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静的落针可闻,兽首香炉里青烟缈缈,将高祖帝本就不甚明朗的脸色渲染的越发阴沉。
“说下去。”
“据底下的人说,摄政王的马车日日停于大皇子府外,直至夜色将近才回,朝中更是多有传言,摄政王属意大皇子继位……”
佴俢没有说下去,剩下的已经再明显不过。
四下里一片静谥,过了良久高祖帝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这不是他的性格,其中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还有什么比这更明白的,高渐离这是摆明了要帮助大皇子夺位。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高祖帝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圣上说的是。”
佴俢这里刚刚低眉顺眼的回应,那里就见有內侍从外面躬身请安,这些內侍俱是佴俢的心腹,除非发生大事,否则绝对不会进来。
高祖帝对着佴俢使个眼色,后者会意躬身退下。
未过少顷,佴俢推门而回。
“外面发生了什么?”
“回圣上的话,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底下人听来一桩趣事,因为太过稀奇,所以特意带到圣上面前,给您听个乐子。”
高祖帝可不觉得,有那些所谓的趣事值得带到自己面前,能带到自己面前的,必然是大事。
“将这趣事说来听听。”
佴俢想了片刻后回到。
“说来也怪,近日暴雪纷纷,四处严寒逼人,本来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可是京城往北,五十里外的青云山今年却是水温山碧,绿水潺潺。”
“这青云山的县令姓胡名大志,不知从那里听来神女所指“神迹”一事,不远迢迢将这事报了上来,他说腊月里见到梅花不奇怪,他们那里却是开满了漫山的桃花。”
高祖帝还以为这神女弄出了些什么,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
“不过就是些桃花无甚奇怪。”
“这本就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后面的确实有些蹊跷。”佴俢说着顿了顿。
“京中百姓本就被神女之前所言,说的心荡神移,如今更是被这所谓的神迹鼓动,纷纷前往青云山一探究竟。”
“那青云山说是山却是三年环水,唯有一方竹桥能让行人通过,这山以前甚少有人前往,竹桥也年久失修,去的人多,这桥自然受不住,当即随着桥上的行人一同坠水。”
听上去确实没什么意思。
“佴俢,以后好好提点下面的人,这种琐事不必报上来。”
“圣上,奴才私心以为,这故事还是听下去的好。”
高祖帝听得神色一禀,难道要事还隐在下面?
高祖帝没有出声,佴俢自是领会了这其中意思。
“桥上之人落水,有那会水的自然相救,可是那救人之人却声称这水下隐有真龙。”
高祖帝听得心中轻笑,都说他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可是他如今却只能依旧躺在这里,看着自己的伤口恶化,慢慢等死。
这伤对于他来说,或许真的是天谴,是报应,是劫数。
所以即使在一整个太医院的治疗看护下,也依旧化脓,腐烂,然后他的生命也如同这恶化的伤口一样,迎来最后的死亡。
“那水下有龙吗?”
高祖帝略带嘲讽的声音淡淡响起。
可是佴俢却坚定有力的回答了,这个听上去十分荒诞的问题。
“那水下确实有龙。”
垂着的眼睛倏忽睁开,“这不可能。”
“底下人确实是这么回的,”佴俢道,“那湖水里有一龙型巨石,龙成卧云之相,龙首却又略略昂起,看上去十分逼真,而且……”
佴俢看了看眉眼肃然的高祖帝,“那龙身上,好像还隐隐刻有字迹。”
“刻了什么!”
高祖帝眼中凌厉如剑。
“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不过那青山县令已经造好大车,准备将这带有祥瑞之兆的巨石送往京城……”
“大胆!”
佴俢还未说完,就被高祖帝倏忽打断。
“如此荒唐之事,他竟然还敢大张旗鼓的运进京城!”
佴俢没敢接话,“可要奴才现在派人去阻止于他?”
当然要阻止,最好再将那个拎不清的县令大卸八块,可是……不行。
龙形巨石一事已经众所周知,更有人亲眼目睹,若是自己大力打压,只会让百姓传言自己畏惧那劳什子天狼神。
尤其现在暴雪刚过,神女风头正盛,这样贸然对上不妥。
可是他若是就此应下,不仅合了神女的心意,怕是这些百姓又心想自己也是相信天狼神的,这才将这神迹当做大事对待。
迎还是不迎?
高祖帝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被一个根本都不存在的天狼神,所左右为难。
现在他倒有些明白,这神女大费周章的一场戏,唱的究竟是什么了。
“派虎贲营前去接引这块龙形巨石,然后看清楚那石头上的文字,究竟给我写的是什么!”
高祖帝看着佴俢到,“别人我信不过,这件事,你亲自去做!”
“奴才遵命!”
热气氤氲的木桶里泡满了各种各样浮浮沉沉的药材,央金不断的挑拣着药匣里的草药,按着比例放进木桶。
直到所有的药材放完,央金这才站到屏风之后,对着青司行了一礼。
“神女姐姐,这药浴已经准备好了,您快些进来泡着吧。”
“知道了。”
青司将手上的书册翻过一页,见青司没有说话,央金识时务的退出门外。
“神女姐姐,我就在门外,有事您就招呼我一声。”
房门被人掩上,青司放下书卷,刚一站起,就觉脚掌一阵刺痛。
那场所谓的祈福,对她来说负担太重。
宽大的祭袍被人退下,小巧消瘦的肩头如同蝶翼一般安静的蛰伏,身上依旧白嫩如玉。
可是那手肘上的伤烧伤,小腿上的疤痕却如同玉沁一般,再难抹去。
若不是高渐离当年送了她那件金丝软甲,怕是再来几个季行止,都缝补不好她这体无完肤。
被缝合的伤口虽然看上去半点疤痕也无,可是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青司一进去这木桶,滚烫的药汁就不停的熨帖着那几乎遍布四肢脸颊的伤疤。
疼痛铺天盖地而来,而青司早已经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熬过了一次又一次。
青铜面具取下,青司靠着木桶,将温热的布巾覆上面颊。
又一根丝线被她步下,剩下的,她只等着最佳时机,然后将这丝线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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