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氏所言的这个变故,与灵狮之前的说法不谋而合。
她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挽着西陵瑶的胳膊朝东面走,看起来像是亲亲热热的在聊着婶侄间的亲密话儿,但实际上雪氏却是在说:“老夫人坐化的日子不对劲。按照常态,修士死亡,要么是经了殊死搏斗,要么是修炼过程中出了差错,再要么就是以自身寿元为代价制了传给后人的法宝,再者,便是修为没有增进的可能,到了境界尽头,自然而然的寿终正寝。老夫人是结丹期修士,不管她是结丹的哪一个步骤,结丹者寿元都是四百。可她今年三百七十五岁,想要凝婴是不可能了,且她自己也没了再拼凝婴的心思。她常年生活在深宅之中,不可能遇到危险,她那样的人,更绝无可能以自身寿元去炼制宝法。所以说,她即便是要坐化,那也该在二十五年之后。或许能提前个一年两年,但绝不会提前二十五年之多。”
雪氏的话让西陵瑶也深思起来,继而小声道:“四婶的意思是,她突然消失的二十五年寿元,是被人动了手脚?究竟是何人能有这般能耐?”这话刚一出口,脑子中竟立即就出现了西陵问天那张脸。她一惊,答案冲口而出:“老候爷?”
边上一直仔细听着的西陵商也惊讶地道:“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他想说他们可是夫妻啊!可再想想那二人今日的种种表现,又想想西陵瑶对老夫人说过的那番话,那个祖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算计,又何况是夫妻?于是失望地道:“是了,四姐说得对,已经纳过妾室的男人,还谈什么夫妻之情。”
雪氏叹息着把儿子的手又握了握,说了句:“我的商儿长大了。”也不知这声感叹是欣慰还是心酸。她偏过头,又同西陵瑶说:“方才我跟你四叔被隔在西院那头,要招待的人太多了,直到心腹过来报信方才知道你回了府,还与你祖父起了冲突。阿瑶,你之前看到你祖父时,有没有察觉出什么?”
面对此问,她仔细回想,五息过后便点了点头:“有。当时便觉得那位祖父在这锦县养了一年,气色竟是好了许多,人看起来也比一年前更显年轻。虽说以他原本的寿元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但一来我一进门他便与我发难,也来不及细辨。二来我也是想着,许是卸去定国候的重任,也不再做家主之位,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少了,人这才显得更精神些。但眼下四婶如此说,想来我之前的猜测肯定是错的了。”
雪氏点了点头,“的确是猜错了。”随即轻息一声,又苦笑起来,“定国候是不做了,但这家主之位他可没有一天舍得放弃过。阿瑶你可知道,如今西陵家对外都知你四叔才是家主,四婶不才,也算是坐了主母之位。但我与你四叔毕竟不可能将全部精神都放在家宅事务上,我们是修士,修炼才是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所以这一来二去的,家里的事情多半就还是由他来做主。你四叔偶尔出关想过问一番家中事情,多半都被他以让你四叔安心修炼重震西陵家威风为由搪塞回去。起初我们并未太放在心上,毕竟家里从前也是他在管着,而且他是父亲,为尊为长,总不至于祸害家族。但渐渐……”
雪氏说到这里,又向四周看了看,甚至还散开神识往远处去查。查探过后这才又小声说:“渐渐地我们发现,你祖父背着我们换了府中好多人,那些原本同你四叔亲近的看护者都被换走,如今祖宅各处角落都安插着你祖父的亲信,还有许多生人,竟有些都不认得我,起过几次冲突。阿瑶,这回你该知道你祖父之所以精神较之一年前要好了许多,跟他修心养性没有什么关系了吧?你四叔与我说过,他可不是精气神足了些那样简单,之所以人越活越年轻,是因为他的寿元在所有人的不知不觉中竟有所增加。阿瑶你说,那增加了的寿元,是从哪里来的?”
西陵瑶也听出不对劲了,“他吸了祖母的寿元,这才导致祖母将面临提前坐化。可是四婶,我见识浅,之前也没接触过这吸食寿元一事。我就不明白,难道祖父做了这么大的事,祖竟一点都不曾察觉?这寿元可以说吸就吸,对受害一方都瞒天过海吗?”
雪氏无奈地道:“谁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这种事我反正是没做过,更没听说认识的人中有谁做过,所以具体方法我也不知。但你祖父惯会哄骗那位结发妻,许是又出了什么花样将你祖母骗过去了也说不定。此番你祖母临近大丧,原本我娘家人也要过来送她一送的,可是被我拦了。我就怕万一西陵家出事,雪氏一族也会受到牵连。阿瑶――”她神色急促起来,“你回也回了看也看了,左右同你那祖母,也没有多深的感情,没必要一定留下来等着发丧。这浑水不好淌,不如快走,将商儿也带走。你们回到飘渺宗去,就没有人再敢动你们。”
“那母亲和爹爹呢?”西陵商先急了,“还有三叔三婶,你们怎么办?”
雪氏苦笑,既是告诉自己儿子也是告诉西陵瑶:“不是我心狠只让你们自己走,而是很多事情它不是所有人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你们是孙辈,其它与你们同辈的几个可都没回来,你们即便是走也没人能挑出什么来。而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子辈,有义务必须孝敬到最后。特别是阿瑶你的爹娘,老夫人是他亲生母亲,你父亲又是看重这份亲情的,除非你把他们打晕了扛走,否则,他们很难离开这座大宅。”
西陵商沉默,西陵瑶也知道雪氏的说法合乎情理。可不但她父亲不想走,她自己也不想就这么走了。她对雪氏说:“四婶的心意阿瑶都明白,但怕是要让四婶失望了,因为这浑水,我还真就想淌上一淌。”
“这……”雪氏心急,“阿瑶你这是何苦呢?”
她面色平淡,目光却愈发的凌厉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适才听着祖父那个语气,竟是连我那化神中期又任了一宗老祖的师尊都不放在眼里。能有这般气魄,其中必有缘由。我很想看看这到底是要生什么幺蛾子,又是找了多大的靠山。”
虽然接触不多,但雪氏当初在候府时便看出这个侄女性子直烈,她决定了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改变。于是便也不再执着,只是对她说:“既然不走,那便都不走吧!阿瑶,四婶别的不求,就只有一件事,你一定得答应四婶。”
西陵瑶笑了笑,这件事雪氏不说她也明白,于是主动开了口说:“四婶放心,我对商儿这个弟弟十分看重,但凡我有能力,就一定会保住他。”
雪氏感激地点头,面上尽是忧色。西陵商在边上小声劝着,可这劝却也是无力。锦县这边的变故是他们意想不到的,西陵问天吸食了自己发妻的寿元,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雪氏指着前方对西陵瑶说:“候府东边是本家直系族人住的地方,但如今还留在府上的嫡系也就是你爹娘还有我与你四叔,不过他们还是给你大伯与二伯一家各自都留了院子,应该是心里还期待着有一天那两家能回来吧!我与你四叔在县外建了洞府,平时很少回来,其实当初把你爹娘接回锦县并非我们本意,你四叔说过,西陵家族大,怪事多,能躲开最好还是躲开。但是后来我们悄悄安排在你爹娘身边暗里保护的人说,有人几次三番欲置他们于死地,再不接回来怕是要出事,我们这才在无奈之下将人给接了回来。”
西陵瑶的眉心皱了起来,拧成一个死死的结。“当初四叔留下传形玉简,我便信了上面的话,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番波折。”
“你四叔也是怕你分了心,耽误修炼。我们将人给接了回来,平日里若是到洞府那头去,便也会将他们一并带着,就在边上另外又开了处洞府给他们住。你爹还好,你娘是有些住不惯的,但是没办法,实在不能放心把他们单独住在老宅。阿瑶,四婶希望你能理解。”
她点头,“何止理解,四叔四婶是阿瑶的大恩人,我感激都还来不及。”
“那就好。”雪氏又叹了叹,“如今你回来,就住到三哥三嫂的院中吧,你娘她一直都很想你。”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西陵元齐与宫氏住的院落。可才一步迈进,就听到院子里头突然传出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是在叫骂着――“那小畜生是你们生的,她欠下的债就也该你二人来还!西陵元齐,我今日取你夫妇二人性命,你们也莫要觉得委屈,想想我失去的,想想我的儿孙们,你夫妻二人就死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