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原本熟悉的路,突然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林瑶第一次发现,这一条通往门口的青石板路有些漫长。
这几年茂春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她自己倒是很想得开,说道,“这世上多的是貌合神离的夫妻,与其嫁人过那样的日子,还不如陪着夫人,而且奴婢舍不得大小姐。”
当初林瑶忙不过来,加上赵婉蓉刚生下来一直生病,就让懂医理的茂春去照顾赵婉蓉,一来二去的,茂春就格外的心疼这个大小姐。
茂春也沉稳了许多,小声问道,“夫人,我听说那位给三爷诞下公主的德妃,也是后来才提到妃位的。”
林瑶看了眼小心翼翼的茂春,坦然的一笑,说道,“你在担心什么?”随即说道,“我心里有数。”
皇帝想要册封一个和离过的女子,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封号,或许只是个小小的才人,但那也是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林瑶看的透彻,也想的明白,她和皇帝之间能走到今日,绝对不是因为这种名分的缘故。
来宣读圣旨的人是许公公,林瑶也认识,是皇帝另外一个得用的太监,他挺着胸,耷拉着眼皮瞧着远处,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结果看到林瑶过来,顿时就眉开眼笑的,露出巴结的神态来,和之前全然不同。
“哎呦,林夫人,您可算来了。”
一时说了几句客套话,许公公就让人摆了香案读了圣旨。
等着林瑶听完,一时有些惊异。
***
晚上赵恒在回别院的路上,神色严肃,时不时的会盯着马车外看半天,熟知皇帝性情的李苋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是皇帝有些紧张的神态。
好一会儿,赵恒道,“该是接到了圣旨了吧?”
早上就让王公公送下去了,这会儿肯定已经领旨了,皇帝为什么又非要问这个?只是突然间,李苋转念一想,难道皇帝觉得这个册封不好?
一个和离女,虽然给皇帝开枝散叶,十分的有功,但是按照她的出身,能升个妃位就已经是顶天了,皇帝为什么还会不安?
难道说他想册封林瑶为后?
李苋越想越是吃惊,小心翼翼试探的询问道,“林夫人的性情您也知道,她向来不在乎这这些身外虚名。”
果然看到皇帝神色缓了缓,说道,“你说的是,阿瑶从来不不在乎这些。”说完那目光里全是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李苋是彻底无语了,原来皇帝真的准备册封林瑶为后,不过显然这会儿并不合适,朝臣们,包括首辅大人在内,能同意的原因就是因为只是一个妃位,皇后可是一国之母,这分量自然是后妃不同。
到了别院里林瑶正在给小儿子喂饭,虽然有不少仆妇,但是林瑶却很喜欢亲力亲为,大概是因为期盼了太久,就觉得养育孩子是十分快乐的事情,乐在其中。
“夫人,三爷来了!”
林瑶一回头就看到赵恒,脸上笑容就止不住了,把碗丢给婆子,让婆子继续喂。
赵恒在屏风后面换衣裳就看到林瑶走进来,然后一下子就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胸膛上,说道,“三爷,我真高兴。”
赵恒也笑了,轻轻的抚着林瑶的鬓发,满目的柔情,说道,“收拾收拾就入宫去吧,我给你挑了个靠近御花园的地方住,离朕的住处也近。”
不过赵恒觉得,林瑶要是入了宫,他大抵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住在养心殿的,多半时间都会在林瑶住的永坤宫里。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差不多把入宫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赵恒走后,林瑶就吩咐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入宫,她环顾了下四周,说起来一开始到这里来住是因为无奈,只是住到后面就越发的喜欢上了这里,远离闹市,景色怡然,和皇帝的种种过往,三个孩子也都生在这里,充满了美好的回忆,
茂春见林瑶舍不得,说道,“夫人,咱们以后还可以过来玩。”
林瑶想起宫中的规矩来,还有太后的不善,想着近几年多半很难了,但是为了孩子们,无论多么艰难,她肯定要入宫的,赵天赐也才不到七岁呀,正需要她在身边照顾的时候。
见林瑶不说话,茂春马上就明白了,改口安慰道,“夫人,入了宫就可以日日见到大少爷了,这下夫人也能放心了。”
“是啊。”
和仆妇说说笑笑,收拾了几日,很快就弄好了,到了入宫的日子,却突然看到李苋急匆匆的过来。
林瑶见到李苋为难的神色就知道不妥当了,果然听他说道,“夫人,太后娘娘又病了。”随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林瑶,“陛下的意思是这会儿忙,叫您暂时还是住在别院里。”
林瑶知道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问道,“是太后娘娘不同意吗?”
李苋苦着脸,说道,“夫人,奴婢不敢说。”
林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件事多半还是太后娘娘在阻挠,甚至为了不让她入宫……她不想恶意揣测,但是居然恰好在这个时候生病了,也太显而易见了。
赵恒想要她入宫,但要是太后因为这件事病了,也就很难坚持了。
林瑶想了想说道,“您跟三爷说,叫他放心,我什么时候入宫都行。”
李苋心中叹气,说道,“奴婢知晓了,一定会转告陛下。”
林瑶见李苋要走,说道,“我做了一些干肉末,你帮我送给太后娘娘吧,这会儿生病了最是没胃口,把这东西洒在白粥上,既有味道还能补身体。”
“哎呦,您做的,太后娘娘肯定爱吃,那奴婢就拿着了。”李苋见林瑶并没有因为太后反对而生出反感来,还送了吃食,顿时就觉得林瑶这气度,旁人真是比不了。
林瑶叫茂春拿了干肉末给李苋,李苋接过来发现当真是不少,知道里面一半是给皇长子预备的,就想着当真是可怜父母心。
“这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瑶笑着说了做法,“就上次李总管不是送了不少猪肉来?一时吃不完,原本想着腌了做腊肉,但是库房已经存了不少,就想着换个吃法,一开始准备做干肉条的,却发现吃起来费力,最后就做成了这个干肉末,洒在白粥上,平安可最爱吃了。”又道,“太后娘娘口味清淡,里面用红绸缎包着的这一份做了清淡一点,另一份蓝色绸缎的正常的味道。”
“林夫人费心了。”
李苋和林瑶寒暄了几句,林瑶又问了问太后的病情,就回去了。
最后李苋连口茶水都没喝就往回赶,因为李苋知道,皇帝这会儿肯定着急要听回信儿,主要是皇帝怕林氏伤心。
等着李苋走后,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十分的压抑,林瑶显然是失望的,但是很快就想开了,摆了摆手说道,“好事多磨,把东西都归档了吧。”
好家伙,费了几天收拾好的行囊又要拆回去了,也真是磨人。
茂春小心翼翼的陪着林瑶,倒也不感多说,林瑶却道,“你不用安慰我,三爷有那样的心我已经很知足了,我这样的身份,入宫这件事急不来。”随即说起太后的口味来,道,“一般年纪越大,口味应该更重才是,太后娘娘却是吃不得重口。”
林瑶也是后面发现的,这几年因为赵天赐也在宫里,她没少往里面送东西,自然也会准备太后那份儿,有一次听赵天赐说,太后娘娘每次吃完都要喝不少茶水,林瑶就大约知道味道有些重了,特意做的清淡了一点,果然让太后很满意。
再后来索性就分开做了,太后虽然从来没夸赞过林瑶,倒也来者不拒。
茂春见林瑶倒也不提入宫的事情,松了一口气,顺着林瑶说道,“太后娘娘之前一直吃的清淡吧?”
林瑶道,“倒也不是,听陛下说过,以前太后最喜欢吃酸辣味的菜肴,后来就不爱吃了。”
茂春这些年来倒是渐渐喜欢上了学医,也不用人催了,自己开始看书,偶尔还会给人看诊,但都是风寒之类的小症。
听了林瑶的话,就说道,“夫人,就上次师父给我看过一本医书,是一本前朝郎中的见闻手抄本,里面就说这个郎中曾经遇到一个病人突然改了口味,后来发现是被人下了毒。”
林瑶道,“莫要乱说,这宫里谁能给太后娘娘下毒?”
茂春怕是说错了话了,毕竟是太后,也不是她能说的人,马上就道,“也是,奴婢也就是这么一说……”
这会儿皇帝正在给太后喂药,太后却不肯吃,说道,“你让我死了算了,反正早就嫌我碍眼了不是?挡着你和林氏的好事了!”
“母后!”
皇帝觉得太后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但是看到太后憔悴的面容,这些年来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上次撞见太后染发前的模样,几乎全白了,看着格外的叫人难受。
好一会儿,皇帝压住了怒意,说道,“朕已经让林氏回去了。”
太后神色这才缓了缓,但还是说道,“我反正快死了,今天不行,明天呢?你得答应我把任慈立为新后!”
一旁正在给太后擦汗的任慈,差一点酒吧手上的帕子丢在地上,急道,“娘娘,小女受不起,您不要再为难陛下了。”
“你才貌双全,出身不凡,又有什么受不起?”太后又对皇帝说道,“你以前不喜欢襄阳郡主,是她品行不端,那就算了,但是任慈你也是看到了,到底是什么人品性情,你觉得她也配不上你?”
皇帝这些年来对任慈也是渐渐的改观,觉得倒是少见的出淤泥而不染,但是这不等于要立她为后,在他心里那个位置是林氏的。
他和林瑶相濡以沫,又是一起养育了三个孩子,早就成了不能割舍的另一半。
太后觉得皇帝既然不厌烦任慈,加上她这会儿病的不轻,他总是不会拒绝,因为皇帝不可能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气死亲娘不是?
谁知道让人意外的是,皇帝却道,“母后,林氏可以暂时不入宫,但是这皇后道却不能随意册封。”
“什么叫随意?好呀,我看你是想看着我死在你前面不是?”原本这几年母子俩一直都在彼此试探较量,但到底还是母子,不愿意撕破脸,表面看着倒也安稳,但其实内里波涛汹涌的很。
这一次,太后看到赵恒想办法说服了朝臣,册封了林氏,顿时就生出危机感来,她以为不可能的阻碍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所以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皇帝立任慈为后的。
“母后,儿子什么都可以答应您,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行。”皇帝道。
一时两个人之间陷入了僵局,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坚持不肯立后,两个人吵起来,太后还会把药洒在皇帝是脸上,但就是这样,皇帝也没有松动一分。
眼看太后的病越来越重,太医们都慌了。
皇帝心烦的不行,却又找不到办法,见太后喝药后睡了过去,就走到了院子里准备喘一口气,他已经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好几日,整个人都非常的疲惫。
正在院子里看太后种的茶花,那花香芬芳,倒也怡人,渐渐的让他放松了几分,忽然间就听到了后面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居然是任慈。
任慈和其他想要攀附上他的女子不同,只要他在就会避嫌,偶尔在一个屋里,那也是喂药的时候,实在是走不开,不过满屋子的宫女太监,倒也没什么。
这也是让皇帝对她改观的原因。
说起来两个人算是表兄妹,要是任慈在京城里长大,想来也是十分亲厚的关系了。
任慈马上就低下头来,说道,“陛下从早上就没喝过一口水了。”说着叫宫女端来茶水,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皇帝还真是渴了,坐在了石凳上,举起茶水喝了一口,那温度刚刚好,可见任慈的心意,他知道任慈不会莫名凑上来,肯定是有事,说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任慈踌躇了下,道,“小女实在是不忍心看着陛下和娘娘为了立后的事情反目,而太后娘娘属意的人选还是小女,这让小女更是有些羞愧。”
皇帝倒也不讨厌任慈,说道,“不是你,也是旁人,她就是不会让朕如意而已。”提起前面两任皇后,皇帝多少也是有怨言的。
任慈自然是不敢再皇帝前面议论太后,只当没有听到这个抱怨,说道,“小女有个想法,不知道……”
皇帝的目光突然间就目光锐利了起来,他心中想着,果然,就算是看着如何不在乎权势富贵的任慈,到底也躲不过?
结果听任慈说道,“陛下,承蒙太后娘娘青眼,抬举小女,让小女心中感激万分,自从祖父过世之后,太后娘娘一直对我视如己出,小女当真不如到如何报答,但是立后这件事却是万万不可。”
“你就没想过?”
“这宫里,德妃娘娘跟着陛下最久,而林夫人也给陛下诞下了二子一女,都是有功劳之人,怎么也轮不到小女呀,而且小女何德何能坐上那个位置?”任慈苦笑。
皇帝这才点头,任慈见了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这件事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您早上也听太医说了,这病最是怕郁结于心……小女斗胆说一句,您和太后都各退一步,不如立了德妃如何?她在宫里许久,又诞下三公主,这些年也来勤勤恳恳的。”
任慈说完再去看皇帝,见他紧皱眉头,显然觉得不妥,心中忍不住叹气,别看皇帝只封了林瑶一个妃位,但看这神态,显然这后卫是为她以后准备的。
皇帝没有松口,任慈自然也不敢继续询问。
另一边宫女春芝拿了一个食盒过来,见屋内无人,那药炉却是要熄灭了,赶忙把食盒放在一旁,急火火的去添了炭火,正弄好就看到吕嬷嬷沉着脸走了进来。
吕嬷嬷说道,“放肆,这是娘娘的药炉,是你能动的?”
碧落吓了一跳,慌张的解释道,“是膳房叫奴婢送了嬷嬷的午膳来,结果进来却是没有人在,又看炉子要熄了,这才自作主张的添炭,还请嬷嬷恕罪。”
吕嬷嬷看了眼药炉子,道,“谁放你进来的?”
这话刚说完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哭道,“姑姑,我刚尿急走开了,您别生气呀,碧落您也是知道的,从入宫开始就在咱们宫里,都知根知底的。”
吕嬷嬷冷着脸道,“你不是尿急,是又去玩了两把吧?”
这宫里寂寞,许多人都喜欢凑在一起玩骰子,小太监最近迷上了这个,时不时会走开,吕嬷嬷气的脸色铁青,骂道,“这可是给太后娘娘熬药,万一有人做了手脚,你担得起”
小太监觉得吕嬷嬷大题小做,加上跟她关系亲厚,顶了一句,说道,“能在这寿阳宫里的都是自己人,旁人又进不来,更不能到这后院来不是,您也太大惊小怪了。”
吕嬷嬷气的打了小太监一个巴掌,又想起这是自己远方亲戚,倒也忍了下来,说道,“给我把门守好,要是再让人进来看我不打死你。”随即进了药房内,把熬了半个时辰的药给倒掉了,重新熬制。
碧落和小太监都受了罚,跪在小厨房门口,头顶着大太阳热的很,小太监道,“不就进去添柴了,至于这么紧张?难道还有人要害太后娘娘不成?”
碧落气他玩忽职守,不然也不会把她牵连进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说道,“太后娘娘的药,你以为谁都能碰?”
“但是也太紧张了吧?”
“嘘,别说了,你仗着吕嬷嬷沾亲带故的,可以随意放肆,我可不行。”
“哎呦,碧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
皇帝歇了一会儿,就又回了内室,太后正熟睡,她面色憔悴,呈现久病之态,因着病了许久,没来得及染发,显出白发来,看的皇帝很是心酸,安静的坐在了床沿边上。
突然间太后睁开了眼睛,随后咳嗽了起来。
任慈正端了药进来,忽然间就看到皇帝脸色发白的喊道,“来人,去喊御医。”任慈吓了一跳,再去看皇帝,见他手里捏着带血的帕子,也是惊的不行。
***
终于等到赵天赐沐休的日子,林瑶给几个孩子熬了绿豆汤,坐在湖边的亭子里玩耍,赵婉蓉最近在学琴,虽然谈不成曲,但是拨弄两下还是会的。
林瑶笑着接过,随意弹奏了一起,几个孩子很是捧场,但那热闹的气氛也是一时的,不过一会儿赵天赐有愁眉苦脸了起来。
“娘,如果德妃娘娘成了皇后,那我以后就要喊她母后了。”
林瑶却道,“难道你喊她一声母后,心里就没娘了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忘了娘。”赵天赐急急的说道。
太后娘娘咳血,皇帝无奈,同意了任慈的提议,别说任慈还是有几分本事,倒真是说服了太后,最后立德妃为后,但是也有个条件,要立任慈为贤妃。
皇帝问了任慈的意愿,任慈说想要一直伺候太后,这倒是一句孝顺的话了,太后对她也不俗,可见也是个知感恩的人,自古以来,这婚事都是父母做主,孝顺父母,这才头等重要的,也不怪乎皇帝一直被太后拿捏婚事。
任慈说了这话,皇帝倒也不好反驳,毕竟太后这会儿当真是离不开任慈了。
这件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林瑶抱住了赵天赐,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才安抚住了他的情绪,只是她目光里却是有了几分黯然。
皇帝到底还是有了新人。
其实赵天赐心里还是不舒服,他们都说宫里终于有了新人,任慈又美貌年轻,林瑶依然也是美貌出尘,但又如何比的上新人?
赵天赐听了很不舒服,但是这话他不敢跟林瑶说,怕是母亲伤心。
他原本还有些喜欢任慈,这会儿却是厌烦了起来,在他眼里,谁都比不上林瑶,父皇就该是和母亲在一起才是。
先册封德妃,倒也没有人反对,德妃资历最深,又诞下三公主,算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了。
册封了德妃之后就是册封任慈了。
因着太后病重,这册封仪式都从简,但就是这样,也是让德妃高兴地如同做梦一般,她拉着任慈的手说道,“好妹妹,这都亏了你。”说着几乎要落下泪来,女儿一直生病,眼看一日不如一日,她心痛如绞,皇帝又待她淡淡的,这几年就没在她屋里歇过,她还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任慈道,“谢我做什么,还不是姐姐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一直都勤勤恳恳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无论太后娘娘还是陛下,都十分的赞同,这才水到渠成而已。”
这话说得十分真诚,倒是让德妃更加的感动了,说道,“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
因着着急,早上办了册封仪式,下午就给任慈拿了贤妃的金印,又御赐了景阳宫,算是结束了。
皇帝去看太后,太后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不管如何,看到这样的太后皇帝终于觉得值得了,太后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该好好谢谢任慈才是。”又道,“皇后要照顾三公主,倒也走不开,但是任慈才刚被册封,你总该去看看才是。”
皇帝当然懂太后的意思,她这是要让他宠幸任慈。
***
晚上,林瑶坐在亭子认真的练字,旁边摆着一本字帖,正是皇帝之前送她的,她写了许久,旁边写好在纸张垒的很高,可见她写了许久了。
曹嬷嬷和茂春在一旁站着,却都不敢言语,茂春悄声说道,“陛下不会真的临幸了那位贤妃吧?”
曹嬷嬷叹气,说道,“这要是寻常人家,还有余地,也有许多人一辈子没有纳妾,夫妻和美的过日子的,但是偏偏是三爷是当今陛下,身份不同,夫人虽然心里难受,却也说不出不让三爷宠幸其他女子的话来。”
茂春顿时就难过了起来,道,“我觉得三爷不会的。”
“你还是不了解男人,有那年轻美貌的女子凑上来,又如何不会享用?”曹嬷嬷带着几分不忿说道。
“嘘……夫人看过来了。”
茂春顿时不敢言语了,见林瑶望过来,赶忙凑过去,说道,“夫人,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奴婢给您揉揉肩膀?”
林瑶道,“不用,好像有人来了。”
“什么人?”
夜色中,李苋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人,穿着寻常的菖蒲纹长袍,那宽大的袖子划出漂亮的弧线来,夜色朦胧,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感觉到来人的挺拔身姿和出众的气质。
“三爷?”林瑶放下笔去看,果然是赵恒。
赵恒笑吟吟的说道,“今天才抽空出来。”又指了指亭子里的字帖,说道,“这么晚了还在练字?”
“您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
赵恒揽着林瑶去了亭子里,见那字写歪了好几个,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都写歪了?”然后促狭的去看林瑶。
林瑶又窘迫又觉得委屈,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让她觉得难以适应,名分也罢,聚少离多也罢,这些都可以理解,唯独有了新人这件事让她心里失去了从容。
“怎么哭了?”赵恒原本调侃了几句,见林瑶红了眼圈,倒也不敢再说了,手足无措的拿出帕子来给她拭泪。
在赵恒的印象中,林瑶一向果敢,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失态。
赵恒道,“莫哭了,朕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两个人抱在一起,不知道赵恒说了什么林瑶终于破涕为笑,在一旁看着的着急的茂春和曹嬷嬷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一旁的李苋无奈的说道,“本来今日要歇在贤妃处的,但是陛下跟贤妃寒暄了几句就非要出宫来,大概是怕夫人难过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自从看到林瑶哭后,赵恒连话都鲜少跟贤妃说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底,却没有秋季的凉爽,反而有了秋老虎的炎热,厨房里依然备着解暑的绿豆汤。
林瑶已经很少去林记了,三个孩子已经耗光了她的时间,她苦笑着对茂春说道,“也怪不得男主外女主内,这有了孩子当真是抽不开身。”
茂春心疼的说道,“还不是夫人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
林瑶一想也是,却道,“我一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把一碗水端平,老大小时候给他缝衣裳,喂饭,教他写字玩耍,不能有了老二就因为忙不过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仆妇。”
茂春就是心疼林瑶,但是不得不说,林瑶这一碗水端平,倒真是有些不同,孩子们还小,自然会拌嘴吵架,但是平日三个孩子们却格外的亲密无间。
“收拾下出门吧。”
这个时候出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林瑶先叫人喊了赵婉蓉过来交代半天,赵婉蓉拍了拍胸脯说道,“娘,我还会照顾好弟弟的,您去忙吧。”
赵平安其实舍不得母亲,但是他也很喜欢姐姐,见姐姐陪自己玩,马上就忘了凑了过去撒娇,讨好赵婉蓉。
林瑶心中欣慰,摸了摸两个人孩子的头就出门去了。
宫里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谁都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让德妃坐上了中宫的位置,至于林瑶的册封,太后也默认了,但是想着太后还病着,加上皇帝怕是林瑶伤心,毕竟这一下子就册封了三人,就准备缓一缓再入宫,这才有了这空闲的时候。
去了林记,比起以往要冷清许多,天气炎热,正是火锅的淡季,不过还有烤鸭,凉面,还有林瑶后面做的酸汤面之类的,倒也有不少的熟客。
高掌柜这些年倒是越过越是精神,夫人又给他添了个小儿子,可是高兴地不行,见到林瑶顿时就站了起来,显得很是恭敬,之前他就知道林瑶和皇帝关系不浅,但是那会儿还没名分,这会儿却已经是正经的册封了。
林瑶见高掌柜要跪不跪,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就笑着说道,“在外面可不用这般行礼了。”
高掌柜见林瑶说的认真,想想她的性情,这话也是不是客气话,半弯的腰身又挺直了,道,“那小的就给夫人鞠个躬。”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高掌柜的说道,“夫人,有个贵客一直在等您。”
“什么贵客?”
林瑶很是好奇,跟着高掌柜去了二楼的雅间,一推开门就看到许久不见得云付,自从上次闯了祸,加上林瑶忙着带孩子,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直都没见上面,但是云付很惦记林瑶,这几年虽然在西北,但是都会寄了东西过来。
林瑶很喜欢吃西北那边的葡萄干,云付就每年都寄过来。
云付见到林瑶有些不知所措,大抵还想起了闯的祸,直接就藏在了桌子底下,林瑶看着又好气又好笑,道,“六爷不是都当爹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三年前云付就成了亲,那娘子和林瑶也有些关系,正是白芜少主贺莱汌的妹妹贺莲,说起这桩婚事,也是叫人哭笑不得。
白芜人举行圣火节的时候,作为女祭司的贺莲要主持庆典,然后会习俗在众人中选择下一个女祭司父亲的人选,就是要找个男人,之前一直没有看上眼的,倒也过去了,这一次却一眼就看中了云付。
云付和容貌,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西北,那都是没的说,想来也是美貌惹的祸。
云付自然不肯,闹了一场,再后来,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让贺莲有了身孕,十个月后诞下了一个女婴,正是云付的女儿,也是下一任的女祭司。
白芜人的女祭司是世袭制度。
提起这件事云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林瑶问道,“孩子三岁了吧这一次带回京城了吗?国公夫人可是一直惦记着,想要看看呢。”
提起自己的女儿,云付目光里就充满了像是春日阳光一般的温柔,道,“带过来了,我娘带着呢。”
林瑶就说起赵婉蓉来,“和我们婉容也是差不多的岁数,倒是可以一起玩。”
说起孩子们,都是初为人父,云付和林瑶就侃侃而谈,可以看出来云付很疼自己的女儿,或许这个孩子来的意外,但是云付却是个称职的父亲。
聊了许久孩子经,点的酸汤面就上来了,上面放着切好的胡瓜丝,煎荷包蛋,还有一勺子红艳艳的辣椒酱,绿的胡瓜配着黄白相间的鸡蛋,倒是看着十分的可口,等着入口
“阿瑶做的饭菜就是不一样,太好吃了,呜呜呜。”
林瑶看云付真的快哭了,简直哭笑不得,不过云付向来喜爱美食,能有这种触动倒也不是夸张的做戏,记得当初就为了吃一口羊肉□□的事情。
“那就多吃点。”
“我已经连着来三天了,还没吃腻歪呢!”
林瑶忍不住笑,说道,“我跟你掌柜的说下,只要你来了就给你备着这面。”
两个人正闲聊这会儿,就看见高掌柜领着一对母女过来,林瑶一看就愣住了,眼前这个女子穿着一件几乎拖地的白绸的长裙,腰上系着一件印染的围裙,长发编成了小辫子束成了一个长鬓,戴着用绿松石和蜜蜡编成的发绳。
身材丰腴婀娜,五官轮廓很深,或许是长期在西北的缘故,肤色并不白,但有种健康的小麦色,但这都掩盖不住她和中原不同的异域美貌来,居然是个少见的美人!
女子牵着女童,她和女子有几分神似,但是更多的则是和云付的相似的相貌,细致的如画的眉眼,澄清的眼眸,红嘟嘟的嘴唇,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云付见到贺莲,道,“你怎么来了?”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是看到女儿的时候,脸上却马上带出笑容来,说道,“乖女儿,抱抱。”
女童熟门熟路的趴到了云付的怀里,一见就可以看出云付平日里十分疼爱这个女儿,一家人凑一起,十分的登对。
***
太后的病情越来越稳当,水患的事情也告一段落,皇帝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这会儿上面结满了葡萄,圆润饱满,看着就十分的可口。
但是这葡萄远没有西域运来的甜,一般都是摘了之后做成果酿酒。
赵平安非要吃这个葡萄,林瑶就喊了人过来剪了一串,结果赵平安吃了一个就酸要哭了起来,把林瑶逗的不行,一边用帕子给他擦嘴,一边道,“这下知道不好吃了吧?”
赵平安委屈的趴在林瑶的胸口,林瑶一边心疼一边忍不住又想笑。
赵恒在一旁笑看着喝茶,大抵是吃的难受,又被母亲哄了下,也到了午觉的时候,赵平安就犯困了起来,林瑶喊了乳母过来抱走了孩子。
一时只剩下两个人,有了孩子之后,两个人鲜少有这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赵恒问起赵婉蓉来,“婉容呢?”
“带着如月去荡秋千去了。”
云如月正是云付的女儿,和赵婉蓉倒是意外的合拍。
赵恒点头,求俄方徐徐的,远处怡人的山景,空气中还带着莫名的花香,安静二惬意正是别院的生活。
但是他总是离不开她,赵恒随即把茶杯放了下来,说道,“母后已经可以下床走了,饭也吃的好。”
能会下饭就说明快要治愈了。
林瑶点头,见赵恒继续说道,“是该入宫了。”
“嗯,我听三爷的。”林瑶话虽然这般说,但是目光里还是带着几分留念。
赵恒握住了林瑶的手,说道,“以后还可以回来玩。”说着就站起来坐了过去,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林瑶顺势依偎了过去。
两个人相濡以沫多年,很多话早就不需要言语了。
其实之前林瑶就已经开始收拾了,也就是再把常用地东西弄一弄就行了,而且很多东西也带不进去,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林瑶正指使丫鬟收拾箱笼,突然间看到赵恒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说道,“朕现在要马上回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
林瑶知道除非是什么大事,不然赵恒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果然听赵恒说道,“母后突然病危了。”
“什么?”
赵恒看了眼林瑶,犹豫了那么一会儿,就说道,“你今天就先跟我入宫去,母后一直病着,你不在身边也是事儿。”
林瑶知道赵恒的意思,太后病危,她不去看,旁人会说她薄情寡义,但是看到赵恒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发颤,又有些明白,他这会儿艰难,也希望她能陪在身边。
两个孩子是带不进去了,好在还有林父和林母在,倒也不用太担心,林瑶拿了几件常用的东西就跟着赵恒上了马车。
一路上赵恒都没有说话,两个人手始终紧紧的握在一起,进了宫直奔太后的住处,刚进去就闻到了浓重药味,太后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一摊来不及收拾的血,显然是又咳血了。
皇帝沉着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强忍着泪水,说道,“早上还好好的,妾身请安的时候精神的很,到了晚上突然间就咳血了。”
太医过来诊脉,皱着眉都不敢说话,皇帝吼了几句这才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太后娘娘一直都有头疾,加上年迈……微臣恐慌。”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暗示太后不行了。
皇帝突然间就怒目相视,骂道,“没用的东西,朕要你们何用?来人给朕拖出去,杖责一百!”
一时几个太监过来,就拽住了两位太医往外走,两个人直接就瘫了,林瑶虽然不懂宫里的规矩,但是也知道,平时责罚也就是二三十个棍子,一百个棍子下去,人就没了。
蔡御医心如死灰,突然间就看到了林瑶,带着对求生的渴望,朝着林瑶望了过去,道,“娘娘……”
林瑶也认出他来,踌躇了下,还是凑到皇帝跟前说道,“陛下……,太后娘娘昏迷不醒,就算是问责也该是等着娘娘醒来后不是?这会儿正是用人之际,而且两位太医一直给娘娘诊治,最是了解病情呀。”
皇后诧异的看了眼林瑶,她跟着皇帝最久,最是了解他的心情,鲜少发怒,但是一旦生起气来,那是谁都挡不住的,这林氏不是说很有手段?毕竟一个和离女把皇帝牢牢的抓在手心里,还为此让皇帝和太后闹翻,想来不简单,谁知道居然做这样的蠢事。
难道她是想用这种方式示威?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皇后心中冷笑,觉得林瑶马上就要明白,受宠是一回事儿,不识大体又是一回事儿,不是什么话都可以插嘴的。
林瑶这话一出,顿时就觉得空气突然凝滞,任贤妃见皇帝紧绷着身子,赶忙开口说道,“陛下,珍妃姐姐也是太过心善而已。”
皇帝显然正在气头上,想要发火,但是一转头就看到林瑶担忧的目光来,那些个狠话一下子就梗住了,一个字也说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的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皇后一下子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时只觉得心里酸的翻江倒海的,任贤妃也是深深的看了几眼林瑶。
那太监就放开了两位太医,太医感激的不行,不过很快大家就没空想这个了,因为太后发出微弱的声音,醒了过来,一行人赶忙围拢过去看。
床边位置那么点,人却很多,皇后原本也想凑过去但是发现皇帝已经拉着林瑶过去,弄的她没了位置,一下子就觉得不是滋味。
林瑶是被皇帝拉过去的,原本她觉得不太合适,毕竟在宫里皇后才是能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但是皇帝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手指还微微的发颤,她就知道皇帝心里很急,大抵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都是想要和自己最亲密的人在一起。
林瑶柔声道,“陛下,不要急。”
林瑶没想到这一入宫就是三天,而这几日连院子里都没出去,累了就在旁边的厢房里歇了一会儿。
太后的病情时好时坏,皇帝三日都没有合眼了,可见他的担忧,再如何,那都是他的母亲,或许怨恨过,也有过不满,但是到了性命危机的时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蔡太医因为林瑶的缘故,倒是逃过了一节,自然对林瑶很是感激,中午的时候找到林瑶说道,“娘娘,太后娘娘光是喂药也不成,身体受不住。”
“你的意思是要用膳不是?”
“喝点米粥也行呀。”
林瑶知道蔡太医说得对,就去找皇帝说了这件事,“娘娘爱吃我的菜,我去厨房熬个肉粥来,能吃上一口也是好。”
赵恒自然同意,说道,“就是要劳烦你了。”
林瑶道,“熬粥又不累!”
赵恒怕是林瑶不熟悉,喊了李苋陪着她去,寿阳宫里就有小厨房,倒也不用去御膳房,小厨房的厨子本想自己来,但是见林瑶真的下手,表面上虽然恭敬,但是心里却是鄙夷,他可是见多了,为了争宠要亲自下厨房做菜的,但是又有几个做得好?一会儿还不是要他来收拾烂摊子?
结果就这会儿,林瑶却是熟练淘米,上锅,随后把洗净的猪肉放在粘板上,手中握住刀柄,手起刀落,十分的麻利轻快,不过片刻就发现那些肉变成了肉末,咦,这刀工可不是一般人呀?
这珍妃当真是有些本事啊,等着林瑶准备鲍鱼,肉丸子等配料,而那么多配料只是为了做出一口调味的汤汁的时候,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问道,“娘娘,您这是学过吧?师从于……”
“向家菜。”
“果然是向家菜!”那厨子突然就露出恭敬的神色来,没有了之前的敷衍,按照林瑶的吩咐,认认真真的给她打下手。
新米熬出来,加入之前用配菜做出来的汤汁,一下子就有了味道,那厨子尝了一口,忍不住佩服的说道,“果然家向家菜立有名的十八鲜粥,名不虚传,只是……”
林瑶道,“口味有点淡不是?”
厨子有点怕林瑶生气,林瑶却道,“太后娘娘吃的要清淡一些。”
“奴婢一时倒忘记了。”
等着林瑶拿着粥进去,太后刚好醒了,也是到了饭点,太后一般都喜欢吃御膳房的菜,小厨房倒不常用,也怪不得那厨子不熟悉口味。
林瑶怕太后娘娘见她不喜,就让皇帝去喂,一时皇后看着皱眉,道,“怎么能让陛下做这种事?”
任贤妃打圆场说道,“我年纪最小,让我来喂吧。”
皇帝冷冷的扫了眼皇后,从林瑶手里接过粥碗,说道,“朕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在母后前面也只是她的孩子,难道连伺候母亲喂粥都要摆架子?”
皇后顿时不敢说话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看到林瑶和皇帝之间的默契,心里就生出季嫉妒来,其实说完她自己也后悔了。
太后听到争吵朝这边望了过来,皇帝马上就凑了过去,说道,“母后,您先喝点粥吧。”
太后自然看到了林瑶,但是见她站在最后面,倒也识相,也就不看了,主要是病得厉害,隔着几日没有吃东西,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没胃口。”
“您尝尝看。”皇帝对林瑶的厨艺还是有自信的,盛了一勺送到了太后跟前,太后本想拒绝,但是等着闻到那粥的味道,忍不住吃了一口,鲜香滑嫩,入口即化,太后顿时就来了精神,喝了下半碗。
皇帝自然高兴坏了,因着喝了粥,太后一下子就精神多了,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大家看林瑶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赞赏。
太后一边擦嘴,一边却冷哼着泼水说道,“就是做的咸一点。”
等着从内室出来,皇帝就安慰林瑶说道,“母后病的难受,难免口不择言,要真是口味不对,她也不会吃那么多不是?”
从刚才开始林瑶的神色就不对,皇帝还以为太后的话让她伤心,结果林瑶却答非所问的说道,“陛下,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但是这件事却是有些不太寻常……”
“你是说太后可能是?”
“陛下您知道我的,在做菜的口味上,我是不会错的,但是太后娘娘却说重了……说明这味觉又变淡了。”
皇帝皱眉,仔细想了想,说道,“久病之后,口味变淡清淡也不是没有过。”
“那或许是我多想了。”
林瑶想想也觉得或许是多虑了,毕竟生病的时候很容易改变口味,主要是当时茂春那么一说,她又去查看了那本医书,发现确实是有其事,这才怀疑了起来。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就又回到了内室。
李苋在后面跟着,毕竟是皇帝的心腹,自然也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心里忍不住想着,这话也就是林瑶说,要是换成了里面另外几个人,陛下可就不是这反映了。
这林氏当真是和旁人不同。
一晃眼过去了半个月,太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甚至暗示皇帝要安排后事了。
夜里,太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睡在旁边的皇后一下就醒了,“母后,您是要喝水吗?”
太后摇了摇头,看了眼一旁的吕嬷嬷对着皇后说道,“你先去。”
皇后知道这是太后有话对吕嬷嬷单独说,虽然心里好奇死了,但表面上却是不敢表露,恭敬的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皇后刚出来就看到身后的门被吕嬷嬷合上了,心中一下子就觉得不太舒服,这意思好像是她会偷听一般的。
等着屋内没了旁人,太后道,“我瞧着这一次是抗不过去了。”
吕嬷嬷听了忍不住强忍着泪水,却是不敢太后前面哭,“娘娘,太医不都说好多了,您可不要乱说,不是说还要等着看到大皇子娶妻不是?”
太后一听这话,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来,那大皇子赵天赐是太后的心头肉,自然是希望看着他长达,但是想想自己的病情,眼神又黯然了下来,说道,“恐怕来不及了。”随即又指了指小佛堂的方向说道,“先送她上路吧。”
吕嬷嬷一惊,说道,“娘娘……”
太后面色一冷,说道,“快去。”
吕嬷嬷不敢有异议,找了两个心腹宫女就去了小佛堂,推开暗门进入了下面……
不过半个时辰,吕嬷嬷去而复返,太后皱眉,说道,“断气了?”
“是。”吕嬷嬷点头,只是脸上带着几分惊惧,说道,“娘娘,她说……要是她死了,要整个皇宫陪葬。”
“她敢!”
吕嬷嬷见太后因为太过激动而咳嗽,赶忙上前给她揉背,太后气的忍不住骂了句,“贱货,还当自己是贵妃呢,现在她死不死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还想吓唬我?”话虽然这样说,但是神态明显带着几分紧张。
太后担心的其实是赵天赐,要是赵天赐有个什么……
吕嬷嬷说道,“太后您不要担心,人都死了,还能起什么风浪?”
“你说的是。。”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当天晚上太后还是没睡安稳,特别是担心赵天赐,特意让人把孩子喊到跟前,只有看到赵天赐这才觉得安心了许多。
赵天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陪着太后,歇在了隔壁的侧屋里,好在林瑶也在,这让他安心了下来,好像看到母亲就没有任何的烦恼。
这之后过了两天都是静悄悄的,林瑶惦记家中的孩子,皇帝也觉得太后这一次有些凶险,还是先让林瑶回去一趟才放心。
皇后其实有些不满,入了宫的女人,如何能随意的回家去?这林氏根本不守宫规,但是公主和黄次子还在别院里,加上皇帝特许,她要是在说点什么就显得小气了。
之前就因为提点过林瑶被皇帝不喜,她原本就没有宠爱,全靠着太后和皇帝为了册封林氏打擂台,这才渔翁得利的,实在是不敢造次。
但是她虽然不能反对,脸上却是没有笑模样,倒是任贤妃,还给林瑶带了一些孩子们爱吃的糖,比起皇后落落大方的多。
林瑶上了马车,越是靠近别院越是心里焦躁,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孩子们那么久,期间茂春入宫说过孩子们的情况,说赵平安倒是哭过几次,但是赵婉蓉一带他玩就忘了这件事,两个孩子倒也十分的听话。
可是林瑶心里还是惦记的不行,做了母亲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牵挂自己的孩子。
林瑶到了别院,刚下了马车,就看到两个人孩子朝着跑过来,她弯下腰一左一右的抱着,只觉得胸口空落落的都被填满了。
赵平安性格比较安静,难得哭着鼻子嚷嚷道,“娘,呜呜呜。”
赵婉蓉到没有说话,林瑶低头一看,孩子眼角也挂着泪珠呢,大概是觉得自己是姐姐,就不应该跟着弟弟哭,有些丢脸。
林瑶摸了摸赵婉蓉的头说道,“娘都知道了,说你一直照顾弟弟,我们婉容可真厉害。”
赵婉蓉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哭道,“娘……”
林瑶抱着赵平安,牵着赵婉蓉回了屋子,晚上亲手给他们做了喜欢吃的金盏饼,其实就是用土豆泥煎的小圆饼,软糯鲜甜,两个孩子特别爱吃。
平时赵婉蓉是自己睡的,这一天晚上却抱着自己的枕头眼巴巴的站在床边,可怜兮兮的看着林瑶,说道,“娘,我能跟你睡吗?”
林瑶心都化了,伸出手来,说道,“过来吧。”
赵婉蓉高兴地跳上了床,林瑶一左一右的抱着两个孩子,嘴角带着笑,就这样睡了过去,有了孩子们在,又不是宫里,战战兢兢的,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醒来,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宫,她也不能离开太久,怕是太后有个万一……她不在,确实是不太妥当。
谁知道还没出门就看到李苋红着眼睛的跑过来,说道,“娘娘,。出大事了!”
林要去看李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熬了许久的模样,心中诧异,最主要是李苋的神色,带出几分恐慌来,林瑶鲜少能看到这样的李苋。
“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苋颤抖的说道,“三公主病故了,皇后娘娘疯了。”
“什么?”
“这才一个晚上?”
李苋又说了一个吃惊的事情,“陛下觉得宫中不安全,带着太后娘娘还有大皇子往这边赶,一会儿就应该到了。”
“住在我这里?”
林瑶十分的吃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还是问问陛下吧,其实小的也不甚清楚。”
林愣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茂春,快把东边那个院子收拾出来,那地方适合养病。”
整儿别院里人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主要是要安排太后娘娘的住处,至于赵天赐和皇帝,原本就有住的地方,倒也不用重新弄。
皇帝派李苋先过来通报下,怕是吓到了林瑶,让她有个准备,结果等着到的时候发现,林瑶连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
“三爷,这是?”
“叫人先把母后扶上床。”
林瑶这才发现皇帝居然只带了两位太医,就连太后身边的吕嬷嬷都没跟着来,怪不得让她喊人来。
毕竟不熟,扶着太后上床的时候,稍微用力了一点,太后感觉不太舒服,她气道,“皇帝,你说宫里的都不可信,怎么连吕嬷嬷都不让跟过来?瞧这些人粗手醋脚的,根本就不会伺候人。”
林瑶见太后还有力气说话,倒也放心了下来,之前一直不太好,真怕这一路折腾损耗元气,加上那个惊人的消息……真怕是太后撑不住了。
安顿好太后,林瑶把自己最信得过的奶妈曹嬷嬷和茂春喊了过来,正好茂春还懂医术,倒也十分合适,伺候太后左右。
从屋里出来,林瑶就问道,“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事关太后的名声,但是林瑶又不是外人,皇帝犹豫了下就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太后喝贵妃的不对付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倒也不用具体说,只说了后面的,“母亲不解恨,把贵妃关在密室里,那之后就怪事连连,朕的子嗣一直不顺,贵妃说是自己的指使的,但是清扫了许多宫人,但凡曾经和贵妃有过牵连的人都已经请了出去,却也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母后觉得这不过是贵妃虚词,吓唬人而已。”
“母后感觉撑不过去了,就让人先处置了贵妃,贵妃死前说……德阳虽然一直先天不足,御医还说她活不过七岁,但是这些年来都是有惊无险,安安稳稳的长大了,朕还以为没事了,谁知道突然间就病故了。”皇帝目光里全是痛苦,毕竟是自己的长女,如果能不在乎?
德阳公主虽然不是林瑶所出,但是林瑶也是一个做母亲,大抵所有女人做了母亲之后都会感同身受,看不得孩子受苦,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她三个孩子的同父异母的姐姐,一时伤心落泪,道,“真是可怜,可是查出为什么?”
“问题就是在这里,什么都查不出来。”
林瑶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帝突然下定了决心把太后送到了别院里,甚至连一个熟悉的随从都没有带,皇帝已经信不过宫里的任何人了。
最可怕的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这简直让人恐慌。
林瑶忍不住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就是要辛劳你了,母后的药朕要你亲自看着煎服。”
“陛下放心吧。”
皇帝伸手一拉就把林瑶拉入了怀里,紧紧的抱住,说道,“不能再出事了。”
“不会的。”
皇帝把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一遍,药材都是宫外买来的,至于两位太医则是关在后面的院子里,只有诊脉的时候才能出来,也是苦不堪言。
林瑶还想着皇帝这般怀疑太医,大概是想要换人,果然下午的时候就看到蔡郎中急匆匆的过来,他苦笑着对林瑶说道,“夫人,小的擅长的妇科,可偏偏陛下要让我给太后娘娘看病。”
林瑶能明白皇帝的想法,太后的病也就是熬日子,除非是有什么仙丹妙用起死回生,不然也就是这样了,用药还是一样,都滋补为主,说道,“医理都是相通的,陛下只是信不过其他人了,您只要看看药方,还有那些药材有没有不妥就行了。”蔡郎中因为深受假药材之苦,早就练就了比旁人还要准确的目光和经验,倒是个合适的人选,林瑶随即把宫中的事情都说了,当然瞒过了贵妃的事情,只说皇帝怀疑有人下毒,但是找不到线索。
“这您放心,我一定不错眼的盯着。”蔡郎中走南闯北的,早就看过不少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宫中下毒倒也不是什么叫人吃惊的事情了,面上十分的沉稳,保证的说道。
林瑶其实很辛苦,不仅要盯着太后煎药的事情,还要亲手给太后做吃食,自然是没空照顾两个孩子,好在赵天赐回来了,抽空了会带弟弟妹妹玩,加上林氏父母都在,孩子们都大了,也用像以往那般一直盯着。
下午的时候,林瑶在厨房里熬粥,因为太后久病,要吃一些容易克化的食物,各种粥自然是最好的。
今天做的是鱼片粥,用的是桂鱼,桂鱼肉紧实少刺,少腥多滋补,正是适合久病之人了。
太后正在发脾气,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什么还送晚膳过来,要饿死我不成?”茂春看了眼天色,大太阳还搁在半空中呢,离晚上还早着呢,心中很是无奈。
一看太后就是找借口发脾气,自从来了别院之后,太后总是这里看不顺眼,那里嫌弃,很是难以相处。
茂春头疼,不知道说点什么,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从窗口露出的半张脸赵婉蓉,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满目的疼爱,说道,“大小姐,太后娘娘醒了,您来请安吗?”
太后住到别院之后,一直昏睡,偶尔清醒也是精神不好,没空见客,林瑶就没让孩子们来请安,今天早上孩子们倒是来了,但是太后还在昏睡中,也就没见着。
所以这还是太后住到别院之后,第一次见面,太后还是在赵婉蓉一岁的是见过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孙女。
赵婉蓉调皮的笑,牵着弟弟赵平安就从正门走进来,这一双儿女,赵婉蓉生的灵动可爱,赵平安俊秀安静,当真是讨人喜欢的很。
赵婉蓉凑过来,稚气的问道,“你就是我的祖母吗?”随即拉着赵平安说道,“弟弟,喊祖母。”
赵平安和赵天赐好动不同,格外的安静,按道理这会儿正是淘气的时候,却十分的沉住气,一直都不吵不闹的,听了姐姐的话,奶声奶气的喊道,“祖母。”
太后脸上一下子就有了笑模样。
茂春赶紧叫人拿了蒲团过来,两个人正正经经的给天后行了礼,赵婉蓉是被林瑶找过教习嬷嬷学过行止的,别说虽然没入过宫,但是姿势却是十分的漂亮。
至于赵平安,年纪还小,虽然也学过,但是跪的时候一下子就歪了下来,还是茂春扶着这才磕完了头。
太后对赵平安稀罕的不行,喊道,“哎呦,这就是平安吧,到祖母这里来。”
赵平安看了眼赵婉蓉,见她点头,这才走了过去,太后想要抱一抱赵平安,但是却不够力气,久病的她很是虚弱。
赵平安倒是很乖,乖巧的靠在太后的怀里,还怕她累着,自己往后靠了靠,这可把太后高兴坏了,说道,“你可是比你哥哥还要懂事,吕嬷嬷……,你去拆了我的箱笼,把那个九龙玉环拿过来。”太后喊了一句随即想起来吕嬷嬷没有跟过来,又见茂春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九龙玉环,发怒道,“这林氏当真是不会做事,找的什么人?根本就不会办差事!”
茂春一句话也不敢说,先不说她不能顶嘴,就算是能回嘴,按照太后的脾气,总有更多难听的话等着。
反正太后就是看林瑶不顺眼,这倒是没办的事情。
茂春心里这个气,却也不敢吭声。
赵婉蓉不高兴了,说道,“祖母,您为什么骂我娘,自从您入住以来,娘亲自给您熬药,一天三顿饭也是她亲手做的,平时这个时候都会带我们出去玩,如今却没空了,从早上起床,我就没见我娘歇息过一次,就这还不够吗?”
“住口,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太后气道。
赵婉蓉也委屈了,说道,“你就是个坏祖母,平安咱们走,就知道欺负娘。”
赵平安最是听赵婉蓉的话,马上就从床沿上下来,姐弟俩牵着手就这般走了。
太后气的肝疼,道,“等着我好了就带你们入宫里去,让任贤妃好好教导一番才是,越发不像话了。”随即对着茂春说道,“你叫茂春是不是,快去喊了你们夫人来。”
林瑶就这样被喊了过来,太后忍不住朝着林瑶发作了一通,大意就是林瑶不会教导孩子,把赵婉蓉教的不像话。
林瑶却道,“娘娘,婉容是我所出,正是我的女儿,她见不得旁人辱骂自己的母亲,又有何错?难道娘娘喜欢那种为了权威不敢维护自己母亲的孩子?”
“你……”
林瑶又道,“娘娘,恕我难以从命,婉容并没有过错。”
“你简直胆大包天,陛下呢?”
“陛下入宫去了,晚上才能回来。”林瑶淡定的说着,好像没有看到太后脸上的怒意,“我先去给您熬药了,不然又来不及了。”
太后在床上气的肝疼,感觉头晕目眩的,骂道,“林氏,你这是要气死我不成?我要跟陛下说,让他好好整治你。”
晚上赵恒回来,太后自然是一顿告状,最后还生气的拍了拍一旁的案桌,皇帝平静的看着,突然说道,“母后,您有力气了?”
太后气的肝疼,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皇帝掏了掏耳朵,把粥碗拿过来,盛了一勺说道,“饿了吧,吃口粥。”
太后原本十分生气,但是等着喂到嘴边,一下子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她自然知道林瑶的手艺,这粥不用尝也知道十分的美味,到底忍不住吃了起来,皇帝给人喂饭也熟练了很多,不到一会儿就吃完了。
吃完了饭,歇了一会儿就吃药。
太后的病按照太医的话就算是在熬日子了,已经无药可救,只能看天意了,所以药里大半都是补充元气的,也是林瑶亲手煎的,皇帝自然心疼,但是他白天要去宫里查下毒的事情,实在是走不开,主要是他现在只能相信林瑶了。
太后见皇帝根本不想给她做主,骂道,“你当真是被一个女人迷得失智,不辨是非了。”
皇帝无奈,道,“母后,当初李贵妃独宠后宫的时候,从儿子的住处搜出一本禁书来,让儿子承认是您教唆的,那时候她让儿子跪在院子里责罚,手心都打肿了,儿子也咬牙没有承认,为什么?因为您是我的娘亲,一个孩子维护自己的母亲有什么有错?”随即又道,“我知道您不喜林氏,但是她忙里忙外的,亲手熬药做饭,已经十分的不容易了,您却非要鸡蛋里挑骨头,还要让婉容听从,她如何肯听?您说道既没道理也没有一个做祖母的气度。”
太后气的两眼冒火,却想起以前的旧事来,说起来小时候赵恒没少受气,但是他一直不遗余力的站在自己这一边,维护她。
皇帝见太后缓和了下来,就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太后自然是还没消气,但是想起旧事来,觉得对不住皇帝,倒也不好再提了,两个人闲聊几句见太后神色疲惫就退了下去。
从屋里出来,皇帝就去了孩子们的院子里,因为年纪还小,倒也没有分开,一个院子里住着三个孩子。
刚进去就看到赵天赐紧张的来找皇帝,说道,“父皇,您来看看儿子今日临摹的字。”
皇帝就跟着赵天赐去了书房,他一看居然是魏征劝谏唐太宗的故事,赵天赐见皇帝看到认真,说道,“父皇,您觉得魏征做的对吗?”
皇帝目光里就有了笑意,说道,“自然是对的。”
赵天赐又道,“父皇,其实我是想为妹妹说情的。”随即把今日太后和赵婉蓉的争执说了一遍,“我已经说过妹妹了,不能顶撞长辈,此为不孝,但是妹妹这么做是因为祖母对母亲的抱怨不实,古有魏征不顾强权谏言,妹妹这般小就就知道明辨是非谏言皇祖母,当真是难能可贵。”
皇帝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好在最后忍了下来,说道,“倒是让你费了一番心思了。”随即在赵天赐紧张的目光下,笑着说道,“既然妹妹都知道错了,你也说过她了,那朕就不罚她了,但是下次不可了。”
赵天赐高兴地说道,“她肯定不会了。”随即朝着后面喊道,“婉妹,你快出来。”
赵婉蓉从湖绿色杭绸杖子后面露出半张脸来,配上她紧张的目光,看着可怜兮兮的。
皇帝对儿子自然是期待良多,毕竟是要继承家业的,怠慢不得,十分严苛,但是对待女儿就会多了几分怜惜,一下子就心软了,招手说道,“到爹爹这边来。”
赵婉蓉跑了过去,马上就抱住了父亲的胳膊,委屈的说道,“哥哥说我这么顶嘴在宫里是要受罚的,爹爹,你真的不生气了吗?”随即又道,“可是我心里不服气,娘那么辛劳,祖母却是不满意。”说着就落下泪来。
泪珠从柔嫩的脸庞滚落下来,就好像砸在了赵恒的心口,他完全就没脾气了,“好了,没事了,爹爹不会罚你。”
林瑶正在厨房里忙碌,几个人的晚膳倒也不用亲自动手了,让厨娘做就行,只是她在旁边提点几句。
茂春走了进来,林瑶指了指白色软糯的发糕说道,“刚蒸出来的,你往日不是很爱吃?”发糕上面撒着干桂花。
“夫人,奴婢哪里还有心思吃这个?”说完在林瑶耳边说了几句,“奴婢瞧着陛下去了西辺的院子里,您说不会责罚大小姐吧?”
西边的院子里住这个三个孩子,皇帝去那边自然是看孩子去的。
林瑶拿了一个发糕堵住了茂春的嘴,说道,“快趁热吃了,别是想这些事儿。”随即见茂春委屈的看着她,那模样倒是十分的滑稽,笑着说道,“陛下不是那种不问事情原委就愚孝之人。”
茂春咬了一口发糕,上面撒着一层干桂花,吃起来有一种桂花特有的香味,发糕又软糯香甜,十分的好吃,听着林瑶的话,这才放心了下来,其实她也是但赵婉蓉被皇帝责罚。
“大小姐最爱吃这个桂花发糕了。”
林瑶笑着说道,“就是给她做的。”
茂春一下子就明白了,林瑶也是怕孩子难过,这才做了她最喜欢的糕点安慰她。
***
太后一开始住在别院里十分的不适应,毕竟身边的人全被换掉了,往常在宫里,只要她一个眼神旁人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这边都是新人,自然不知道她的喜好。
一开始她也是抱怨的,但是每天早上,林瑶都会早起,等着吃完早膳就把窗户打开,这里是别院里景色最好的地方,窗外就是秀佛山的山脉,正值秋季,山上的有红色的枫叶树,开始泛黄的白杨树,远远看去像是一副染了五彩色的锦缎,美不胜收。
太后经常一看就是几个时辰,伴随着小鸟的叫声,有种说出来的宁静。
说起来自从入宫开始,太后还是很少有这样全身心放松的时候,更不要说山上的空气还十分的清新,叫人感觉舒适。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太后每天都会收到一个小礼物,有时候一片染红的枫叶,有时候则是一串野葡萄,甚至还会有囚在笼子里的蚂蚱,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多是山上的红色野花。
太后嗤之以鼻,觉得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幼稚的很。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后渐渐地开始期待了起来,虽然都是寻常可见的东西,但是如果枫叶,一定是颜色最艳,形状完好的,就是摘来的山楂也是酸甜可口的。
有一天,这个惯犯终于被太后撞见了,她还是按照以往睡午觉,但是这一日睡的格外浅,等着听到脚步声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和准备开溜的惯犯对上了视线。
居然是赵婉蓉,她惊愕的喊道,“皇祖母……您醒了?”
赵婉蓉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窄袖长裙,梳了一个双丫鬓,上面戴着红毛球的发饰,加上生的明眸皓齿,就像是闯入凡间的红梅花小仙子,灵动可爱的不行。
皇帝子嗣单薄,别人到了太后这个年纪,都是儿孙满堂,就比如国公夫人一家,光是孙辈就已经十几个了,但是太后呢?就这么几个孩子还都是林瑶所出。
太后虽然心疼三公主,但到底一直病着,根本就没有享受过儿孙环绕的喜悦,这会儿看着生的可爱灵动的赵婉蓉,她用小女孩特有的童音喊祖母的时候,不得不说,心里有点酥酥麻麻的,实在是生不起气来。
但是太后想到这是林氏所出,又是上次顶撞过自己,绷着脸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你送来的?”
赵婉蓉像是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紧张的抓着衣袖,说道,“是我送来的。”
“为什么送这些东西给我?”
只要太后不骂林瑶,惹恼赵婉蓉,她本质上还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老实的说道,“爹爹说皇祖母很辛苦,因为生病吃不好饭,睡不着觉,所以就爱发脾气,孙女出去玩的时候就想着,外面这么好玩,枫叶这么漂亮,可是祖母看不到,就想着拿来给您看,您的病是不是会好点?”随即又加了一句,“去年冬天我生病没办法出去玩,天赐哥哥就堆了个雪人放在我的院子里,让我天天看。”
“你不恨我骂你?”
赵婉蓉突然腰背挺直,骄傲的说道,“天赐哥哥说我做的对,爹爹也没责罚我,娘晚上还给我做了最爱吃的发糕,所以虽然不该顶撞您,但是我一点都不伤心。”
太后气笑了,说道,“既然没做错,为什么要来讨好我?”
“您不是我的皇祖母吗?”赵婉蓉理所当然的说道,“有时候我和哥哥也会吵架,但是第二天就会和好,娘说,我们是亲兄妹,没有隔夜仇,还说父母兄妹,皆是如此。”
看着赵婉蓉澄清的目光,里面满是纯粹的关心,太后一时心里翻江倒海的,说不出的滋味,
太后居然觉得自己伤痕累累的心口,被这个孩子纯真一点点抚平。
太后不得不说林瑶教的真好,赵天赐有礼沉稳,颇有长子的气势,赵婉蓉敢说敢做,又良善纯真,都是十分讨人喜欢的孩子。
林瑶知道赵婉蓉被太后撞着了,吓了一跳,急忙走到了门口,担心太后又朝着孩子发作,屋内窗户大开,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映照在太后的脸上,居然隐隐看出几分慈爱的神态来,她伸出手对着赵婉蓉说了什么。
赵婉蓉突然间就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乳牙,可爱的不行,然后从自己绣着兰花的小挎包里拿出一个黄色的灯笼果来。
太后看了好几眼,显然不知道如何下口,赵婉蓉拨开上面的黄色外皮,露出里面黄色的圆果子,再去看太后,太后就咬了一口。
林瑶笑着走出来,见到了皇帝,心中有些差异,因为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宫里才是,问道,“陛下,您回来了怎么不通禀一声?”
赵恒道,“你近日那么忙,也不用特意来接朕。”原来皇帝是怕林瑶特意去迎她,累着她了,这用心已经十分的体贴了。
林瑶趁着旁边没人,偷偷的起身在皇帝的脸颊一口,皇帝忍不住笑,揽住了林瑶,倒是十分的亲密无间。
“母后怎么样了?”
林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皇帝去了门口,这会儿赵婉蓉正陪着太后下棋,正襟危坐的模样的十分的可爱,大抵是下不过太后,又被吃了两个子,赵婉蓉不服气的噘着嘴,太后却安慰的摸了摸赵婉蓉头。
林瑶见皇帝许久没反应,一回头,见他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眼角挂着泪珠,林瑶想着这些日子来的煎熬,其实皇帝又何尝不是担心太后呢?
不知道是景色怡人,还是饭菜可口,太后脸色好了不少,如今可以吃一些面食了,每日里还会去院子里散步。
一晃眼过去了二个月,太后已经好了许多,气色恢复的不错,饮食也基本归于正常,但是因为之前病的太重,一直都显得十分羸弱。
不过她现在有了开心果,真正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惬意日子。
所以等着吕嬷嬷来找她的时候,太后几乎已经忘了宫里的事情了,她这才惊奇的发现,不知不觉中,林瑶已经熟悉了她所有的喜好,安排的舒适惬意,陪在身边的两个孩子又天真可爱,没了宫中的琐事,越发觉得过得舒坦。
这时候太后才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这个林瑶实在是……太过出众了。
吕嬷嬷见到太后的都惊呆了,直接跪了下来,说道,“娘娘,您这是好了”
这会儿太后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膝盖上盖着元宝纹的深色毯子,这是赵平安最喜欢的,特意拿出来给太后用,太后喜欢得不得了。
太后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褙子,半百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虽然没有宫中显得尊贵,但是神态放松惬意,就是目光里也有笑意,十分的平静,说道,“起来吧,其实还是没劲儿,郎中说我五脏受损的厉害,只能慢慢养着。”
吕嬷嬷起身,站在一旁,忍不住拿着帕子拭泪,说道,“看到您这样,奴婢可真是放心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吕嬷嬷就可怜兮兮的说道,“娘娘,奴婢可以来伺候您了吧?自从您来了这边,奴婢是一日都没睡好觉。”
太后想起皇帝的话来,以前她是不信的,但是现在想想,自从来到了这边她的病就好了?而一直没有子嗣的皇帝,在宫外也是有了三个孩子。
难道这都是巧合吗?
太后再去看吕嬷嬷,居然觉得此人不可信了起来,说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我左右伺候,也是辛劳的很,正好趁着这次休息一下。”
吕嬷嬷显然看出太后的犹豫,显得有些伤心,但还是点点头,说道,“奴婢等着您回来。”又起身说道,“让奴婢伺候完您喝茶再回去。”
太后喝的都是蔡郎中开的养生茶,笑道,“再过一阵子就回去了,倒也不用这般难过。”这话刚说完就看到寒光一闪,她惊惧的看着那匕首冲着她而来。
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那匕首并没有落在太后的身上,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藏在暗处的护卫已经制服了吕嬷嬷。
好一会儿,太后才微微颤颤的说道,“吕嬷嬷是你?”
吕嬷嬷跪在地上,或许是太过用力,发鬓散开,半百的头发散落在下来,配上她神态,看着很是憔悴。
很快,皇帝和林瑶都来了。
看着戒备森严,反应迅速的护卫,吕嬷嬷就都明白了。
“原来你一直在下套等我。”
“是朕,母后并不知情。”皇帝想起刚才还有心有余悸,他没想到吕嬷嬷居然下毒不成就要直接刺死太后,显然是准备鱼死网破。
“吕嬷嬷,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各归其主,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你是她的人,为什么听我的话把她给处置了?”太后不敢置信的问道。
吕嬷嬷道痛苦的说道,“我不杀了她,如何得到娘娘的信任?”随即哭着喊道,“是你逼得我,所以贵妃娘娘死前叫把你们都杀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贵妃的内应居然是太后最爱重的吕嬷嬷。
吕嬷嬷一直等着太后回宫,结果一拖就是二个月,听闻太后渐好就开始担心起来,怕是没有机会对太后下手,这才主动找上们来,结果看到太后对她的防备,她就知道,恐怕以后在也不没有近身伺候的时候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这才鱼死网破,准备同归于尽。
只是显然皇帝一直找不到线索,但是太后的病又好了,说明确实是有人下毒,而最容易下毒的人就是亲近的人……他就一直按兵不动,准备等着对面沉不住气自投入网。
皇帝叫人把吕嬷嬷押了下去,倒也不用审问,吕嬷嬷自己都招了,靠着太后的信任,她给两位皇后下毒,后来又给德妃下毒,德妃运气好,只是难产,只是孩子先天不足,吕嬷嬷又借着送补药给三公主下毒。
当天晚上吕嬷嬷就吞金自尽了,从她内衣的口袋里搜出一袋白色粉末,去问太医,居然没有人知道,后来还是蔡郎中拿去琢磨,发现这种粉末应该是西域某种虫子磨的粉,本身是无毒的,但是和人参煎服,就变成了慢性的毒药,也怪不得发现不了。
再去查,果然吕嬷嬷在西域有个亲戚,时常寄了东西来,当时还给太后也寄了不少西域的美食。
而太后每年生病显然都是吕嬷嬷故意折磨太后。
也怪不得赵天赐和皇帝没受牵连,因为赵天赐还小,身体又好,不需要人参滋补,这种健壮小孩子反而是忌讳补身,至于皇帝正直壮年,自然也不需要,加上出了寿阳宫吕嬷嬷也没有人手,不敢把手伸那么远,这才没相安无事。
太后显然很受打击,她一直自诩自己的看人的能力,谁知道恶人就在身边,这些年来自己所受的苦,皆是因此而来。
太后再去看林瑶,就已经没有以前的那么反感,她以为好的人,想的却是怎么折磨她,而她因为和离的身份看不起的人,却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三个孩子也养的十分好,就是皇帝……自从和林氏在一起后,也少了郁结,变的越发沉稳内敛。
一个人心中有了感情的归宿,有了儿女,就会变得无所畏惧。
这一日,太阳正好,林瑶就扶着太后出来后面花园里晒太阳,赵婉蓉新学了个曲子,要弹奏给太后听,林瑶就让人在旁边草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让她在上面弹,不过赵平安最近开始对陶笛感兴趣,用力能吹出几个音符来,非要和姐姐合奏。
这下好了,古筝和陶笛的声音混杂一起,杂乱无章,林瑶听的头疼去制止,用了一个蜜桔哄住了赵平安。
赵平安有些委屈,他其实就想跟姐姐玩,不过看到橘子又高兴了起来,他很喜欢自己剥皮,细心的拨开,然后挑掉上面的白线,第一瓣递给太后吃。
太后心都软了,高兴地接了。
这会儿阳光正好,这边可以看到秀佛山的山脉,秋季的山景尤为好看,红黄绿紫的,像是铺满了五彩的锦缎,美不胜收。
秋风徐徐,吹在脸上格外的舒爽,加上身体无碍,太后只觉得身心没有这般轻松过。
耳边是赵婉蓉稚嫩的琴声,还有赵平安时不时塞了一个橘子到她嘴里……太后只觉得眼眶有点湿润。
突然间,太后对着走过来的林瑶说道,“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也不能一直在外面,你跟着我一起入宫去吧。”
林瑶看着太后温和的目光,愣了下,眼眶一红,不过片刻落下泪来,随即匆忙擦掉,用力的点了点头。
平和三年,林氏被册封为后,同年其所出的长子被册封为皇太子。
册封这一年,因为治水有功的王正则拒绝了升迁,上书说水患不绝就不出衡阳,还给林瑶写了一封贺词。
王正则文采斐然,才能卓著,更是用心写,这贺词写出来之后,一下子就传遍大江南北,林氏的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也被传颂,一时林氏的名声大噪。
那之后倒是吹了一阵女子不满婚事要求和离改嫁,寡妇再嫁的风气,在林氏的提醒下,皇帝趁机立法鼓励下去,倒是免了许多女子悲惨的命运。
虽然吕嬷嬷死了,也没人下毒了,但是太后因为之前长期中毒的缘故,五脏受损厉害,熬了两年也故去了。
平和五年太后病故,却拒绝入皇陵和先帝合葬,皇帝大悲,不顾群臣反对,单独给太后修了个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