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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杀

  快下班前,凌俐到茶水间洗杯子,却看到程律师抱着脑袋,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p>

  凌俐有些好地拉住他:“怎么了?你怎么心情不好的模样?”</p>

  程律师有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几丝无奈:“还不都是你造的孽?这小戚看起来人挺机灵聪明的,结果,笨到令人发指啊!缠了我一个下午,闹得我快疯了。”</p>

  凌俐问了会,才知道戚婉一下午反反复复跟程律师强调着被告人罪重的证据,别人给她掰过来,她还一根筋掰回去,油盐不进的,都快把人惹到发毛。</p>

  她之前指点戚婉去找程律师请教寻衅滋事罪的办理注意事项,戚婉也听话地去了。</p>

  程律师入职五年,人好说话又随和,对所里什么小团体一概不理,也从来不参与,只认真做好自己的事,不多言多语的。这次指点戚婉去寻求帮助,也是考虑到这点。</p>

  可似乎,效果并不好。</p>

  小程律师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看啊,小戚这职业生涯,怕是任重道远。”</p>

  听他对戚婉的评价,凌俐很是意外。</p>

  从茶水间出来,凌俐看着窗边得了指点的戚婉。</p>

  她一边翻着卷宗一边哼着歌,眼睛里跳动着小火光一般的兴奋,一看是刚打了鸡血的模样。</p>

  凌俐忍不住微笑起来。</p>

  她原以为这所里没眼力劲的她一人,没想到这顺顺当当考研究生、轻松过了司考的聪明人里面,也有跟她一样毛病的啊。</p>

  过了五点,凌俐才把辩护词的提纲整理好,之后将卷宗锁到柜子里,仔仔细细检查桌面有没有遗漏的东西,准备回家。</p>

  眼前却闪过藏蓝色有些熟悉的制服,接下来是前台妹纸的声响起:“凌律师,有警察找你。”</p>

  不知道为何会被警察找门,凌俐还傻傻地没回过神,听到别人确认她的身份,只下意识点点头。</p>

  跟着小成进来的两名警察交换了眼神,向她出示了证件,接着说:“我们有些问题需要向你询问,不知道你们单位有没有相对安静的地方,可以供我们工作?”</p>

  凌俐侧眸看了看空空的会议室,点了点头。</p>

  她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警察门,只是不大明白有什么事需要找她。</p>

  等一坐下来,一名警察摊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开始记录,而另一位年长一些的警官的第一个问题,是她没有想到的。</p>

  那位白警官问:“请问你,认识南溪市警察局凌安分局的周庆春吗?”</p>

  凌俐点了点头,有些搞不懂为什么会问起周庆春。</p>

  只是,他们眼里的凝重,让她越来越不安起来。</p>

  一小时后,送走来询问的两名警察,凌俐再也支撑不住,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座位,盯着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一言不发。</p>

  周庆春死了。</p>

  那个八年前开始、时不时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周警官,在三天前,被发现死在南溪的家。</p>

  警察没有问得很深,只是例行公事般的一些问题,如什么时候见过周庆春、知不知道他曾经和哪些人来往过、以及在钟承衡案子宣判后的异常表现等等。</p>

  这些来来回回的问题表明,似乎警方在怀疑,周庆春的死和她家里的案子,有一点联系。</p>

  警察临走前,凌俐按压住心里汹涌的情绪,鼓起勇气问了句:“周警官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p>

  他们对视了一眼,接下来是公事化的回答:“目前还不能确定,等有了具体结果,我们会公布的。”</p>

  得到一个预想之的答案,凌俐怔怔地坐了很久。</p>

  警察简单的介绍,她知道周警官这些日子一直独居。他的妻子因为身体不适去了阜南北面的温泉山庄疗养,他的儿子在春节以后回到了帝都工作。</p>

  因为钟承衡案子追责程序启动,周庆春被停职没有班,平日里来往的朋友也不多。直到前些天邻居闻到楼道里有异味,找了社区的人门弄开了门,才发觉人早死了。</p>

  听闻周庆春的死讯,凌俐心神巨震后,接踵而来的是心乱如麻,细碎的往事的片段涌入脑海。</p>

  一会儿是灵堂里看到披麻戴孝的她,周警官两眼含泪又说不出话的哽咽。</p>

  一会儿又是钟承衡第一次被判处死刑,他亲自送了她去墓地告慰家人,结果空欢喜一场。</p>

  还有因为痛风发作,他左脚略不方便,有些蹒跚的背影。</p>

  一时间沉浸在悲伤情绪里不能自拔,等她察觉到视线模糊起来,忙不迭抬起头的时候,却是一滴泪滑过脸颊,滴在了笔记本,将一排整洁工整的字迹侵染。</p>

  那斑驳的墨色渐渐晕开,明明是渐渐变淡的黑色,在凌俐眼里,却如血色一般。</p>

  已经是六点过,所里剩的人不多,只有戚婉看警察找门,一时不放心没有走。</p>

  见凌俐掉泪,她什么都没问,只默默捡起一旁的纸巾盒,递到她面前。</p>

  等凌俐稳住情绪收起眼泪,戚婉又递给她自己的气垫BB,低低的一声:“妆花了,要不要去补一下?免得被祝主任看到又说你。”</p>

  凌俐摇了摇头,也没心情和她说话,压抑住鼻腔里的一阵酸涩,拿起背包回家。</p>

  在地铁,她被周警官意外逝去而猝不及防袭击的脑袋,渐渐冷静下来。</p>

  现在胡思乱想毫无意义,不管周警官是为什么而死,不管是不是和她家里的案子有关,一切,都要等警方的正式调查报告出来以后,才能有定论。</p>

  三天后,关于在钟承衡案子里承办警察自杀的消息,虽然没有见报,可已经传遍了雒都司法界。</p>

  为此,身在外省的祝锦川还专门打了电话给她,叮嘱了一番。</p>

  一是逝者已逝,让她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把跟她不相关的担子,硬往身扛。</p>

  二是他知道她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但是,要时刻谨记自己律师的身份,工作时候应当清除杂念,以委托人的利益为先,至于宣泄情绪的事,请放到下班时间处理。</p>

  即是安慰,也是敲打,倒是和祝锦川一贯的风格很像。</p>

  知情人吕潇潇什么都没说,连安慰的眼神都没有一个,却每天都给她带来些美味的糕点,什么蛋黄酥芝士蛋糕蓝莓蛋挞北海道蛋糕的,换着花样来。</p>

  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即使凌俐不是南之易那样嗜甜如命,每天能有美味的加餐,还是让她很有些感动。</p>

  身在琼州的南之易,也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事,可能是源自于田正言的通风报信。</p>

  他一个电话打过来,也没说什么实质性内容,只是反复地叮嘱她小心安全,跟她强调要把窗外惹祸的梧桐枝打掉,还让她找人和她一起住。</p>

  实在不行,让她搬到自己家里去过一段时间,跟米粒古丽一起住,总她单身一个人要安全些。</p>

  凌俐被他念叨得脑袋都大了,尤其是关于梧桐枝的事,一通电话里,起码说了十几次。</p>

  终究还是抵不过魔音入耳,凌俐回家真的找到社区的人,将那一簇横着搭在客厅窗台边的树枝砍掉。</p>

  身在大洋彼岸、好久没冒出来凑热闹杨千帆,好像也知道了这事,在微信给她留了长长的一段话,原如下:</p>

  辣炒花甲:番茄妹,听说你最近官讼缠身,不得安宁,老夫甚是担心。恰巧早年于梦里得悟周易之法,以甲骨起卦,测得你三合成局,正南方,大吉!</p>

  装神弄鬼的一段话,他故意把“南”“之”“易”这三个字,弄成字体不同还加黑加粗了,凌俐一眼瞟过去知道这在暗示什么。</p>

  饶是她被这周庆春突然过世的事弄得心情晦暗,看到这段话也哭笑不得。</p>

  杨千帆还真是锲而不舍,自从加了好友后,他在微信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跟南之易有关。</p>

  要不问她南之易的情况,要不总说他俩有暧昧,还把之前因为迷惑王齐假扮情侣的事,一遍遍拿出来说。</p>

  久而久之的,凌俐从一开始看到那带着暗示的话会面红心慌,到现在基本毫无波动。</p>

  据说,博士不在放荡变坏,在沉默变态,道貌岸然的杨千帆变态以后果然画风格外清,走了老年大妈喜欢八卦乱传谣言的路线。</p>

  和以往一样,凌俐根本没心情回他话,看了一眼把手机甩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p>

  这几天,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周庆春的事。</p>

  周警官和他们家,交情不算深,在那件案子发生前,不过是因为时不时在爸爸那里扎针治疗痛风,才让她对这人有了点印象。</p>

  钟承衡案子宣判后,周警官曾经来找过她一次,也跟她表示过,哪怕凌俐不追究了,他也会追查到底,绝对不放弃。</p>

  和钟卓雯一直坚持自己父亲不是凶手一样的固执,周警官,也一直坚持着钟承衡是真凶的看法。</p>

  不可否认他是为了自己身为警察的尊严,和案件被翻盘后对自己职业生涯的不良影响,所以想尽法子也要证明自己当年没错。或者,哪怕是错的,他也要坚持到底。</p>

  可他这些年,一直站在凌俐这边,他一直以来的坚守,也未必没有要让罪犯伏法、以告慰凌俐家人的愿望。</p>

  如果这些天盛传的消息是真的,如果周警官真的是自杀,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让一个一直与犯罪作斗争的老刑警,崩溃都要自杀的地步?</p>

  可惜,周警官已经不会说话,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他可以舍弃生命,已经不得而知了。</p>

  晚六点,凌俐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坐在窗边,沐浴着初春微暖的夕阳里。</p>

  她敲好手里最后的一行字,又将辩护词反复校对了三遍,存到硬盘相应的位置后又发到份自己邮箱里,确保无虞,关电脑下班。</p>

  终于完成这个案子最重头戏的部分,凌俐有些自嘲。</p>

  她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呢!周警官的意外过世,虽然给她造成了一些困扰,还是没有影响到日常的工作。</p>

  对于袁非的案子,这些日子查数据查案子查裁判规则,倒是进展地很快。至于是不是思路正确,还要等周五出差归来的祝大状,给她把把关。</p>

  下班回家,本以为可以放空脑袋好好休息一下,才到小楼下,凌俐发觉又有不速之客找门来。</p>

  看到那高得过分的长腿少女钟卓雯立在花坛榕树下,她揉揉眉心,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p>

  她知道这孩子为何而来,以钟卓雯消息的灵通,无非是周庆春的死。</p>

  然而还是有出乎意料的事发生。</p>

  一向跳脱的钟卓雯,眼神惴惴又老老实实地跟她打了招呼,接着侧头看向一边。</p>

  凌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看到了,她从来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p>

  史美娜从挡住凌俐视线的榕树后转出来,面不带一丝情绪,只淡淡的一句:“凌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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