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那董二愣子不知道你是谁了?”魏忠贤柔声问道。
孙之獬摇摇头,他哪里有说话的机会,光顾着惨叫了。只是嗓子都差点喊哑了,也不见衙役差人露面。
这也难怪,多一事不如睡一觉,街的衙役向来都是躲着董宣武走,尤其是身边有了周通那个傻大个后,更是天不怕地不怕,谁来揍谁,见谁灭谁。听到董二愣子在这街惹事,本来在街巡逻的衙役早躲到几条街外去了。躲还怕躲不开呢,谁骨头痒痒,自己送门来找不自在?
“魏公公,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这是自然!这个董二愣子,太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了!明天……不,今天咱家叫人写折子,弹劾这条疯狗!”魏忠贤安慰了孙之獬几句,让人扶他下去敷药疗伤。
不对呀!对付董宣武这种小角色,用得着大张旗鼓折子弹劾么?直接抓进东厂或者锦衣卫,三木之下,想给董宣武安一个什么罪名,还怕董宣武不承认吗?
一旁的许显纯十分不解。
待到孙之獬被扶进了内堂,许显纯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督公,何必那么麻烦,不如我今晚派几个人去……”
话未说完,魏忠贤一摆手,笑了笑,说道:“不,要这么麻烦,董二愣子这傻小子,是一杆很好的枪。这次全属巧合,他既然没有对付咱家的意思,咱家又何必非把这愣货打死不可?
用得好,以后有些事情,咱们的人不方便做,他却很方便……哈哈哈哈!
至于孙之獬,你认为他这模样,还能在朝呆下去么?”
许显纯一愣,魏忠贤这是打算抛弃孙之獬了。
也对,不说孙之獬医好后会是啥模样,至少他脑袋是再长不出毛来了,除了后脑勺那一一小撮。而那一小撮毛,将为成为他被诟病的对象,一生的耻辱。他不会有什么前途了。
看脸下菜,哪个时代都一样,要不然怎么会小姐都爱小白脸?钟馗一身本事,武双全,只因长得丑陋,明明夺了状元,却偏偏被判落第,落了个怀才不遇,自尽而亡的下场。唐太宗尚且如此,更何况别人?
这个董宣武,下手够狠的,该不是从咱厂卫出去的人?
与此同时,汪言房,也聚满了东林党的大佬。汪言躺在床,大夫说了,董宣武那一脚,伤了肝脾,最好在床休息十来天。
“这个董宣武,太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了!今晚我写折子,非把他发配到辽东苦寒之地,朝廷永不录用不可!”左光斗满脸怒色。
汪言叹了口气,说道:“左大人,此事还容商议,不要急。此事还怪我,操之过急,不该胁迫他。没想到此人如此机敏,这么快想出了对策。此人智慧,深不可测,如非迫不得已,万勿将此人逼到阉党那边去了。要不然,我东林党恐怕有倾覆之险。
这一脚,算我白挨了!”
杨涟一呆,脸露出惊讶的神情,问道:“言,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们与董家子还有缓和的余地,你还对此子评价如此之高?”
汪言摇了摇头,转头望向监察御史黄尊素,问道:“黄大人,你是如何看待此事?”此话有几分考校黄尊素的意味。
黄尊素,东林党的另一智囊,他有个儿子叫黄宗羲,历史很出名。他与汪言并称东林党两大智囊。所谓无第一,武无第二,汪言难免有与他一争长短之意。
黄尊素不以为忤,沉吟了片刻,说道:“此子的确很不简单,胆大心细,眼光独到,而且敢冒险一博,我等都不及他,不可为敌!”
众人听了,大惊失色,如果只是汪言一人对董宣武评价极高,那也罢了,毕竟汪言出身寒微,虽然足智多谋,但大家多少心里有些瞧不起他。但黄尊素也这么说,那情况不同了,他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正牌的科班出身,在场的诸位,半点也不差,没人敢轻视他的意见。
汪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是这么想,董宣武打了我之后,又立刻去揍了孙之獬,此事大家应该知道。孙之獬投靠了阉党,依此才能留在翰林院,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我不信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让董宣武一天之内,先得罪了我东林党,后又得罪了阉党。这对董家意味着什么,算董宣武不清楚,董舒昌也该明白。以董舒昌小心谨慎不惹事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告诉董宣武,在这京城,哪些人是得罪不起的?
我敢断言,他挑选孙之獬惹事,必定是有心为之。”
众人凝神细听,都觉着有些道理。
左光斗有些不服,说道:“董家子生来是个祸精,一副二愣子性格,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况且我听闻,他揍孙之獬,也是因为孙之獬的仆人辱骂他在先。要不然,为何什么人不好挑,偏偏去挑孙之獬这等在阉党可有可无之辈?
他若存心找事,又怎么会那么巧能遇孙之獬,而且孙之獬的仆人那么巧开口骂了他?难道他会未卜先知之术?”
汪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正是董宣武聪明之处,挑选孙之獬,对魏阉的影响不大,这说明他并不想得罪魏阉。
但是孙之獬也绝非什么一般的人,他可是翰林院检讨。未来数十年后或者十多年后,很有可能入阁为辅,掌握天下大权,魏阉对他的期望可也不小。
大家注意到没有,我是从七品的书舍人,孙之獬也是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大家不觉得这当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向我们传递着什么吗?”
众人低头沉思不语,杨涟忍耐不住,说道:“言,你有话快说,不要卖关子了!”
汪言解释说:“我猜想,董宣武要向我们传递三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他董宣武站在间,没打算倒向我们或者阉党的任何一边。不希望我们去招惹他,他不管我们与阉党之间的事,也希望我们不要去管他的事情。
第二层意思:如果我们去招惹他,他的还击绝对是毫不留情的。
第三层意思:在我们和阉党之间,他不惧怕任何一方,他有足够的实力自保。”
左光斗冷笑一声,说道:“这小子哪来这么狂妄的口气?这朝除了我们东林党和阉党之外,还哪来第三股能在朝立足的势力?”
“皇!”黄尊素忽然说道,“皇是第三股势力,莫非董宣武身后站的人是皇?”
众人骇然。
本来,他们并不怎么把那位十九岁的木匠皇帝怎么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位皇帝软弱,耳根软,没有主见,容易被人摆布。
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吗?魏阉的强势崛起,真的跟那个木匠皇帝没有关系吗?真的不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用来平衡东林党的一股强大势力吗?
倘若董宣武背后真的站着的是皇帝,那他们该怎么办?董宣武的几次升迁,可都是天启皇帝亲自下旨的。如果董宣武跟皇帝没有半点关系,这种小事根本无须皇帝亲自下旨,由下面的臣子拟折子,皇帝朱笔批红即可!
众人面面相觑了很久,黄尊素才说道:“此事不宜闹大,还是大事化小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