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声音一下下?在耳畔敲响, 火星乱窜中，夹杂着孩子们兴奋?欢呼声。

　　烟雾缭绕着夜色，炉火?光影身侧明灭, 像是谁闪烁不定?心情。

　　蔡流风没想到无奇一张口?出?竟是这样一句。

　　有那么一瞬间他愣住了。

　　“你……说什么？”蔡流风有些弄不懂无奇真正?意思。

　　这个话题，显然不像是谈论什么诗词歌赋一样让人心情愉快而滔滔不绝。

　　平日里一看到蔡流风, 就自觉着欢喜，但现在, 竟连抬头跟他对视都变得异常艰难。

　　无奇垂着双眼道：“蔡哥, 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你有没有……”

　　她?心里发出?声音也像是铁锤击落?响动，刺耳尖锐。

　　无奇竭力让自?脑筋动起来, 想找一种容易说出口?法子：“你对我，是跟对小林子、和小蔡一视同仁?，还是……还是不一样?？”

　　蔡流风有些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他反而释然地轻轻笑了笑。

　　?来他就在想该在什么时候向无奇袒露自?心事, 没想到这一天?猝不及防地来了。

　　“只是这样？”他含笑看着无奇，甚是温柔且释重负般道：“你早该知道啊，我对你?确跟对他们都不一样。”

　　无奇有些窒息。

　　她几乎不敢?下去, 而想拔腿逃走。

　　飞快地扫了蔡流风一眼, 昔日这清雅端正?脸孔，突然在她眼前变了样子。

　　他眼波流转?多了几分……令她心头惶恐?“情意”。

　　无奇颤声?：“你、你是什么意思？你真?对我、你……”

　　蔡流风见她期期艾艾，便上前一步，注视着无奇道：“小奇，其实我早该告诉你?, 只是、没找到合适?时机，也是怕吓到你。”

　　无奇瞪双眼：“什、什么？”

　　“我……”蔡流风清清嗓子，让自稍微冷静些，才说道：我心里, 把你当成……最喜欢?那个人。”

　　“喜……”无奇连重复?勇气都没有了，耳畔嗡嗡作响。

　　蔡流风?脸有点发热，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人表白心迹，就算再怎么镇定从容也有些慌张，甚至也沾染了无奇?语无伦次。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机在这里，那就让她彻底明白。

　　蔡流风深深呼吸，认真地看着无奇道：“小奇、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无奇?眼睛瞪得很很圆，她惊恐地看着蔡流风。

　　“我不想吓到你。”蔡流风尽量声音放得温柔些，自?表达变得柔和而无害些：“我也不勉强你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

　　“什么真?！”无奇总算是找到了自?嗓子，她仓促地打断：“你、你……你是蔡哥！你不能这样！”

　　这次换了蔡流风愣住，他?脸色稍微地有点泛白。

　　无奇又急又气：“你，……不能、你不能这样想不开！”

　　“想不开？”蔡流风有些怔忪：“我?没有想不开啊。”

　　“你还没有想不开？好好人家?女孩儿你不喜欢，你、你盯着我做什么？”无奇咬了咬唇，口没遮拦也顾不上了：“我哪里好？……我又爱胡闹，又没规矩，才不惊人，貌不出众，还很粗俗……”

　　无奇着急地想把世上所有败坏?词加在自身上，来证明蔡流风是明珠暗投，睁眼瞎看错人。

　　“小奇！”蔡流风皱眉：“不许这么说自。”

　　无奇道：“我说?是事实，我一身?缺点，就跟小林子小蔡一个样?，你喜欢我，跟喜欢小林子、小蔡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能这样？”

　　“什么？”蔡流风脑中一乱：“你……”

　　无奇焦急，她深深呼吸：“何况蔡哥你这样好，你才人品都很出众，又是蔡家?长公子，你怎么能够……干这种事，那些名世家?贵女，有?是钦慕你?，哪一个不比我强上百倍？”

　　蔡流风给她一句句?话弄得心惊肉跳，总觉着哪里有点不对。

　　但蔡流风哪里想得到瑞王给无奇起了个多“好”?头儿。

　　导致两个人?意思完全?南辕北辙。

　　他只是觉着无奇?反应属实有点太了，但心想她必然也是头一次被人表白，自然也是没经验，何况她一直以为无人知道她?秘密，突其来?自然不适应，倒是?所应当。

　　蔡流风想让无奇明白自?心意，便道：“小奇，我?不喜欢别人，从很久之前我?眼中就只有小奇，我……只是喜欢你。

　　”

　　他?脸上又有点发红。

　　无奇浑身发颤，那股不适?觉像是浪头似?在心口翻涌。

　　果这些话是对一个女子表白，这般深情厚谊，兴许成就一番天作之合绝世佳话。

　　但一想到蔡流风真?有断袖之癖，且把她当成男人般?喜欢着，她觉着自简直就像是旁边铁匠铺里那块烧红了?铁，在铁匠?手底下给一下一下地捶打，变得扁平扭曲，痛苦?火星四处乱窜。

　　“你、你还说？你再这样……我瞧不起你！”无奇忍无可忍，浑身发抖，在自猝死之前她对着蔡流风说道：“既然你说出来了，那我也就告诉你，这、这是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你最好还是死了心吧！”

　　蔡流风听到“不可能”，脸色已经白了一分。

　　又听见“死了心”，那脸色已经白?吓人了。

　　他白着脸深深地看着无奇，双眸是异乎寻常?幽黑，他从没有这样过，身心、连血都好像是冷?，就像是被人一把退下了万丈悬崖，命悬一线。

　　无奇是想让蔡流风别这样想不开，让他去走“正途”，娶一贤良淑德?女子，鸳鸯成双?不好吗？非得搞那些乱七八糟?。

　　她叫着暴跳起来，也看出蔡流风?脸色不对，但今无奇只想他赶紧醒悟，而不是为了她这个“假凤虚凰”，错耽误了一辈子。

　　可就算下定决心是为了蔡流风好，看到他这般脸色，依旧心有不忍。

　　无奇后退了两步：“原?、是我不对，我对不住蔡哥，可我从没有想过害你，你也着实不该……这样、我只想你好好?……”

　　她咬了咬唇，在蔡流风开口之前，转身往回狂奔而去。

　　剩下蔡流风一人站在街头。

　　旁边还有行人，在暮色之中，同海里?游鱼，穿梭来游过去。

　　在所有流动?暮色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静止?。

　　就好像神魂都在刚才?那场无疾而终之中消散了，在那一声声“不可能”“死了心”以及“瞧不起你”之中，给撕成了碎片。

　　他虽然从来待人温和，但心中自有一份清高孤傲，从没想过有今日。

　　从前温和?，冷静?，骄傲?蔡流风似乎已经不复存在。

　　他觉自被抛弃了。

　　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游魂。

　　无奇想回县衙，跑了一阵子，突然发现自走错了路。

　　她左顾右盼，?没有看到熟悉?人，也没有蔡流风。

　　是她低着头，慢慢地往前挪步。

　　真没想到，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

　　她应付不了瑞王，以前麻痹意不觉着，只以为瑞王生得天仙一般，概把那种敬畏恐惧就给打散了。

　　可听了蔡流风?话，瑞王连身边?人都能眼皮不眨地牺牲，万一哪天轮到自呢，那不是什么不可能?事情。

　　假需要她去牺牲、或?林森，蔡采石，瑞王难道为了他们……高抬贵手？

　　瑞王殿下很没有必要这么“委屈”。

　　因为对瑞王来说，他们这伙人自然也是可用可弃?棋子。

　　所以她应付不了瑞王。

　　但另一方面，蔡流风……

　　无奇很愧对蔡流风。

　　尤其是想到之前蔡流风对她?各种照顾，想到蔡流风是情意错付了，而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得到了他?许多格外?照顾爱护而对?一无所知，今这种愧疚之意便越发翻了倍。

　　她不愿意去想蔡流风刚才对自说?那些话，但是又忘不了。

　　她觉着自简直是个罪魁祸首。

　　虽然现在不能以死谢罪，但至少可以亡羊补牢。

　　她?直接?拒绝跟打击，就是让蔡流风幡然悔悟?“亡羊补牢”。

　　她希望蔡流风因?而转身回头，哪怕从?后她不再跟蔡流风照面，也许，蔡哥就回到正轨。

　　就她刚才对蔡流风所说?，她满心里只希望蔡流风是正常?，好好?。

　　希望他能够明白。

　　但蔡哥向来善解人意，且又聪明绝顶，他应该……能够明白吧？

　　可回想刚才他那种难看?脸色，就好像她拿着刀子狠狠地戳了他一下痛不可挡似?。

　　无奇?心怦怦跳了两下。

　　她最初还担心蔡流风追过来，但现在，情不自禁地回头往路上看了看。

　　虽有行人，但没有一个是他。

　　无奇皱着眉，仰头想了儿，又判断了一下路径，终向着府衙?方向跑去。

　　府衙之中，蔡采石跟林森因为知道蔡流风带了无奇出去了，两人已经吃了晚饭。

　　林森说道：“这个有点不太

　　够意思，蔡哥干吗只带了小奇出去，现在不光你是后娘养?，我都是了。”

　　蔡采石笑道：“闭上你?狗嘴，别瞎说八道?。哥带小奇出去自然是有要紧事要说。”

　　“什么要紧事非得到外头去？这衙这么难道不能说吗？”

　　“你懂个屁。”蔡采石哼了声：“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林森诧异，盯着蔡采石看了半晌，走近来?道：“老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要是知道，只把我瞒在中间不地道。”

　　“我、我知道什么？”蔡采石含糊地混了声，说道：“你消停点行吗？”

　　林森见他跟个受惊?蛤蜊似?，显然是不张嘴了，便哼道：“不说罢了，哼，我看书去。”

　　正要转身去复读那?《杨妃传》，听脚步声响，回头看时，见无奇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蔡采石早站了起来：“咦你回来了？哥呢？”

　　无奇张了张嘴，握住蔡采石?手臂：“我、我……我跟蔡哥分开了，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你去看看，要是他没回来，你就去街上找找他。”

　　蔡采石愣了愣：“啊？找哥？”

　　林森听见了说道：“你看你，像是给人抢了一样，慌张什么？分开就分开吧，蔡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得去找呢。难道丢了不成？”

　　无奇道：“闭嘴！你也去！”

　　林森才躺下，闻言又跳起来：“我也去？等等……小奇，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不然怎么这么慌张呢？”

　　他倒是别有一番洞察力。

　　蔡采石听了这句，脸色一变：“小奇，不真?出事了吧？”

　　无奇恨不得把林森暴打一顿：“没、没事……总之你们去找找吧，这人生地不熟?，何况今儿才出了事，别叫蔡哥一人迷了路之类?就不好了。”

　　蔡采石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儿：“说?也是。五木，咱们去找找哥吧。”

　　林森把手中?书又揣回了怀里：“你们这些人啊，鬼鬼祟祟?，偏还要我出力。”虽然这么嘀咕，仍是乖乖地跟着蔡采石去了。

　　无奇送他们两个出，又叮嘱：“找到蔡哥不要乱说别?，只要他无事、你们陪着他回来就行了。”

　　蔡采石没言

　　语，林森嘀咕道：“你怎么了？弄?蔡哥像是有事似?。”

　　两个人出去了。

　　无奇站在口，呆看了半晌。又沉沉地低了头。

　　她想回房去，可又放心不下，便仍是在厅内徘徊等候。

　　在桌边上坐了片刻，外头一直寂静无声，而她心急焚，甚至有些头疼，她伸手揉着额头，突然间就想起来蔡流风身上还有伤?！

　　这想法让她坐针毡，便站起来在地上来回乱窜又不知何是好。

　　概两刻钟后，口人影一晃，无奇?能地以为是蔡流风回来了，忙转过身：“蔡……”

　　还没有叫出声，便忙打住了。

　　来人长身玉立，一袭苍蓝色?云锦蟒袍，竟是瑞王。

　　在他身后，费公公跟几个小太监无声地立在廊下，识趣地?未跟着入内。

　　而瑞王显然听见了无奇?那一声没唤完?称呼：“怎么，你在等人？是?王来?不巧了？”

　　“不……没有，”无奇愣了愣，急忙行礼：“参见王爷，给您请安。”

　　“免礼。”瑞王笑吟吟地，显得非常平易近人。

　　但?刻无奇一看到他，不免想起蔡流风跟自说过?那些话，心里头寒浸浸?。

　　瑞王走到里间，扫量了儿：“怎么没有别人，只有你在？”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包括无奇跟蔡流风出去，两人不欢而散等等，甚至这些早在他?意料之中，今偏显得毫不知情。

　　无奇道：“回王爷，小林子……林森跟蔡采石有事出去了，王爷若是想传唤他们，或?可以派人去找……”

　　瑞王满心里幸灾乐祸，喜悦忍不住地从头到脚都洋溢出来，可听了无奇这句话，他觉到了异样。

　　把脸上?笑收了几分，瑞王扫向无奇。

　　见她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垂着手低着头，目不斜视，正经?像是任何一个朝臣。

　　瑞王心中一转，故意用一种不解?语气?道：“怎么了啊平平，倒像是跟人打了败仗似?？这么无精打采？”

　　无奇道：“王爷说笑了，王爷亲自驾临，不知……可是有事？”

　　“没什么事，把这儿经过，看到亮着灯，便过来瞧瞧罢了，”瑞王点点头：“秋浦?事情已经完结，明日便可启程回京

　　，后续种种自有?寺及吏部接手，哦，说起蔡流风来……怎么也不见他啊。”

　　无奇想敷衍他，可实在打不起精神。

　　瑞王?精神异乎寻常?好，他得意地笑道：“你看你这个颓丧?样子，怎么，是不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王，?王给你出气。”

　　无奇摇摇头：“没有人欺负卑职。”

　　瑞王啧了两声：“蔡流风也没有吗？听说你先前跟他一起出去了，该不是、吵架了吧？”

　　无奇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瑞王一眼，他怎么这么八卦?？而且总觉着，这王爷笑?太诡异了些吧，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

　　“不回答，敢情是默认了？”瑞王见她不言语，便轻笑道：“有什么不了?，还是说，你确认了他?确是……”

　　“蔡哥不是！”无奇神奇地知道了瑞王想说什么，赶在他说之前急忙打断了。

　　“?王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是什么，这自然是不打自招啊。”瑞王自鸣得意?气质在灯影下明艳而嚣张。

　　无奇咬了咬唇，正色道：“王爷，蔡哥是正经人，希望您别总是……”生生地把那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咽回去，无奇道：“别总是随意?揣测他?人品，好么？”

　　瑞王斜睨着她：“你倒是替他抱不平了，那你直接告诉?王，?王真?说错了吗？他不是那种……嗯？”他使了个“你懂得”?眼神。

　　“都、都说了不是了。”无奇皱着眉，脸扭开。

　　瑞王嗤地笑了：“你这否认毫无力度啊，平平，不过，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逆不道?，嗯……也算是人之常情嘛，?来那些风流才子之类?就、有些不羁，虽然事情出在蔡士身上令人意外，但……他毕竟也是个人，也是有七情六欲?。”

　　他看热闹不嫌事?，火上浇油，乐不可支。

　　无奇谨记蔡流风说?那些有关瑞王?话，不想再随意冒犯冲撞?。

　　可是瑞王仿佛一再挑衅似?，她实在忍不住：“王爷怎么格外地关心起这个来了？说来……我先前从没觉着蔡哥有什么、断、断袖?倾向，怎么王爷就能‘无师自通’地想到这个？啊对了，之前威胁我?那个白衣?女子，也曾说王爷跟我

　　?关系非同一般呢，难道在他们看来、王爷跟我……”

　　无奇?是想让瑞王别这么高兴之情溢言表?，所以才拿出这件事来敲他，可说着说着，突然自也觉着有点不得劲起来。

　　原先她丝毫不往这方面去想，可一旦这个话题跳了出来，所思所想逐渐有向着这个靠拢?趋势。

　　瑞王说蔡流风断袖，但蔡流风也曾询?过她，为什么瑞王待她跟对待别人不一样。当时无奇还厚颜无耻地说是因为自过聪明而狡黠?原因。

　　但现在想想难道……

　　她紧闭双唇，瞪着瑞王，心里有一句话冒出来：“不吧。”

　　才冒出来，又赶紧死死地捂了回去，而只留下“不敢多想”和“不能多说”八个字。

　　无奇这句话其实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毕竟在她有?想法之前，瑞王早就想过这一点了。所以才先发制人地把蔡流风卖了出去。

　　今听无奇自个儿提起来，瑞王敛了笑：“在他们看来怎么样？”

　　无奇尽量让自保持镇定：“卑职?意思是，当事之人明明清白无辜?，可是，在一些别有用心?人眼里嘴里，保不准就完全变了一番面目，变得扭曲甚至丑恶不堪起来。所以……还是不要背地贸然说人，毕竟，所不欲勿施人?。——王爷觉着我说?可有道?吗？”

　　瑞王哼了声：“好啊，你教训起?王来了？为了维护蔡流风，不惜拉?王下水啊？”

　　无奇道：“卑职也是就事论事，知道王爷宽宏量，仁心仁德，未必计较卑职言语冒犯?。”

　　说到“宽宏量仁心仁德”八个字，无奇简直违心之极，瑞王哪里宽宏又哪里仁心了，这人只有相貌可以看，里头全是黑墨。

　　瑞王扫量了她一儿：“你最好别把?王跟蔡流风相提?论，?王清白端正，?心无愧，跟他完全……”

　　正说到这里，忽然院外一阵骚动，无奇隐约听到林森?嗓叫道：“小心些！怎么就醉?这样？”

　　无奇?心一揪，来不及跟瑞王说什么，急匆匆地从屋内跑了出来，刚下台阶就见林森跟蔡采石一左一右扶着蔡流风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瑞王：哎哟，不小心抢了个前排

　　大蔡：小心啊王爷

　　瑞王：小心什么？

　　大蔡：风大，闪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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