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治瘟
jìng guó公高坐马上,闪烁的火把光芒,将他的脸照的一半光亮,一半阴暗,那声音也是冷的让人浑身发颤,“玉海棠呢?”
桑嬷嬷道:“海棠姑娘在后院,我这便去请。”
jìng guó公是什么人,桑嬷嬷显然心里是明白的,不敢耽搁,将玉海棠找了来。
很快,玉海棠出现在了jìng guó公面前。
jìng guó公阴冷的视线一扫而过,“带走。”
身后,几人上前将玉海棠拿下,跟在玉海棠身边的抱琴和侍画脸色都大变了。
一般的女子见到这样的阵仗,早被吓得浑身打颤,可她却看着面前的阵容,神色镇定而从容,还礼数周全的对着jìng guó公屈了屈膝:“国公爷这是干什么?小女子是犯了什么罪吗?”
“你我心知肚明。”
玉海棠道:“我听不懂国公爷在说什么……更何况,京城治下,所有百姓都归京兆尹衙门所管,即便是拿人也要有衙门下的逮捕文书,不知道国公爷手上可有?若没有,请恕弯月大胆,不能随国公爷去。”
jìng guó公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你拿京兆尹压本公?”
玉海棠视线平平,不因此时处在劣势而有丝毫狼狈,淡淡开口,掷地有声,“我只是就事论事,当然,以国公大人的身份,若执意要将我索拿,我亦没有办法,只是……这朝廷律法在国公大人的眼中到底有何分量,就值得推敲了。”
jìng guó公眯起眼眸,此女竟敢隐射他藐视朝廷法度,这么一顶高帽子,可是不好消受的,这些年来他只以为这个女子磨掉了斗志早已经认了命,如今看来一切竟都是他想错了吗?
此时此刻他更确定那病鼠之事必定是此女所为,但所有证据在叶家药铺那里便断了……这个女子,下手之狠毒简直让人心惊……
可,jìng guó公到底也是jìng guó公,若会因为几句威胁就放过玉海棠,又怎么可能?
jìng guó公忽然冷道:“将人带走!”
士兵将玉海棠压下,玉海棠正待说话,士兵在她喉间点了一下,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jìng guó公打马扬鞭,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去。
这一番热闹引得烟雨楼中所有姑娘都跑出来瞧着,他们只知玉海棠是梅弈宁的红颜知己,并不知别的,此时不由大胆猜测。
有的人说:“梅公子不是许久没来烟雨楼了吗,怎么国公爷忽然把玉海棠抓了去……莫不是觉得玉海棠祸害了梅公子所以抓去杀了不成?”毕竟这来拿人的气势也不像是闲聊。
也有的人说:“我看啊,梅公子忽然不来是因为得了相思症,国公爷自然气的不轻,但是又不能不管梅公子的死活,所以要将玉海棠带去收在梅府了。”
“是吗?”
众人心思各异。
桑嬷嬷眉目凝了凝,道:“都别说了,国公府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能胡乱猜度的,是都不要命了吗?”
一话落,众女噤声。
等所有人进去之后,桑嬷嬷找来一个女侍,道:“你去见王妃,将此事告知。”
“是。”
*
玉海棠被丢进了一个漆黑的暗室之中。
这里密不见光,四周都是青砖所砌。
玉海棠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jìng guó公府,也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监牢,而是jìng guó公所辖骁骑营的暗牢。
那么,jìng guó公将她锁来,是不打算走官面上的程序,打算私自解决了吗?也是,他没有证据,能将自己怎么着?更何况,她当年是被梅弈宁多番使计才保了下来,她楚家嫡女的身份一旦曝光,就会牵扯到梅弈宁的身上去,这是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雷,jìng guó公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将她提到官面上。
想到此处,玉海棠嘲讽的扯了扯唇角,她既敢动手,早已想好一万种退路,又岂会如此坐以待毙?
她微闭着眼睛,靠在冰冷的青砖墙壁上,等着哑穴自动解开,也等着jìng guó公来找她。
*
烟雨楼的女侍都是白月笙战阁精锐,回到王府之后没见到王妃,便依着府中人所说找到了jìng guó公府去。
是时,jìng guó公府对于府中近一段时日来接触过梅园的所有人做了彻底的检查。
梅园内的人,除了梅映雪外,她身边的十八个武婢其中有六个伺候在身边,虽未直接喝过病鼠汤药,也或多或少有些感染,即刻便被隔离照看。
院内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和下人有十二个,因为每日闻着那些药渣已有四人确定感染,其余接触过的人病情尚不明确,还需仔细观察。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华灯初上。
蓝漓得了空闲坐下休息,彩云便过来帮她按压了一下肩膀,缓解这半日的劳累。
蓝漓吩咐道:“等会儿回府去,把我原来的衣服拿几件过来。”以前的衣服多是请便的,今日穿的太过繁复,动作起来都不方便。
彩云怔了一下,“是要住在jìng guó公府吗?”
蓝漓嗯了一声。
彩云脸色微变,“王爷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同意的,xiao jie你――”
蓝漓神色坚定,道:“必须住在这里,有任何情况也好立即处理,这疫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正说着,太医院院正张胜到了跟前,“王妃,此处就交给老夫,王妃可先去休息一会儿,吃些东西。”
“不急。”蓝漓请张胜坐下,问起他关于疫病治疗的事情来,毕竟,十年前卞南案场瘟疫,张胜便被派遣前往治理瘟疫,也因为这件事情,在回朝之后,晋升为太医院院正。
张胜皱着花白的眉毛,道:“十年前那次的疫病来的又凶又猛,发现的时候本就已经死了数万人了,等老夫赶到,大部分染病的人已经不治身亡,只有些少部分接触过的,都是些肺热之症,并不难解,如今国公府这些人的症状却……哎……”
蓝漓秀眉微微一挑:“都死了?”
“是,从京都到卞南凉州,足有十几日的车程,虽是日夜兼程,但路上又耽误了一些时日,是以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当时帮忙治理瘟疫的一些当地大夫和名医,也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疯鼠病,多数感染……医者不自医啊……”
蓝漓暗忖,如此说来,竟是从未真zhèng jiàn识过鼠疫的症状到底如何吗?
张胜又叹了口气,“老夫行医多年,虽说是第二次遇到这种疯鼠病,心里却还是不安的很,若非王妃在此……”张胜老脸红了红,“老朽汗颜。”
蓝漓笑道:“不过是碰巧。”
说罢,蓝漓便与张胜讨论了一些具体治疗办法。
此时此刻,她颇有些感谢父亲当年对她的严厉,自小便熟读各类医书药典,也曾有过专门配套治疗鼠疫的药方,她早已烂熟在心。
因为鼠疫的症状有多种,必然要用不同的药方。
此处医者颇多,蓝漓未免自己太过锋芒毕露引起众人探究,所以在探讨药方的时候,自己并未直接说出方子,而是引着张胜往一个方向走。
一个时辰之后,治疗的药方敲定,张胜喜不自禁,对蓝漓是千恩万谢,“王妃今日可是帮了大忙了,老朽先谢过了。”
蓝漓道:“怎么是我帮的忙?都是张院正医术了得,才能开得出这样的方子。”
张胜也不多废话,又道了谢,道:“老朽这便去吩咐人按方子抓药,王妃产后虽恢复的不错,还是要多休息,等有什么不解之事,老朽再来请王妃。”
“好。”
蓝漓说罢,目送张胜离去。
彩云忍不住道:“这下可以休息了?”
“嗯。”
蓝漓应了一声,刚转身,却见梅园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穿了一袭青衫,气质儒雅而温和,却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
蓝漓问:“他是谁?”
彩云小声道:“医宗封少泽,因为此处疫病的事情,征招民间名医,便将他找了来。”
蓝漓眼眸微眯。
看着样子,方才的事情他都看到了,他又听到了多少?
很快,蓝漓觉得自己想多了,此处离门口尚远,而且院子里人很多,人声嘈杂,他又能听到多少,再说,听到又如何?
此时所在的院子是专门在梅园不远处辟出来的一处干净的院落,以供太医院诸人休息之用。
蓝漓贵为王妃,管家早已安排了一个清净的院落,蓝漓用了些晚膳,并不是很困,便随手翻看方才张胜送来的关于上次治理疫病的一些手札记录。
刚翻了两页,烟雨楼的人便来了。
蓝漓听完她的奏报,着实有些意外,“也没什么事情,jìng guó公为何将玉海棠掳走?”
“属下不知,只知掳走之后并未带去官衙,也未下大狱,似乎带进了jìng guó公的骁骑营中。”
蓝漓皱眉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让桑嬷嬷好好看着烟雨楼便是。”
女侍退下之后,蓝漓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
彩云小声道:“jìng guó公怎会莫名其妙去抓玉海棠,难道这疯鼠病的事情,和玉海棠有关系吗?”想到这个,彩云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如果真的是玉海棠,这个女人的心思是有多疯狂啊!
蓝漓道:“未定论的事情,还是不要胡乱猜测的好。”
这一番打搅,蓝漓也没那看手札的心思了。
稍坐了一会儿,王府中送来了轻便的衣衫,便换了前去梅园看看情况。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那里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蓝漓抬眸,只见梅映雪身边那春蝉和夏兰与太医院的人吵了起来。
“去看看。”
彩云应了,很快去而复返,回来之后道:“梅将军……不行了……”
蓝漓心中咯噔一下,不行了吗?
“她们想进去看梅将军一眼,但因为梅将军就是疫病原体,所以太医院的人不准人靠近,这才吵起来。”
蓝漓抿了抿唇,到了梅园跟前。
那春蝉一见蓝漓到了,不由分说跪倒在地:“王妃,我求你了,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我家将军,求求你了……”然后不停的叩头。
蓝漓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你自己也已经有了肺热……”
春蝉抬起头来,“将军她对我不薄,求求王妃了――”
蓝漓忽然就想起晌午时分,春蝉护着梅映雪对她戒备的神色来,心里无端软了下来,唤来张院正,道:“将生方煮的汤药浸过的衣服给她拿一身,戴上口罩,包裹的严实一些,应当不会太糟。”
“这……好。”张胜没有考虑很久,拿了两身衣服过来。
春蝉自是千恩万谢,和夏兰换了衣服,进了梅映雪那间屋子。那间屋子,自从晌午诊出疯鼠病,俨然已经成为所有人惊慌恐惧的禁地了。
彩云跟在蓝漓身边,呐呐道:“没想到梅映雪那样的人,几个手下倒都是忠心的很。”秋霜和冬雪因为被传染的有些严重起不了身所以才没来,但这个春蝉夏兰那副样子,绝对不是装的,何况此时也没必要装。
蓝漓有感而发:“便是再可恶狠毒的人,其实有时亦是立场相左,总也有真心对人的时候。”
彩云呐了呐没说话。
不远处的屋内,有不加掩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还有春蝉嘶哑着声音唤着将军。
蓝漓叹了口气,垂目转身。
彩云也长叹一声,去帮忙去了。
接触过的人虽然检查过了,但是同在jìng guó公府,府中所有进出的人,肯定都不是那么安生的,要逐个做检查,后宅的夫人姨娘xiao jie丫头们,二百多口人还等着呢。
彩云不得不说这国公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发现此事之后,竟将府中后宅所有女子管的安安分分,连点惊恐哭闹的声音都没传来。
蓝漓上前看了下张胜手中的名册,问道:“查了多少了?”
“查了一小半,还多着,今夜怕是不能休息了。”
“那好,隔两个时辰换着休息一下。”
张胜忙道:“王妃休息好了便是,我等职责所在――”
蓝漓道:“正因为是职责所在,一个失误,可能就无法挽回,所以才要打起精神,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
张胜一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觉得这个王妃言辞淡淡,但每次都很有道理,他身为太医院院正多年,在蓝漓面前,却总是下意识的服从。
隔了会儿,白月笙到了。
白月笙已经处理好京城各处防护问题,并带了急征来的名医和药女过来。
一见着蓝漓,白月笙便几步上前,也没管那些满地跪着行礼的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沉声道:“张胜!”
张胜忙抬头,“王爷……”
“此处一切可还好?”
张胜道:“在王妃的指挥下,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说着便将感染和隔离的具体事宜回报了一通。
白月笙听完,皱了皱眉头,“王妃可还好?”
张胜呆了一下。
蓝漓无语,道:“我很好,你看不到吗?”
“有些东西就是看不到。”白月笙哼了一声,大手一挥,身后这些太医院的医官全部起了身,张胜是早已见识过白月笙对蓝漓的看中,摆摆手指挥着手下人继续做事。
蓝漓有些恼,但此时周围都是人,也不好发作,便拉了他用了些晚膳。
晚膳罢,蓝漓不得不将治理瘟疫的这件事情和白月笙说了说,她既管上了,就免不得和染病的人接触,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
白月笙听了,眉头皱的死紧,咬牙道:“你保证,你会好好护着自己。”
“我保证。”蓝漓温温柔柔:“我还有你,有家轩,有小丫头,大哥,蓝家,我怎敢不好好保护自己?”
白月笙认真的瞧着她,确定她话中意思真假,半晌,才泄气的将她按在自己怀中,久久没有说话。
蓝漓环着他,叹了口气,“别这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如今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吗?”
白月笙依旧没说话,他忽然有些恨自己,什么推她一把和他站在一起,这分明就是要命……可若非是这样,难道要她一辈子都当笼子里的金丝雀让自己护着吗?自己真的可以将她护的毫发无伤吗?
不,这一点,他无法保证,所以他没办法。
瞧着怀中女子低垂的眼眸,他忽然又松了口气,尚辛,他的心儿是极聪明的人。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扣。
蓝漓从白月笙怀中起身,“怎么了?”
“xiao jie,梅将军不好了,说是……想见你……”是彩云的声音。
蓝漓直起身子,神色有些奇怪,她与梅映雪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现在这样的境况,似乎也并没有见一面的必要。
白月笙也是这般想的,开口便道:“回了去。”
“是。”
蓝漓看了白月笙一眼,忽然问道:“我听战狂说,前些时日那梅映雪身边的春蝉府外求见好几次你都没见,是不是?”
白月笙点头,“没什么必要。”
蓝漓想了想,站起身来,“我还是去见她一见。”
白月笙还想说什么,却见蓝漓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