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冰总想起多吉前几天离开的时候说过的话,他说要她乖乖的待在他的屋子里等他回来一起过年。
明天就是除夕,多吉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一言九鼎,到时候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她会等多吉,一直等他,直到多吉带着那爽朗的笑容风风火火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靠在宽椅上,宽椅上是那厚厚的黑色羊毛垫,整个脑海中全是多吉的身影。这两年,多吉一直默默的陪在自己身边,开心时,有多吉在身边,伤心落泪时,更有多吉在身边。
很后悔,深深的后悔当初和多吉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深处总也是不敢轻易的将自己的感情全部交予给多吉,总害怕以后两人要是分开的时候,又会撕心裂肺,又会肝肠寸断。所以,和多吉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收敛自己的性格,甚至会掩饰自己很多内心深处她的想法。
想要和多吉好好在一起,却真正在一起的时候,总也放不开
伸手用力的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拉扯,头发连带着头皮差点被自己扯掉,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多吉多吉对不起”
默默的喃喃自语,为什么多吉在身边的时候不好好的陪他,不好好的和他说话,不好好的乖乖的听他话。
好讽刺,这几天多吉的离开,她对多吉的牵肠挂肚才让她意识到。原来,她一直依赖着多吉,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多吉,只是慢慢的喜欢了,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对多吉表达她的那份欢喜。
她的心,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已经慢慢的被多吉占据
只是为何,到现在才明白
呵呵
她这种人真的不配得到爱,也怪不得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
房间里面很安静,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想到多吉看她时候那双深沉的琥珀色的双眸,温婉冰是如此的想念。
哆嗦着把多吉的毛皮袄子披在身上,用力裹紧,只想多闻闻多吉身上那青草的阳光气息。
环顾四周,看了眼墙壁上她的那副笑得灿烂的水彩画,鼻中总有酸意。滑下宽椅,赤着那一双脚开始在多吉的家中四处游荡。
这个房子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多吉留下的印记。从二楼的客厅、经堂、饭厅、杂物间到三楼的每一间卧室,到处转悠着,脑海中总幻想多吉会站在房中的某个角落促狭的看着她,而后大踏步上前,一把让她双脚离地,随后拥之入怀。
“多吉多吉”
越转悠,越想念,像是那一缕幽魂。恨不得多吉就在身边,一双大大的眼睛慌张又无助的在屋中四处搜寻。
走到经堂的时候,经堂里,挂在墙上的唐彩是如此的艳丽,而经堂正中的佛祖雕像的脸,在香火袅绕后,庄严而又肃穆。
大踏步上前,双手合十,整个身体匍匐在地,对着佛祖开始行那跪拜之礼。
依稀记得多吉以前带她在家里喝羊肉汤的时候,经过经堂,多吉拉着她走进经堂想要虔诚的跪拜,双膝还没跪下,就被她拒绝。
在她的心里,这些个宗教信仰,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不过多吉不一样,每天都会在经堂烧上一炷香,说他自小已经习惯,不是因为这宗教信仰,而是觉得人活在世上,总想着用那最初心的心态对待身边的一切。
“佛祖,求佛祖保佑,保佑多吉能平安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愿用我毕生的生命去换多吉的平安出现,佛祖”
嘴里面喃喃自语,额头叩着地板“咚咚”直响,一双裸露在外的脚被冻得乌青却浑然不觉。
生平第一次,温婉冰为自己的无助诚心诚意的在这佛祖面前的求着菩萨。
屋外,寒风呼啸,带着那尖利的哨声游荡在科尔兹的这片贫瘠却又圣洁的土地上。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被寒风吹得到处乱舞
远远的,有唢呐还有长笛的声音出现在这呼啸的寒风中,越来越近。只听见,那哀怨的长笛声中竟夹杂着人的哭声,哭声哀哀切切,伤心至极
凭空给这严寒的天气更是增添了一种浸透到骨子里的悲伤
这哭声,让温婉冰心慌,一颗心狂跳,恨不得跳出那嗓子眼,磕头的速度加快。
“砰”的一声,有门被飞快推开的声音。“咚咚咚”,皮靴叩在木地板上那沉重的响声,声音急切,由远及近。
“温老师温老师”
小邹的急切的呼喊声。
“”
跪在经堂,温婉冰根本不为所动。不想任何人打扰自己诚心求佛
“温老师,原来你在经堂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邹着急忙慌的来到多吉家,本想上楼找温婉冰,结果上楼的时候看到这满脸擦伤的温婉冰竟然在经堂拜佛。
慌忙走到温婉冰身边,顾不得许多,拉起温婉冰就想要往外走。
运多吉遗体的车已经快要到这边,阿叔阿婶认为多吉哥的死是温婉冰造成的,再不把温婉冰从多吉家带离,后果不堪设想。
这藏民多野蛮,再有文化再有钱也一样的野蛮
尤其是上一代的藏民,那野蛮的因子是流淌在骨子里的
“我不走我要拜佛,多吉一定会平安回到我的身边”
温婉冰低吼,用力的甩掉小邹的手,执拗的继续用力的磕头。
“温老师,我求你了多吉大哥的遗体马上就要到这边,阿叔阿婶他们认为多吉大哥的死是因为你造成的再说你在这边,名不正言不顺的,对不对我求你了,多吉大哥临走时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不能见到你再受伤了”
这温老师的倔强性子让小邹一时间竟毫无办法,屋外那唢呐的呜咽声已经越来越近。
“邹大哥,谢谢你我既然在这里,就会承担所有的后果,你走吧”
直到这个时候,当窗外的哭声由一开始的不太真切到真真切切的时候,温婉冰心中的所有悲苦和苦涩全部汇集在心房,酸的她差点呼吸不过来。
心一点点的沉沦,沉沦到黑暗深处。
可就是如此,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说完这番话,站起身,不想看小邹那着急隐忍着深深痛苦的脸,飞快上楼
不管怎么样,迎接多吉的到来,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唉”
小邹长叹一声,无奈又伤悲。转身朝屋外走去,他现在就去接他的好兄弟多吉回家。
卧室里,温婉冰洗净脸上的血迹,眸光中一片死寂。
穿上了多吉给她买的一套深蓝色绣花白边藏袍,藏袍的袖口和领口,是一圈那洁白的狐狸毛,柔软又漂亮。中间的腰带的地方,并不像大多数藏族姑娘一般着七彩围裙,温婉冰用一根同色系上面绣着那精致凤凰花纹的缎面做腰带,轻轻的扎起,腰带下的七彩流苏上面垂吊着几颗南红和绿松石,随着走路会相互撞击发出那清脆的响声。
脚上,一双蓝底白色雪莲花的深筒皮靴,这双毛靴是多吉亲自给她设计的,在科尔兹独一无二。
默默的把一头凌乱的青丝梳理好,有的地方被血沾染打结,拉扯着头皮,很是疼痛。
一点点的理清,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披散在肩后。
多吉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她一头青丝披肩的清丽绝尘的模样。
收拾完妥当,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脸上到处都有大小不一的擦伤,重重挨了一巴掌的地方有点红肿,嘴角处有个被指甲划伤的伤口,伤口不深,上面血迹已经凝固。
看着有点狼狈的一张脸,有点难过多吉要是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肯定会心疼。
想到多吉,温婉冰鼻子中酸意十足。用力呼了一口气,嘴里面哈出来的雾气喷在冰冷的镜面上,白蒙蒙一片。
透过白雾,镜中,她的一双眸子清冷却无神,脸异常的苍白,就连那唇也是如此。只是,就是如此,一套华美藏服衬托下的温婉冰,身上的柔弱和清冷就好像是那天山上的雪莲花一般。
楼下的吵闹声和乐器的声音越来越大,各种嗓音混杂在一起的哭声撕心裂肺。有藏语在高声叫喊,语调抑扬顿挫,里面也夹杂着少许的汉语不停的在呼喊着什么
慢慢转身,机械的开始往楼下走。
打开大门,寒风带着那雪花呼啸着在她身边卷起,风雪中,两排身穿那奇怪袍子脸上的带着面目狰狞的面具的人在边吹锁啦边跳舞。
他们的身后,一辆黑色灵车慢慢的驶进多吉的院坝中。那震天的撕心的哭声就是从那辆黑色灵车里面传来
灵车旁,是一群悲痛的哭得伤心的科尔兹的藏民。当他们看到温婉冰出现在多吉家大门口的时候,每个人的神情不一,有惊艳,有愤怒,有同情,更有的惋惜
而人群中的拉姆则是一脸的怨恨和厌恶
温婉冰并没有注意那帮乡民们的表情,她的一双眼睛全是缓缓驶进来的那辆车前一个大大“奠”字的黑色灵车。在温婉冰看来,这辆车顶积着那厚厚积雪的黑色灵车就好像那吃人的老虎,蹲在这暴风雪中,随时伺机吃掉她的血肉。
不知道为何,心有恐惧,想要上前的步子不自禁的却往后一退。
“温老师,你到我旁边来”
趔趄着,有点不知所措,突然眼前出现一人用力把她往一旁跟在灵车旁的人群中拉“不要”
用力甩着那人的手,眼中全是那黑漆漆的灵车
“温老师,算我求你你现在待在这里比你干什么都强”
“”
用力挣扎着,并不想讲任何话。旁边有人好像在推搡她,腰上被人狠狠的踢上一脚,疼得的她差点透不过气。
可这些,她怎么会在意。
灵车慢慢驶进院坝中,一时间,哭声震天,唢呐的呜咽悲伤声更是大,跳舞的人的动作的幅度也是更大,时而摆手,时而跳跃,动作豪放而又诡异。
“你放开我”
看着缓缓被打开的灵车的门,温婉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开抓她的那只手,顺势踩着厚厚的积雪就朝灵车的门奔过去。
雪下得更大,头顶的天空暗沉一片,天边,除了那呼啸的寒风,还有那飞鸟的悲切哀鸣声。
暴雪中,只看见温婉冰那小小的深蓝色身影不顾一切的艰难的往灵车边上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