷笑了一声,说道:“只怪那一世你与太子都走得太早,我在庙里修行时隐约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却从未想过会是你,否则,我一早也不会……”冯瑶声音一顿,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总之是我想差了。”
“侧妃自然是想差了,说得好像是我们家王妃害得太子似的,我们可是找回了太子的功臣。”
冬夏虽然听不大懂冯瑶的哑谜,但是凭她得知了自家主子的身份,就该被灭口个十次八次,于是更加没了好感,嘲讽道:“何况侧妃一向本事大得很,找个擅蛊的人难道不是轻轻松松?怎么还会‘求’到我们王妃这里来。该不会是在故意给我家王妃设圈套吧?”
“擅蛊的人的确不难找,但又有几个能比得过王妃手下的那一个?”
冯瑶苦笑了一声,垂首敛目:“鸾凤的蛊术与巫术同脉相承,对施术人的等级划分严苛,只有更高修为的施术者,才能解其他人下过的蛊,自从太子回京,我也试着找过求过,可是别说是华晟京城,以她的修为就是放眼鸾凤,又有几个能出其二?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找上门来,须知这世上,我最不愿意求的人,恐怕就是安平王妃你了。”
“这倒是句实话,”沈承君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了两下,曼声说道,“所以前几****忽然被勒令禁足,是因为你跑去求了陛下?”
“没错,我去求过了,结果被赶了出来。”冯瑶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恨,握着帕子的手攥得死紧:“他已经完完全全放弃太子了,那个人,我早就不该抱什么希望的。”
这个结果,她其实早该想到,昭德帝如果真的肯顾念父子之情,当初萧睿在围场坠马的时候,他就不会拒绝傾容郡主送上门来的主动示好。
假如那时没有辛玖语在暗中为她跟傾容郡主牵线搭桥,萧睿恐怕早就不治身亡了。
之所以去问,不过是最终不死心,抱着一丝侥幸去赌昭德帝残余的一点人性罢了。
“在这一点上,你比我看得要透彻得多。”冯瑶倏地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沈承君道。
沈承君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她的透彻,是用性命换来的觉悟,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昭德帝的凉薄,就好像现在,他仍旧端着一副慈爱长辈的面孔,转过脸却已经在筹划如何将自己以合理的价钱卖给凤惜鸾。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她与冯瑶还挺有共鸣。
“当然,我也不是白要你做事,前些天你让人已经翻过了一遍东宫,应该没有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吧?”冯瑶忽然问道。
冬夏眸光一冷,冰凉的目光倏地射向冯瑶。
冬青果然是在她手里。
回京前萧桓的人就按照从萧睿口中得到的密室路线搜查过东宫,结果竟然一无所获,那时冬夏还怀疑是不是从冉嬷嬷那里问出了假话,结果被瑶姬一顿鄙视。
“我知道你找得辛苦,冉嬷嬷也的确将人送来了东宫。”说起冉嬷嬷这个背主的奴才,冯瑶倒是真有些幸灾乐祸,继续道:“她自然是被我藏起来了,只要太子醒过来,我立即将人还给你。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萧睿醒过来以后,我们绝对不会再碍你跟萧桓的眼,如何?”
不等沈承君开口,冬夏便冷哼道:“说得好听,我家主子凭什么信你?”
“凭萧睿体内的蛊虫。”冯瑶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冉嬷嬷把冬青送来东宫的时候,也带来了傾容郡主的噩耗,傾容郡主死了,萧睿明明应该陪葬,可他现在还能活着,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给他换了蛊虫?连他的命都捏在你们手里了,难道你们还怕他有机会东山再起吗?”
沈承君低低笑了起来:“你倒是想得通透。”
“是不得不通吧,”冯瑶轻笑了一声,纤眉微挑:“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想着怎么给他最好的,怎么陪他走到最后,结果却又一次等来了他的死讯,如今失而复得,我还能有什么想不通呢。最多,也就是有那么一点儿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就这么放手,但也总比没了命要好。
“就好像六皇子妃,她未必没有不甘,但她却是两世里活得最自在的一个。”冯瑶深吸了口气,看着沈承君道:“何况我虽然不是鸾凤人,但也好歹活了两辈子,有些事情还是知道些的,你现在有了身孕,以后总有别人收拾你。”
“喂,你……”冬夏立即炸毛,手指着冯瑶那含笑的脸。
沈承君却抬手拦住了她,点了点头,“若你真能这么想,我可以答应你。”
“当真?”冯瑶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