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老宅鬼媳十六
孟玄武的一番话说得张云雷满脑子打结,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里头的门道深的让自己身上发冷,怔了半晌,不自觉的跟着他回了里屋。
套好了衣服,孟玄武回身又倒了杯温水喝了,总算觉得解渴,抬眼看他脸色不好,心里暗叹一
声,觉得自己又惹他胡想,开口安抚道,“你别瞎琢磨了,本来也跟你无关的事儿。”
他说的简单,可张云雷总觉得不对劲,尤其之前他说的‘害秋素梨的人都没好下场’,心里更是一沉,喃喃道,“如果他家没有邪祟,那……是不是有人在替秋少奶奶出气……那我……”
“本来跟你也没关系,干嘛非得往自个儿身上揽?”孟玄武就知道他琢磨这个,叹了口气看他还站在那儿发愣,过去把他拉过来,按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跟秋少奶奶本来就清清白白,算到谁头上也算不到你,安心唱戏就好,再说了,就算有人替秋素梨报仇也不怕,有我在,谁都没法儿用这种下作手段动你分毫,若真碰你半分,我必定找他算账。”
话说得不重,声音也还算柔和,可张云雷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坚定与决绝,心里霎时踏实多了,抬头看他,“你说的也是,我跟秋少奶奶本来就是知音,只怪徐家老夫人太顽固,只是我担心,你说没完,那徐家的人岂不是……还有,招魂阵这时候出现,之前的夏少奶奶难道是……”
“是真的是假的,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过夏艳雪不是傻子,况且就算是她下的手,我们也没证据,唯一可以指证她的只有符咒,若是她的字迹还好办,若不是,更证明不了什么,徐家既然出口算作意外,那我们就当意外看,”孟玄武明白他的意思,拍了拍他手背,让他放心,“我师父今天去徐家也提点了她一下,想必她也明白。”
“那你是认定徐家的事都是她做的?她害死了徐家大小姐?”张云雷被他按住手背也不抽出来,注意力全被他的话吸引过去,急着询问,“徐家人不知道吗?”
“徐家上下只有夏艳雪和秋素梨是同县同乡,秋素梨的父亲还是夏艳雪的老师,除此之外,没有人再跟秋素梨熟识,秋素梨除了一个老父亲也没什么亲人,能为她报仇的,除了亲人,恐怕也就只剩夏艳雪有嫌疑,而且就算秋素梨的怨魂不肯离去,徐家害她的人那么多,她干嘛非得往夏艳雪身上窜?再说,附身是真是假我们谁也没看到,不能只凭着她在广德楼闹了一番就认定她被鬼魂缠身,只怕是先入为主,让人故意往这方面想罢了,”孟玄武思量前因后果,很难不往夏艳雪身上想,装疯卖傻太容易了,往死者身上一推,谁也没法证明,事后又说自己怀孕情绪不稳,感情都是她的道理,加上背景够硬气,徐家只能认栽。
“你说的也有理,”张云雷听他一捋大概明白过来,只能说徐家自作自受,之前为了好生养娶了温柔听话的秋素梨不满意,之后又为了权利地位想要拿捏有背景的夏艳雪,却没那么容易了,“那,徐知娴不就是白死了?”
“这就没办法了,按我们想的,就是因果报应,既然是这个命数,早晚也是这一遭,”反正师父已经给徐知娴做了法事,她有再多的怨气也该化解了,再说如今夏艳雪有孕,一般的牛鬼蛇神恐怕也很难近身,所谓怨鬼报仇,哪有世人想的那么简单?“徐家若是聪明,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免得再惹她恼火,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事。”
“她还会杀人吗?”张云雷不知道他从哪儿寻了这么多线索笃定夏艳雪不会善罢甘休,忍不住眼巴巴瞅他,“徐家人怎么办?”
他倒是心软,这会儿还惦记人家死活,全然不知自己差点也成了夏艳雪的符下之魂,孟玄武下意识的伸手摸摸他头,放软声音道,“凡事有因才有果,徐家不论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下的,就算我跟师父想帮,有时候也没法帮,我们又不是大罗神仙,能逆天而行。”
大约是孟玄武修道,张云雷听他说话就跟那看透了人生的老先生一般,透着股子犀利,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如果徐家对秋少奶奶没那么坏,也不至于有这些后来的事儿。”
“反正事情已经了结,日后徐家再出任何事情,师父也不会掺和,此事与我们到此为止,”既然
决定在北平住下,孟玄武便知道这些事情不能牵扯过多,世道不好,宁可得罪商也不能得罪官,还是小心为妙,“太晚了,赶紧睡觉吧,明天你还得上台唱戏呢,老是熬夜对肝肾不好。”
“哦……”张云雷除了对秋素梨的怜悯,就是拿这事儿当故事听,点点头也觉得有些困了,伸了个懒腰准备上床睡觉,瞥见他往外间去,赶忙道,“你去哪儿?”
孟玄武转身刚要走,听他喊自己,回头奇怪的道,“我去外间睡觉啊。”
“你……你不许去外头睡,你陪我睡两天,”这话自己说着都觉得亏心,活像自己是那需要下人
伺候的少爷一般,屋里头还得有个守夜的,可张云雷实在没那个勇气单独睡觉,一闭上眼睛都是徐家乱七八糟的事情,想想就害怕,可怜巴巴的盯着他,小声道,“……我害怕。”
煤油灯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着丝水汽,宛如一只白嫩的小兔子一样,惹得孟玄武心里微微一动,到底还是妥协了,“行,那你先去躺着,我搬被去。”
“嗯,”有了他的同意,张云雷刚刚的可怜转瞬即逝,立马笑弯了眼睛,回屋爬到床上乖乖躺下,就见他拿着一床薄被过来了,侧身拍拍身边,“跟这儿躺着。”
“……”孟玄武被他这动作弄得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这会儿在他心里不像个人,像是什么小猫儿小狗儿似的,摇了摇头,打趣道,“我就像你小厮一样,伺候你吃饭穿衣不够,还得伺候你起
夜是吗?”
“我哪儿起夜了,你胡说,”张云雷一瘪嘴,朝他翻了个白眼,高傲的瞪他,“多少人巴不得能陪我过夜呢,你偷着乐吧!”
“是是是,我不识好歹,不懂您的身价,”孟玄武没辙的笑了,躺下看他,“赶紧睡觉吧。”
“哼,”看他踏实躺下,张云雷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彻底安生了,乖乖闭眼,与他同床而眠。
这一夜无梦,睡到天亮,孟玄武照常起来打坐练功,去买早饭,因为徐家的事情了结,得了不少的零花,特意给张云雷买了他爱吃的焦圈回来,大热的天儿也懒得出去,索性在广德楼里头看他们练功排戏,倒也悠闲。
下午开锣,张云雷嘱咐人给他安排了位置,只是孟玄武听不惯戏,坐着也难受,趁他没上台直接来了后台,闲聊几句,便看到杨九郎急三火四的过来,瞅见自己刚要说话,目光落在身边的张云雷身上,顿时结巴了,“角……角……角儿……”
“你干嘛呀,出什么事儿了急成这样?”一看他结结巴巴的模样,张云雷忍不住乐了,半打趣半嗔怒,瞧着镜子给自己上妆,“有事儿就直说,急什么急?”
“不……不……不急……就……就就……就……”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杨九郎的舌头跟打了死结一般,半天说不出五个字来,孟玄武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好起身把他拉到一边去,“怎么了,慢慢说,你紧张什么?”
“没……没紧张……”大概是离自家角儿够远了,杨九郎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聚精会神化妆的张云雷,觉得自己的舌头又好使了,“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们一声,徐家那少奶奶又来了!”
“徐家?”孟玄武现在一听这俩字都头疼,沉吟一下,回头看向张云雷,见他没发觉才道,“你带我去瞅一眼。”
“哎,”杨九郎赶紧带着他来到侧幕边,顺着幕帘缝儿往外头指,“你看,就在第一排,这回不是正中,把边儿,怕是角儿瞧不仔细。”
孟玄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看到夏艳雪正坐在角落里看戏,眉眼间倒是没什么不悦的神情,也看不出有哪里异常,似乎心情不错,皱了皱眉,“就她自己?”
“还有一佣人,没瞧见徐少爷,应该就她们主仆俩,”杨九郎记着上回的事,所以这以后每次开场都会仔仔细细把前排的观众看个清楚,若是遇着她们也好防备,“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角
儿?”
“别,你跟他一说,他又得多心,看不见更好,”孟玄武一摆手,怕惹张云雷分心,想了想又道,“这样,你找几个身强体壮的师兄弟守在那头的侧幕边儿,万一不对也好去拉,我待会儿过去看看,人家若是正经来听戏的,也不能把人家赶出去。”
“成,”杨九郎不敢做主,有了他的话心里跟着踏实了,眼珠一转,又道,“我跟班主儿知会一声去。”
“嗯,”孟玄武点头,转头便看他一溜烟跑了,不由得摇摇头,刚要从后台绕过去,却见张云雷过来了,“你过来干嘛?”
“你们看什么呐?”他俩一转身都没影儿了,张云雷化着妆就瞧不见人,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忍不住过来想往前台看,被他拦住了,“出什么事儿了?”
“什么事儿也没有,九郎让我看看待会儿坐哪儿合适,现在只剩边角还有空位了,”孟玄武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看他勒着头还不忘操心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你回去好好坐着,待会儿就上台了,这么勒着多难受。”
“哦……”勒头自然不舒服,可张云雷都习惯了,饶是如此还是会头痛欲裂,但想到待会儿上台,心里头又是一阵欢喜,乖乖被他拉着回去坐下,“我没事儿,你去前头吧,眼瞅着这场快完了。”
“行,”他没多心,孟玄武松了口气,朝他笑了笑,转身往前台去,绕到了另一侧,刚好是夏艳雪坐着的角落,冲剧院伙计打了个招呼,便悄悄去了她身后的座位,默默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不久,就看到台上已经谢幕,眼瞅着张云雷就要上台,目光不由得盯着前面的夏艳雪,只怕她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前后茶座隔得不远,孟玄武看到夏艳雪身旁的丫鬟左右看看,似乎是瞧见自己,愣了一下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声,不知主仆二人说了什么,夏艳雪便起身往外走去,接着那名小丫鬟便走到自己身边来了。
“小孟师父,我们小姐请你出去说两句话。”
孟玄武本也没打算遮掩着,摆明是要盯着她们,被瞧见也不心虚,微微点头便跟了出去,刚好看到门口茶棚里坐着的夏艳雪,“夏少奶奶。”
“你还是称呼我夏小姐吧,”夏艳雪倒是没什么怒意,反而露出一个微笑,看了看茶棚,抿唇道,“我本来想去茶楼,又怕你找不见我,刚好我也有事想问你,不如在这儿说清楚,也免得日后有什么误会。”
她会找自己,多半是为了徐家的事情,只是孟玄武不懂她为何不找师父,微一点头,倒也没坐下,“夏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你坐啊,光天化日,我还能害你吗?”看他呆站着,夏艳雪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倒了杯茶,“我听说,小孟师傅对我好像很在意,甚至还找人查了查我的家乡朋友,既然你想知道,何不亲自问我,免得中间有什么谣传,怕是惹出不少误会。”
孟玄武一愣,便知道她已经觉察自己找周九良查过她跟秋素梨关系这件事了,夏家虽在县城,可到底也是贴着北平,若她真想追查,怕是连周九良都要牵连,心不由得沉了沉,没有作声。
难不成夏艳雪,这是要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