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分理解了巴扎斯说的“海妖擅长见风使舵”是什么意思之后，我并没有觉得心灰意冷。
如果站在我们面前的是抱着必死决心的斗士，那么的确只有拿起剑来拼杀而已。
但现在盘踞在我和艾丽面前的，是一只有着明确的心智，懂得权衡利益得失，而且又能洞悉对手弱点的强大生物。
我们之间尚有很大的翰旋空间，就好像两个代表团坐在谈判桌上一样。
结果会怎么样还不一定。
这里，一定要往艾丽期望的方向上努力一下。
“但是您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干嘛要屈从于那头龙？”
“大家都知道龙对极光世界做过什么，就算现在与他保持和平，在他重获自由之后，照样还是会消灭我们”
“既然你见过斯鲁卡，所以你肯定也知道，他并不是无敌的”
“所有人联起手来的话，我们还有获胜的机会”
晓之以利害。
不过，说出来之后，我又有点后悔了，如此强大的一只生物，怎么可能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于是我仔细地看着海蛇眼睛的变化。
果然……纹丝不动，如同一幅画一样，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完。
“伊萨杜尔”
她叫了我的名字。
“假如草原上没有了草，那么羊群会怎么样？”
“饿死？”
我只能根据她的问题表面上的意思进行回答，但我也知道海妖之王的意图肯定不是这个，她是想要表达点别的。
“对，饿死，作为一个生物出生在这个世界中，就要吃东西”
朴素的真理。
“而我们海妖，正在面临饥饿的威胁”
哈啊？
这一点我可看不出来，刚才经过的街道和市集，都很热闹，一些高级的文化活动也显示出安然和高贵。
虽然从物产上来说可能比不上黎明山脉那么富足，但要说这座城市面临着饥饿，我是不信的。
如果和人类世界里，记者们冒险从非洲带回来的照片相比，我敢说这座城市绝对没有饥饿感。
“你是人类所以可能不了解，从雾岛再往西，最多百公里，海洋就陷入了沉寂”
“冰冻之海，那是一片看不到海底的死寂虚空，和你们人类世界的宇宙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极光世界只有一片陆地，是山形的大陆架露出海洋的部分，所以往远离陆地的方向前进的话，海洋会变得越来越深。
由于阳光仅仅把温暖送给大陆，所以离大陆太远的海洋就是一片低温的不毛之地，被称为冰冻之海。
“我们海妖的主食，鱼类，只能生存在靠近大陆的浅海”
“而现在，它们的数量正在减少”
喔……怪不得从传送门进入西海之后，我就感觉到这片海域似乎比人类世界的海洋要空旷的多。
“北海的海怪正在肆虐，它们变得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狂躁”
“那些巨型生物会捕食大量的鱼类，在横扫北海之后，它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偏向南方”
“最远甚至会入侵到西海雾岛”
“我们的食物正在锐减，以至于不得不冒着危险爬上陆地，在蛮荒峡谷和穴居人争抢猎物”
“有些海妖开始迁徙回南方的海洋，但那片未开拓的海域里藏着更多危险”
原来如此，在之前看到有海妖从陆地方向游回来，随身带着一些口袋，原来是去陆地上捕猎的。
不过，北海的海怪？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
而且，食物在减少，这和现在的局势又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因为吃的少了就投降吧。
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的什么缘由？
我心里突然感觉非常不妙，难道说……这一切都和龙有关？
“我从看到斯鲁卡的第一眼就知道，海怪肆虐是他捣的鬼”
果然是这样，这只海妖直言不讳。
“那我们不是更应该联合起来推翻斯鲁卡吗，你们海妖比我们精灵有更多的理由同龙作战”
巨大的海蛇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一条巨大的尾巴翘了起来，显示出她的情绪有点激动了。
“海妖，斗不过龙！”
“不论经历多少万年，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别说是龙，就算他仅仅把北海的海怪驱赶下来，就足以毁灭我们的城市”
“更何况……”
说着，海蛇把她的头颅偏向了另一边，隐藏起她那只橘色的大眼睛，用头颅另一边的眼睛看着我们。
这只……像蓝宝石一样，带着海洋的波纹的蓝眼睛，中心立着一条月牙一样的黑色瞳孔。
它散发出来的目光没有了掠食者的凶猛和威慑力，换以一种睿智和镇静的印象，聚焦在我和艾丽身上。
魔力的气息改变了，这只眼睛上加持着不同的魔法，所以显现着不同的颜色。
“……更何况，我看到的斯鲁卡，是不能被杀死的”
“不能被杀死……是什么意思？”
海妖之王的目光稍微凝滞了一下，似乎在搜索自己的记忆。
“那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巨大的蓝眼睛里面显露出了叹服的神色。
“龙的躯体仍然在那个钻石结界里，躺在黑火山脉的某处”
“但他的灵魂却在世界中游荡”
“正如你无法杀死已经死去的东西，世界上没有什么方法能杀死一个灵魂”
“如果想要与他对决，就只能打破钻石结界，把龙重新放归这个世界”
“而那正中龙的下怀”
“我的视界，看到他仍然存有进化的可能性”
“当他的阴谋最终得逞的时候，将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强大”
巨蛇的那只蓝色的眼睛，被恐惧的阴影笼罩，让这只巨型海蛇看上去无比怯懦。
“我们海妖，不是龙的对手……”
艾丽似乎对巨蛇的言辞不感兴趣，她正在不紧不慢地分析海妖之王的魔法。
‘她的眼睛……’
‘加持的是原始的海妖魔法，洞悉猎物的弱点，预测猎物可能进行的反击，从而让施法者在捕猎过程中始终占据先机’
‘喂，你倒是想想怎么才能说服她啊’
‘哦哦……’
这个小家伙，刚表扬了她的外交策略，立马就掉链子。
“不过……”
说着，这条海蛇的眼睛里稍微有了点光亮。
“艾丽赫安娜公主，你运气不错”
“哦？”
“伊萨杜尔兄妹给你和黎明山脉带来了转机”
巨蛇的那颗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光芒好像穿透了我，正在窥探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如果只单论这个人类和他的妹妹，任谁都很弱”
“但是他们的存在会成倍地增加迈斯皮尔和艾丽赫安娜的实力”
“你们的优势在于组合”
巨蛇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某种美妙的可能性，让她从恐惧的阴云中稍微走出来了一点。
“的确，斯鲁卡强大，但并非完全没有弱点”
“你们黎明山脉是对抗双方中的弱势一方，谁都无法保证你们一定能获得胜利，但也并非完全无力招架”
“所以……我决定买个保险……”
没想到从这条蛇的嘴巴里说出了一句时髦话。
好像一个久经商场的投资客一样，聪明地判断着利益得失。
“海妖和黎明山脉会保持和平”
这句话一出来，我和艾丽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们能够对斯鲁卡取得均势，海妖将会背弃那条龙，成为你们的盟友，这种力量上的此消彼长，将会帮你们占据优势”
“在那之前，任何一只海妖都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不会帮斯鲁卡削弱你们”
艾丽心花怒放了。
在公主大人看来，海妖之王做出的这个决定，实际上已经构成了隐蔽的同盟。
“谢谢您，萨萨莉莱努兰，有了这个保障，我们黎明山脉就能集中力量对抗斯鲁卡了”
海妖之王点了点头，似乎在确认这个同盟的成立。
真的如巴扎斯说的那样，海妖的确是非常擅长见风使舵。
巨蛇的目光又停在了我身上。
“以你人类的观点来看，我们海妖是显得很势利”
“但你如果也和我们一样生活在险恶的海底，你也会变得和我们一样”
“一切，都是为了繁衍生息……”
海妖之王的那只巨大的蓝眼睛看上去严肃无比，她说出来的道理，也我无法反驳。
因为我从未生活在海底。
但是海妖之王所说的话也提醒了我一点，既然我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那么我应该和这些海妖们要有所不同才对。
从最开始，只听见燃烧魔咒四个字，就能让我全身发烫，之又前被那头龙的魔法吓得颤栗绝望，再到现在，我第一次开始相信，即使是这样弱小的我自己，也能走向胜利。
因为我不是孤身一人，我的身后有强大的黎明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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