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的就是这汝瓷的价值连城！顾严憋着一口气，把这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顾维业仍旧是那副姿态，看起来乖顺极了。

　　我的老大从小在顾家长大，在我身边长大，受到的都是最好的教育。他就像汝瓷，但可惜，人没了。顾严眼眶通红，眼中泪光闪闪，像极了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顾维业只觉得可笑至极：听您的意思，我就是那块废铁？原先还有价值，哦，我知道了，我刚回顾家您还稀罕了我几天呢，又是宴宾客，又是分给我家产，现在，我没价值了，是吗？

　　顾严的意思被他挑明了说了出来。

　　顾严原本只是借此敲打他几句，可不成想顾维业这么嚣张，语气里还带着隐约的质问。

　　逆子！顾严气得一拍轮椅的扶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干的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勾当！顾维业啊顾维业，我把你接回顾家，是我知道错不在你！你不该受那些莫名其妙的罪！你呢？你看看你在干什么？你没摆到明面上的那些事，枪毙你几回都绰绰有余！

　　老大走了，这个家本该由阿城接手，你不肯放权，野心越来越大，我为了顾家前程着想，默许了你们之间的相争

　　爸！顾维业高喝一声，打断了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凭本事赢来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顾维业一手建立起来的地下王国，哪里是顾严说查就能查到的？但是涉及灰色地带，甚至是直接的黑色产业，哪个能做到干干净净？

　　顾维业清楚的很，顾严只是想让他手下留情。

　　顾严当然知晓，一旦他成了顾家家主，顾城注定了要一无所有。

　　可惜了，老爷子聪明了一世，但终归还是个善人，他不知道的是，他一心疼爱的大儿子是被他杀害，唯一的孙女也是他从中作梗，只要顾城败北，等待他的何止是一无所有，他顾维业要做的，是斩草除根！

　　顾维业眼底泛起浓郁的黑沉，像是要把人带到万劫不复之地。

　　顾严剧烈的咳了起来，脸上更是一片通红。

　　顾维业上前给他顺气：爸，我叫杨管家进来陪您，我就先回去了。

　　顾严慢慢平复了呼吸，顾维业果断的转身离开。

　　顾严因为激动，脸上不健康的紫红还没有完全退下去。

　　顾维业前脚离开，杨管家后脚就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到了他的身边。

　　先生。杨管家这么多年来胜任管家一职，一直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一向平静的脸色也都变了。

　　顾严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疲惫的合上了眼：随他去吧。

　　杨管家嘴唇翕动片刻，最终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哎，上去找阿城吧。顾严发话了。

　　杨管家依言推着他离开了书房。

　　顾严半眯着眼，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轮椅被推着走过，入眼的皆是熟悉的景象。

　　顾严的思绪却有些走远。

　　老二，我知道你的不容易，但你可千万不要走上弯路啊

　　就算是不值一提的废铁，那也是从秦朝一路走来，是历史的赢家，足以被人捧至高阁。

　　老大离世，对我的打击，和对顾家的打击，太大了

　　顾老爷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是一个重病缠身，有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

　　想要子孙后代和睦相处，也想要这个百年家族向光而生。

　　顾严老了，年轻时候再怎么运筹帷幄，在这个转眼就风云变幻的时代，还是落后了一大截。

　　顾城的忍辱负重和顾维业的心狠手辣，注定了结局会以顾严不愿接受的方式告落。

　　顾城见他进来，此时也没有了别人，走上前去接替了杨管家的位置。

　　推我去晒晒太阳吧。

　　顾城依言照做。

　　阿城，你会不会觉得不甘心？顾严问道。

　　顾城在他的手边蹲下，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时和这位老人视线齐平：不会。

　　顾城知道他想问什么。

　　不甘心是必然，怎么可能会甘心？父亲的去世，妹妹的疯魔，一切都是拜顾维业所赐，这个仇一定会报，不仅要报仇，还要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但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打落牙齿和血吞，顾严已经经受不起真相大白的刺激，顾城只能违心的说出这句不会。

　　顾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顾维业认祖归宗是顾老夫人心中的一根刺，顾城父亲的死和发妻的抑郁而终都是顾老爷子难以释怀的痛。

　　如果当初他再谨慎小心一点，对自己的控制加大一些，是不是就不会犯错？就不会搞出来顾维业这个私生子，顾家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的错，连累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代人

　　顾严心中涌起难言的悲痛，有对过往的悔过，有对顾家的牵挂，还有行将就木的仓皇。

　　中午陪爷爷吃个饭再走吧。顾严末了，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城点了点头。

　　顾严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撒手人寰，今早这么一番折腾，早就没有了力气。

　　四院还是你们的卧房，我没让人动过，你可以过去歇歇，爷爷顶不住了，午饭再出来。

　　顾城站起身，欲要送他回房间。

　　顾严一手按在了轮椅上：不用，让杨管家来，你去休息吧。

　　顾城一低头就能看到他苍老又显得格外疲惫的脸，杨管家已经走了过来，顾城让出了位置，看着两个老人重新走回了小门。

　　远处天光大盛，金日挂在天幕上，此时的温度却也没有比清晨高出多少，顾城直面阳光站立，即便如此，瞳孔依旧黑得浓郁。

　　理了理袖口的褶皱，顾城从一旁的楼梯上下去，直直的到了四院。

　　那个——

　　他长大的地方。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