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皇帝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已经到了化境, 但仍是给瑞王的这句话震的破了功。
而太子赵徵,李太监以及如妃几人,也都完全的惊到不知所措。
其中赵徵其实也想开口询问瑞王, 但是皇帝已经先问了,他只能怔怔地看着瑞王, 心中的混乱就像是春日的柳絮,秋日的雨,剪不断理还乱。
瑞王道:“回父皇,儿臣想要娶郝四方之女, 平平……为我的王妃。求父皇恩准!”他说完后,再度认认真真地俯身磕了头。
皇帝感觉有人迎面泼了自己一脸的冰水,狼狈难受, 突如其来,而无法抗拒。
不过这总算让他清醒了过来。
但就算是明白了自己听见的并没有错,皇帝却几乎不知要如何应答:“你……”
他短促地出了一声后, 终于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瑞王当然清楚的很。
他正要回答,却听见太子赵徵道:“父皇!四弟才经历生死,惊魂未定的, 还是让他先回王府调养一段时间……”
“怎么,”不等赵徵说完, 皇帝冷笑:“你怕他这一趟撞坏了脑袋?变成了个傻子?”
“当然不、父皇……”赵徵被怼的哑口无言。
皇帝眯起双眼看着瑞王:“怪不得你肯为了郝四方不惜性命,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看上了郝家的那女孩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就知道她是女子的?”
瑞王早在大理寺门前看见无奇的那一眼,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把这层窗棂纸挑破。
远远地看着她,或者靠得太近而无法表露心迹,他已经受够了。
想要明媒正娶的拥有她, 想要肆无忌惮地拥她在怀,她身上能穿的只有他的衣裳,也不许别的什么男人……尤其是蔡流风仍是觊觎地盯着她!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的想要一个人。
想要得到一个人。
瑞王静了片刻,道:“其实从那次带了斐儿去神鹤园林,就已经知道了。”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那时候他只是怀疑而已。
皇帝闭了闭双眼,眉头微蹙,然后他对太子道:“你听见了?你先前还把郝无奇关在大理寺要严惩不怠,如今可倒好,堂堂的瑞王却是明知故犯,你说,他这玩忽职守知法犯法之罪,又该怎么算?”
赵徵道:“父皇,瑞王……瑞王或许只是一时的、被人迷惑了。”
他满心里要给瑞王开脱,又找不到好的借口,只能把所有都隐隐地推到无奇身上去了。
瑞王却忙道:“太子殿下,您不必袒护我,您也知道,我是不会给什么人迷惑的。”
本来当着皇帝的面儿,太子赵徵不便如何,如今听了瑞王这么说,实在忍不住了,竟不顾一切地呵斥道:“你还不住嘴?我真不知那个郝无奇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忘乎所以,别的也罢了,为了她竟肯跳那玉龙河?如今就算当着父皇的面,我不妨也先说一句,就算你给她蛊惑的跟她许了什么话,我也是不赞同她做你的王妃!”
赵徵在皇帝跟前从来都是谦谦温和,一点锋芒都没有,这次却是自打他出生以来破天荒第一次。
连皇帝都不由挑了挑眉。
而赵徵对瑞王说完后,便向着皇帝跪倒,道:“父皇,儿臣觉着那郝无奇品行不端,不堪为瑞王妃,父皇千万不能答应!”
皇帝的脸色淡淡的:“瑞王,你听见太子的话了?”
瑞王没想到赵徵会这么激烈的反对,他有些意外还有点失望,闻言道:“是。不过儿臣知道,太子哥哥也是为了儿臣着想,但是儿臣心里有数,儿臣已经打定主意,非她不娶。”
就像是无奇打发秀秀时候说的那一番:非卿不娶。
如今误打误撞地成了他的台词。
赵徵气的脸色立变,呼吸都紊乱。
皇帝笑了笑:“刚才太子说,你跟郝无奇许了什么话,怎么……你跟她是两情相悦暗度陈仓了?”
瑞王略窘,摇摇头道:“回父皇,并没有……她甚至、不知道儿臣的心思。”
赵徵有点意外。
皇帝道:“哦,这么说还是你一相情愿啊。真是出息了,先前皇后送你那么多宫女,你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碰,京城里那么多名门淑媛,你也没一个看在眼里的,这是怎么开了窍,看上一个郝无奇!你可知道她的事儿闹得多大,悄悄地赦免了她,就已经是开恩了,如今还要她做瑞王妃,就算朕答应,只怕满朝的文武也不会答应。”
瑞王不急也不慌:“既然是王妃,便是儿臣的妻子,何必在意文武百官答不答应,父皇,儿臣生平第一次看上这么一个人,恳求父皇……”
皇帝怒道:“冥顽不灵!”抬手一拂,将身前桌上的一个琉璃盏挥落在地。
琉璃盏发出清脆的响声,碎裂成片,原先盛在其中的各色瓜果也滚了一地。
瑞王脸颊上一疼,原来是一块迸溅的琉璃碎片擦过他的脸上,血滴很快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滴滴打落在膝下光可鉴人的水磨金砖上。
赵徵最先看见,急忙扑了过来:“景藩!”
如妃跟李太监在皇帝发怒的时候都跟着跪倒,听到太子的叫声,才看见瑞王竟是受了伤。
郝府。
马车才停住,就见蔡采石跟林森两个站在门口,林森更是雀跃地叫道:“小奇!”
直到见阮夫人露面,才赶紧收敛些,先向着夫人行礼。
阮夫人瞅了他们两人一眼,微微一笑:“小蔡公子跟林公子都在呢。”
蔡采石忙道:“是,我们原先要去大理寺的,听说郝大人回来了,便忙先过来瞧瞧。”
林森也喜滋滋地说道:“小奇也没事了?这总算是雨过天晴。”
无奇看到他们两个,自然高兴,本能地就要打招呼,但见阮夫人淡淡的,少不得先忍住了。
阮夫人扫了无奇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自行向内而去。
身后林森跟蔡采石立刻冲到无奇跟前,林森问道:“怎么样?隐约听说是皇上传了口谕,是真的?”
蔡采石却小声道:“为什么夫人也去了大理寺呢?”
无奇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再跟你们说。对了还有一件好事,瑞王殿下也平安归来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亲眼所见。”
这实在比她自己能离开大理寺还要让她开心。
林森也笑:“是是,我们也听说了,既然你亲眼看见自然无碍。唉!总算是能放心了!”说着他又打量无奇身上:“这是谁的衣裳?看着有点眼熟。”
蔡采石却早看出来这是蔡流风的袍子,忙咳嗽了声,问道:“为什么夫人的脸色不太好似的?”
几个人边说边往厅内而行,此刻阮夫人快他们一步在前头,里头郝四方当然得知了消息,早先迎了出来:“夫人!”
他的眼中却先是有夫人的,也不管有没有人,便上前将阮夫人抱住:“你去哪儿了?回来不见人,可把我急死了!”
阮夫人轻轻地抬手在他胸前一推,郝四方才松开了手。
“没事了?”阮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看着倒是无碍。
郝四方笑道:“没事了,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夫人没为我担心吧?”
阮夫人一摇头,却道:“有一个能叫我省心的就好了。”
此刻无奇也走了进来,一看到郝四方,立刻飞跑过来:“爹!”
她是很清楚郝四方这次确实危难,当时听李靖说那话的时候,以为从此再也不能见到父亲了,简直痛心彻骨令人丧失理智,如今见到了郝四方活生生在跟前,心头一热。
无奇跑到跟前,张手把郝四方抱住:“爹!”
郝四方忍着臂上的疼,也顺势抱了抱她,笑道:“哎呀,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无奇慢慢地松开手,又问:“您都好吗?没受伤吧?”
郝四方虽然带伤,但不想让妻女担心,便笑道:“没有,你爹我是谁,这世上能伤到你爹的还没几个呢!”
冷不防阮夫人在身后淡淡道:“这种大话就别说了,容易打脸。”
郝四方唯夫人的命是从,即刻笑道:“夫人训的是,我再也不乱说了。”他说了这句,又看了眼无奇,脸色忽然起了一点变化:“夫人……你才去哪里了?”
阮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只见蔡采石跟林森正各自带笑站在无奇的身旁,她便道:“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什么?也不怕人笑话,还不回去赶紧换下来!”
郝四方也忙道:“就是,听你娘的话,快赶紧去吧!”
无奇只好答应了,蔡采石跟林森见她要走,当仁不让地竟然跟着去了。
阮夫人皱皱眉,本想拦住他们两个,转念一想,却没有出声。
此刻郝四方凑过来:“夫人,你到底去哪儿了?”
阮夫人淡淡道:“我都没问你去了哪,只管问我做什么?好端端地把女儿带回来就是了。三江呢?”说着往内就走。
“漕运司无人主持,我先前打发他先回去了,”郝四方立刻跟上,又忙解释:“夫人你错怪我了,我不是刨根问底,我是、我是要要紧的事,不对,是天大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阮夫人仍是波澜不惊的。
郝四方见丫头离得远,便靠近了阮夫人耳畔低低道:“瑞王殿下他……”
阮夫人脚步一停,看了郝四方片刻:“这件事啊,我也已经知道了。”
“啊?”郝四方愣了愣,“那、你见过瑞王殿下了?”
“才在大理寺门口见过。”阮夫人答了这句,径直往上房仍去。
“大理寺?”郝四方嘀咕了声,又急跟上:“夫人,我还没说完呢,瑞王殿下不仅已经知道了平平是女孩子,而且他……”
“他怎么样?”阮夫人不以为意地问。
郝四方咽了口唾沫,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他竟跟我说,想要娶平平呢!”
“什么?!”这一句话,却让云淡风轻的阮夫人陡然色变。
她站住脚瞪向郝四方:“你再说一遍?”
莺莺她们见情形不对,早先又退后了数步。
郝四方便低低道:“是这样的,是瑞王殿下亲口跟我说的。”
阮夫人直直地看着夫君,过了半晌,才深呼吸平了平心绪,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她便转身进了院子,到了里屋,才让郝四方将经过细细说来。
原来昨儿在神鹤庄院,瑞王夸赞郝四方也养了个好女儿,郝四方得意非凡,正高兴中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这才忙翻身跪地。
本以为大祸临头的,谁知瑞王却亲自起身走过来,竟将他轻轻地扶了起来。
当时瑞王道:“郝大人不必惊慌,本王并不是要兴师问罪的。”
郝四方战战兢兢,不知怎样。
瑞王和颜悦色道:“其实本王早就知道了平平是女孩儿,但因为惜才,所以并没有说破,本来想等一个天时地利的机会再料理此事。谁知今日事出突然,如今京内只怕已经都知道了。”
郝四方没想到一环接着一环,暴风骤雨似的,他惊问:“王爷您说的是真的?如果是这样,我府里跟平平是不是会有危险?!”
瑞王道:“本王想来,应该是有惊无险的。郝大人倒也不必先忧心。”
郝四方却毕竟关心情切,白着脸道:“原先要平平扮作男子,是我的主意,若是皇上要处置,要怎么都行,杀我的头也行,只求不要连累我家里人。”
瑞王道:“郝大人放心,本王的心意跟你是一样的,本王同样也不想平平有任何事。”
郝四方微怔:“王爷……求王爷开恩,替我想想法子!”他像是捉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似的,又要跪下去。
瑞王扶着他的手臂:“郝大人别总是跪了,本王承受不起。”
郝四方越发呆住了,竟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承受不起”,他漕运司的人跪王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瑞王看出他的疑惑,微微一笑道:“本王跟郝大人挑明平平的身份,一来是瞒不住了,势在必为,二来,也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郝大人商议。”
郝四方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举足轻重”了,王爷竟然还有“重要”的事情跟自己商议,他惶恐地说道:“请、请王爷明示。”
瑞王把他摁回了椅子上,自己却并没有坐,仍是站在他的跟前。
郝四方差点又弹起来,却给瑞王的手轻轻压着肩头,无法动弹。
只听瑞王道:“本王,知道平平是女子而没有说破,一来的确是惜才之意,二来,却也有自己的私心。”
“私心?王爷……下官不明白。”郝四方忐忑,更觉糊涂。
瑞王的声音很慢,像是要让他听的更明白些:“本王的私心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喜欢平平,想要……她做我的王妃。”
虽然瑞王很有先见之明地把郝四方“安”在了椅子上,但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郝四方还是一阵不由自主的身形乱晃,就像是虚空中有无形的一阵飓风卷来,吹的他左摇而右摆,风中凌乱之。
要不是瑞王扶着他,恐怕要硬生生地就跌到地上去。
瑞王注视着郝四方,像是没等他的回答而直接看到他的心里去:“郝大人,这便是本王的私心,这件事本王尚且没跟任何人说过,您是平平的父亲,今日这般情形,索性先告诉了您,还望郝大人……成全。”
郝四方不敢“成全”,但也不敢直说“不能成全”。
给瑞王逼着坐在椅子上,给他的目光注视着,这让郝四方感觉,还不如先前落在贼巢之中的感觉自在呢,至少那时候有孤注一掷的凶狠跟果断,但现在他浑然已经忘我,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听郝四方将经过说了后,阮夫人也略带凛然地问:“你可答应他了?”
郝四方深深呼吸,道:“我、我虽然不敢违抗王爷,但我想、这种关乎平平终身的大事到底不能不经过夫人的,所以我、我只冒死说……要跟夫人商议。”
阮夫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还好,还好。”
郝四方道:“夫人,王爷怎么会对平平、我看他不是说笑,是当真的……刚才我看到平平后就想到这件事,你好不好问问平平,是不是她跟王爷做了什么?或者她跟王爷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了?”
“没有!”阮夫人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已经问过了。”
“真的?!”郝四方吃惊,又忙道:“可是夫人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阮夫人回想在大理寺门口瑞王那般旁若无人,她甚至笃定,假如当时自己不在场的话,瑞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当众……
她咬咬牙:“何必我想,瑞王对平平的心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郝四方瞪大了双眼。
他对于瑞王自然是敬畏有加的,可突然间瑞王要当自己的女婿,这、这从天而降的“喜”,却着实过于沉重。
就像是愚公移山里的“山”,像是佛祖压制孙大圣的“五指山”,像是压顶的泰山,总之,过于大的“喜”,也实在叫他不敢伸手去接,弄的不好会不堪承受直接被压死。
郝四方理了理头绪:“可是毕竟是瑞王,他亲自对我开了口,难道我们就不理会?而且平平的身份暴露,以后总要谈婚论嫁,一般人家只怕不敢要这样的媳妇……”
郝四方没说完,阮夫人拧眉道:“胡说什么?难道平平还非得找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嫁了吗?还轮到别人对她挑三拣四的吗?与其这样,那不如不嫁,难道你要把她扔出去?”
“不不不!夫人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为了平平以后着想嘛。”郝四方赶紧举起手来。
阮夫人哼道:“倘若高不成,低不就,那也不必委屈。你放心,瑞王那边若还有话,我自然去应付。至于平平,我已经想好了,原本就打算让她辞官的,如今正好!这两天,我就会送她去清流娘家,大不了不回这京城了!”
后院。
无奇带了蔡采石跟林森回到自己房中。
宁儿早听说她回来了,见她这般打扮也吓了一跳。
无奇把蔡流风的那件外袍脱下来,犹豫了会儿,交给宁儿:“去好好地洗出来。别弄坏了。”
宁儿答应捧着去了。无奇又飞快地洗了把手脸,因蔡采石跟林森都在,她不便就先去收拾,只道:“你们两个是从吏部来的?蔡大哥现在干嘛?”
蔡采石道:“大哥正在查那个张巡,找了几个同名同姓的,都已经看管了起来,至今为止也没有什么表现异常的。”
林森道:“说来瑞王殿下既然死里逃生,那个李靖……会不会也没死?他会不会又出来闹事?”
无奇一怔,想想当时的情形,想到自己以为郝四方出事时候的心情,一股寒意从背上爬过:“我是不愿意再跟他照面了,说他不是李靖吧,那份算计跟心机,又实在叫人害怕。”
蔡采石见丫头不在,悄悄道:“你别只管问这个,我只问你,如今事情到了这地步,以后会怎么样?”
无奇愣住:“以后……”
蔡采石道:“刚才夫人跟你回来,可同你说什么了不曾?”
“没……”无奇刚要回答,突然想起阮夫人问自己有关瑞王的事情,脸色便有点不自在。
正在发怔,忽然林森道:“小奇,这是什么?”
无奇定睛一看,见林森手中拿着的,赫然正是那个瀛洲使者送给瑞王的剑玉,那天晚上她去谒见瑞王,瑞王送给了自己,她一直摆在桌上。
这剑玉本是给小孩儿玩耍的,手持剑柄,挥舞着那个小圆球,倘若圆球能够正落在中间的剑尖上,便算成功了。
林森因为从没见过这个东西,自然不会玩,只顾摇晃那个圆球,又笑问:“哪里来的古怪玩意儿?”
无奇便随口指点了他几句,林森知道了怎么去玩,但是挥了几次,那圆球却始终无法准确地落入剑尖之中,屡战屡败倒是激发了他的干劲,便闷头在旁边试练。
三人正说话中,秀秀跟窦玉两个也跑了来,窦玉叫道:“表哥!”上前抱住无奇。
秀秀本来也满眼惊喜,可突然想起无奇之前作弄自己,便不上前,只站在门口,嘟着嘴翻了个白眼。
无奇给窦玉抱住,笑道:“玉儿怎么啦?”
窦玉道:“玉儿很担心你。”眼睛里就有泪花闪闪的。
无奇有点感动,摸着他的头道:“没事的,不怕。”
此刻林森因看到了表姐,忙提着剑玉走过来:“秀姐姐,您瞧这个东西好不好玩。”
秀秀瞥了眼:“这是什么?”
林森笑道:“小奇说这是东瀛的玩意儿,叫什么剑玉的,只是我还不太会弄。”
窦玉听见有好玩的,就也看了过来,无奇感念这孩子一片真心,便对林森道:“那本是小孩玩的东西,你给玉儿,叫他拿着玩去。”
林森爱屋及乌,因为秀秀的缘故对窦玉当然也是另眼相看,便大大方方地把剑玉给了窦玉,又教他怎么玩儿。
无奇道:“开始玩的时候毕竟生疏,练得时间长了就容易了。”
窦玉见这玩具花花绿绿的,果然新鲜,便道了谢,起初在屋内,后来索性跑到屋外去练习了。
这可得了林森的意,他便立刻缠着秀秀,说长道短,非常亲热。
秀秀同他说着话,眼睛不断地打量无奇,当初以为她是男孩儿的时候,就对她的相貌一见倾心,如今虽知道是女子,但这张脸还是叫人喜欢的很。
忽然想……这样半点脂粉都没有,还这么好看,假如扮回了女孩儿,不知更该是何等的绝色呢。
想到这儿心里竟有点惆怅。
蔡采石见无奇才回来,还没安定,想必以后的事情也还没有头绪,就不打算追问她。
于是便叫了林森:“咱们是偷跑出来的,还是先回去吧?”
林森自然而然地对无奇道:“小奇不一起吗?”
无奇跟蔡采石都愣了愣,然后无奇笑道:“我今儿是不能去了。”
至于以后能不能去,再说。
林森有些回过神来,正要先告辞,小丫头来说:“二门上小厮来告诉,有个什么慈幼局的江大人来求见。”
无奇微怔,继而道:“知道了,请他到厅内等候,我即刻便去。”
当下便跟林森蔡采石道:“我送你们出去,顺便再见见江执事。”
林森道:“这江执事跟你很熟吗?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无奇道:“说来认识也有好几年了。他大概也是听说了我的事情,所以过来问问。”说着回头跟秀秀道:“表姐你先自便,我去去就来。”
秀秀本来想等蔡采石跟林森走了后,可以正经跟无奇说几句话,又听她要去见客,便有点不高兴,跺脚哼道:“忙忙忙,还是这么忙!”
而无奇同林森蔡采石一路往外,将到厅上,隐隐地听到小孩子的笑声,正是窦玉。
又走了两步,却见厅门口上,窦玉正跟江执事站在一起,江执事手中拿着的却正是那个剑玉,只见他手腕轻轻地一抖,没见怎么格外动作,那小圆球飞舞而起,然后“哒”地一声,准准地落入了中间的剑刃里。
窦玉拍掌笑道:“好厉害!快教教我!”
江执事才要说话,忽然抬头看见他们三个,便笑道:“这个就是个巧劲,多练练就会了。”说着把剑玉还给了窦玉。
林森也先走过来,啧啧称奇:“江大人,我刚才弄了那么久一次也没成,没想到你这么能耐,难道你以前练过?”
江执事谦逊道:“并没有,这个也是碰运气的罢了,我想是因为慈幼局里也有不少给小孩子玩的东西,我多多少少都摸过,经验至少要比你们多些。”
蔡采石行了礼,知道他来找无奇有话,便叫了林森先去。
无奇请了江执事到厅内落座,小厮送了茶进来。
江执事便含笑说:“我来的冒昧了,不过实在是邱大人从昨儿一直催我,刚才听闻你回来了,我才忍不住过来看看。”
无奇道:“又劳两位惦记了,如今总算是风平浪静。”
江执事点点头,又皱眉道:“平公子原来真的是……一位女公子吗?”
“之前是情非得已,还请不要见怪。”无奇笑道。
江执事难掩愕然,又重新看了无奇一遍:“说的哪里话,怎么会见怪呢,只是万万想不到而已,是我失敬了。”
见他竟然站了起来,无奇忙道:“您千万别,以前怎么待我的,以后还仍旧一样才好。不然我以后不能去慈幼局了。”
江执事站住脚,感慨道:“我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啊对了,昨日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有的说瑞王殿下如何,有的说你又如何,得亏那些孩子们不知道你有事,不然恐怕都要担心的睡不着了。”
无奇道:“昨日的事情的确惊险,只因贼人过于狡诈,不过幸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江执事皱眉:“这贼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竟这么厉害,连你跟瑞王殿下这般人物都几乎中了他们的圈套?”
无奇说道:“此事说来甚是离奇,恐怕江大人也未必相信呢,别说是外人,就算是我这个当事人,现在还像是在做梦。”
“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奇叹道:“那为首之人,自称自己是李靖转世的,意图对瑞王殿下不利。”
“什么?李靖?莫非是那个有名的大唐军神李靖?”
“真是此人。”无奇皱眉道:“我本来不信,但他的言行举止,以及那份心机,想来实在令人恐惧,幸亏他已经……”
“已经怎么样了?”江执事忙问,又道:“我隐隐听闻他跳了崖死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无奇沉默了会儿,终于道:“我倒是也盼着他就死在玉龙河里,不然的话,有这么一号人物在,总觉着寝食不安啊。”
江执事道:“这人当真有这么厉害?竟也让你如此忌惮?”
无奇叹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时候不亲眼所见,真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江执事摇头:“幸而我不在清吏司,这种棘手头疼的事情,不必我管。但是……公子你呢?以后……”
无奇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以后恐怕未必就能还留在吏部了。这次死里逃生已经不易。”
江执事眉头紧皱:“我也说句不该的话,虽然说,历来极少有女子为官,但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且平公子又这样的一身才干,若从此退出,实在令人遗憾。”
无奇笑道:“罢了,正如您说的,留在清吏司所做的都是棘手头疼的事情,从此我不管了,倒也清闲自在。”
江执事一想,也笑了:“说的对,我虽然觉着你退出吏部辜负了一身才华,但也胜在远离是非,比如这次的生死历险自然也不会再有了。邱大人知道了,也许会松口气吧?不过你若不去吏部了,有时间的话,倒是该多去慈幼局,你知道那些孩子都喜欢你,若知道你是姐姐不是哥哥,只怕更加亲热呢。”
无奇笑道:“岂有此理。”
江执事笑说:“对对,是我说错了,不管是姐姐还是哥哥,他们都是喜欢亲近你的。”
说到这里,有丫头来道:“夫人那里询问来的是什么客人?叫别怠慢了。”
江执事忙站起来道:“说来我也该去了,这次委实唐突。”
无奇道:“很不必这般,以后若是有事,只管来找我就是了,我可不想因为身份恢复了,便跟大家都隔阂了。”
江执事望着她频频点头:“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了,也好给邱大人宽心啊。不然他真恨不得自己亲自来了。”
无奇亲自送出了二门,彼此作揖告别。
目送江执事随着小厮离开的身影,无奇的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她缓缓回身,眉头不知不觉中皱起。
回到屋内,吩咐宁儿准备了洗澡水。
无奇泡了澡,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裳才觉着清爽了好些。
宁儿小声道:“从此后就不必紧着穿男装了吧?还有那裹胸……是不是也该除去了,总是那么捆着,那胸都……”
无奇忙道:“闭嘴,瞎说八道。”
宁儿嘟嘴道:“我也是说正经话,为姑娘着想嘛,怎么总骂我。”
她嘀咕了这句,心里想着自己的主子从此后身份大白于天下,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她便极为得意。
又对无奇道:“皇上可真是宽仁圣明,是古往今来头一号的明君了,也许是皇上知道你能干,做的都是大好事,所以才特赦了。”
无奇听到这里,便想起阮夫人跟李太监在一块儿的情形,以及在回来的马车上阮夫人那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有些情分,是不能轻易去动的。”
“情分”,什么情分,到底是跟谁的情分。
但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却是她刚才想通了的另一件。
无奇道:“叫门上备车,我要出去。”
宁儿很震惊:“啊?才回来不到半天呢,怎么又要出去?去哪儿啊?”
正要答话,门外是阮夫人的声音响起:“是啊,你又要去哪儿?还没野够吗?”
说话间阮夫人已经走了进来,无奇赶紧陪笑:“娘,我不往别处去,只是想到一件要紧的事情想要去吏部一趟,找蔡大哥的。”
阮夫人道:“是跟吏部有关的事?你以后不在那里了,就不用多操心了。”
无奇一愣,虽然她早就猜到了,但亲耳听阮夫人说起,心头仍是有些跳跳的。
阮夫人道:“宁儿,给姑娘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启程去清流。”
无奇大惊:“娘,你让我去清流?”
阮夫人望着无奇:“你这么吃惊做什么,当初你说不做官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让你去清流住一段时间,如今正好。反正你祖母那里先前已经知会过了,她也盼着你去呢。”
“可、”无奇迟疑:“这么快?能不能缓两天?”
阮夫人冷笑道:“你觉着快吗?要不是你爹求情,你今晚就得走!”
“啊?”无奇叫起来:“为什么?娘,你把我当成逃犯了吗?”
阮夫人淡淡道:“当然不是,逃犯还能自行逃呢,你能吗?”
无奇忍着笑,无奈地求:“娘,我答应明儿就走,不过我现在手头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好歹让我……”
“天大的事情也不行!”阮夫人斩钉截铁的:“你一步也不许出府,哪只脚出去,就打断哪只,两只都出去,便都打断。”
无奇愁眉苦脸,讪讪道:“把我打残了,对您有什么好处嘛,总说吓人的话。”
“这还算吓人?”阮夫人哼道:“比大理寺的诏狱还吓人?打断了腿,还能养着你,总比你在外头野马似地乱窜掉了脑袋要好。”
阮夫人不由分说吩咐了一番,又叫宁儿等赶紧收拾东西,又命他们好生看着无奇不许她出外,不然连他们的腿也要打断。
临走,阮夫人道:“你也不用想别的,从现在起,还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来,一概不能见。你就乖乖地在这儿等着明日去清流。”
好歹送了夫人回去,天色却也不早了,无奇心急如焚。
本想叫个小厮去请蔡流风来一趟,可阮夫人放话不许她见人,就算请了蔡流风来,只要夫人不发话,她也见不着的。
若不是怕惹了母亲不快,只怕就要□□而出了。
正在坐井观天无计可施的时候,却有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房中。 w ,请牢记:,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