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更深入的调查,众人才了解到,不只是天子那边出了毛病,穿着凤城而过的那条凤河里面也出现了一件奇事,这条河已经有数百年时间没有出过事故了,今天居然连着翻了三条船,管理河流的官员也是太子旧部,已经被推出去砍了脑袋,城里乱哄哄的,也没有人来得及调查河难的原因。
在这样的情况下,来自景国的使臣自然不适合多留,现在两国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凤国皇帝怀疑景国之人在镇宁原做了手脚,他的亲信凤家老祖又曾经在柚陵伏击五皇子慕容枫和云天,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谁也不知道那个疯疯癫癫的凤家老祖会不会突然跟他们算总账。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凤国内部一团乱麻,凤国皇帝也不愿意再与他们结亲了,所以在与凤国皇帝打过招呼以后,他们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回去。
这天晚上,在凤国的驿站之中,慕容枫难得与慕容瑾促膝长谈了一次。
“你吃杯酒,暖暖身子。”慕容枫把酒杯推到慕容瑾的面前。
慕容瑾撩起眼皮扫了那杯酒一眼,兴趣缺缺的说:“我不爱喝这种烈酒,你有茶吗?给我倒一盏。”
慕容枫一直知道他的这些毛病,但是现在身在异乡,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的机会,满足不了慕容瑾的小要求,他便只能笑着骂道:“你把我当成你的小丫鬟了吗?没有这个破驿站什么东西都没有,这瓶酒还是我从景国带来的,你要吃就吃,不吃拉倒。”
“啧,我看你娶到了老婆,越发的不要脸了。”慕容瑾很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还是拿过杯子,小口小口抿了起来。
“你不要瞎说话,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人家公主还没有最终答应我。”慕容枫哼哼了几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却有控制不住的笑意。
“你这桃花运也太旺了,也亏得人家公主眼瞎才看上你。”令酒入喉,便如同一团火一样顺着喉管一直烧到了胃里,慕容瑾自小身体不太好,不大受得住这种烈酒,只喝了几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你不要跟我耍贫嘴了,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那些小心思全部说给云天姑娘听。”
慕容瑾:“……”
居然还威胁起他来了,看来这家伙娶了老婆的确是越发得意了。
两人又开了几句玩笑,总算是收起了笑闹的心思,不约而同的严肃起来。
“慕容瑾,你如何看凤国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
“他们国家实在是太热闹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就在这么短短几天之内,接连发生,还恰巧是赶在我们过来的时间里发生,要说这其中没有蹊跷,我是不信的。”慕容瑾拿扇子敲了敲桌子,即便现在是冬天,他却仍然喜欢拿个扇子在那里摇啊摇,看起来倒是恣意潇洒的很,却总让旁人觉得有一股凉风穿过。
“看来你也是这种感觉。”慕容枫沉吟半晌,然后往天空指了指:“按理说他们凤国打成什么样子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但若是按照神谕所说的“大陆之祸,自凤乱而起”,那我们这些天里所遇到的事情就很值得推敲了,这难道是上天对我们的示警吗?”
慕容瑾摇摇头:“其实我从来不相信那个所谓的神谕,甚至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灵存在的,这太匪夷所思了。”
慕容枫却嘲讽地笑了出来:“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如果没有神谕的话,我们两个都不可能有机会出生,并且长到这么大。”
慕容瑾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沉寂下来,烛火在他们两人中间安静的燃烧着,偶尔发出劈啪的一声脆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一声闷雷声打破了沉默。
慕容枫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把窗户掀开了一条缝,现在正是冬天,凤国地势偏北,又比较冷,窗外白雪皑皑的一片,寒风裹挟着一点雪沫子从窗户里卷了进来,冻得慕容枫一个哆嗦。
“你刚才听见了吗?”
“雷声……”慕容瑾皱起眉头。
“对,就是雷声。”慕容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你刚才还告诉我你不相信神谕,可是这冬雷也是在神谕之中出现过的事情。不是我不同意你的意见,可是你听听,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吧。凤乱……难道大陆的灾祸真的要由此而起吗?”
慕容瑾皮肤白皙,侧脸的轮廓很俊朗,他身为一个不能修炼的人,却像一点也不怕冷一样的靠在窗边,本就白皙的脸庞被窗外的白雪映出了一点惨白的颜色。
“我刚才好像又听见了一声闷雷,七弟,不由得我们不信啊。”慕容枫叹了一口气。
“行了,你不要疑神疑鬼的,若是有高手渡劫的话,也会引来冬雷,我不一定是传说中恶鬼出世的前兆。”慕容瑾淡淡的说:“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那个所谓的神谕写的云里雾里,让人找不着北,你回去问问,也没几个人真的把它放在眼里的。而且我觉得你一直把目光放在凤国,不为别的,恐怕真实原因是你那个新的女朋友吧。”
慕容枫:“……”
这个人简直就不能交流!
他感觉自己和慕容瑾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这家伙一天到晚就没有一个正形!
慕容枫气势汹汹地走了,留下慕容瑾一个人坐在窗边独饮,外面偶尔有雪沫子被风吹着刮进来,落到他的睫毛上、头发上,给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白霜,然而这个在传闻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七皇子却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外面皑皑的白雪,听着耳边偶尔响起的忽远忽近的雷声。
夜色渐渐地加深,天上布满乌云,根本看不见月亮的影子,开窗看去,除了窗户里面的烛光照亮的那一小片以外,再远的地方就看不清了。
这样无星无月的夜里,自然也没有人知道空无一人的河岸边发生了些什么。
凤河平静了许多年,以至于凤城中人都已经对它放下了所有的戒心,每天晚上靠着这条河流夜夜笙歌,但是既然白天出了船货,今天晚上也就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宵禁,靠着河道的道路上,只有一个打更的更夫在游荡。
今天夜里太冷,他还隐约听见了一些打雷的声音,再加上白天河道才出过事,一个人走在这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全,这个更夫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跟着的一条蜿蜒盘旋的巨蛇……
第二天一早,景国一行人就踏上了回程的路,他们身份特殊,得到了皇帝特许的令牌,所以出城的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守卫过来盘问,而这种特权,也让他们有了一些浑水摸鱼的机会。
景国一行人分成两拨,以自己的派别站队,一队是以景国七皇子慕容瑾为首的,另一队则是以礼部尚书之女孔子檀为尊。他们两队人马很少互相出现交集,然而今天,礼部尚书之女却很少见地亲自过来拜访了一次。
“殿下这里倒是挺热闹。”孔子檀的目光淡淡的在马车内扫了一圈,他的目光挨个的扫过窝在角落里的慕容枫、抱着一盏茶杯小酌的云天、捧着一本书在的冷鸢,最后才把目光放在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慕容瑾身上。
慕容瑾神色不变,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递给她一盏茶道:“都是朋友,大家喜欢来我这马车里面坐着,没事一起打打牌,喝喝酒,倒也潇洒。如果孔姑娘无事的话,也欢迎前来,我们一起打几次牌,也就熟络了。”
孔子檀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慕容瑾这个人一向是出了名的风光霁月,而且都说他极会做人,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对上敬而不卑,对下礼贤下士,每一个跟他正面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给哄得合不拢嘴,算是一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但是孔子檀心里想的,却并不是要和他做朋友,她心里有更深的渴望,却被慕容瑾远远的用一个礼貌的微笑拒绝了。
孔子檀强忍住心中的酸涩感,挤出了一个微笑,问他道:“七皇子殿下出城之前可曾听过这城中的传闻?”
慕容瑾脸色都没变一下:“我们来的这几天,城里发生的事情多了,不知道云姑娘指的是哪一件。”
孔子檀微微低下头:“他们内乱他们的,与我们没有关系,但是传闻中他们那个反叛的太子君烨的尸身不见了,而我们这次入凤国,就是应太子君烨的约定而来,虽然凤国皇帝没有说,但是他心中肯定是对我们有疑,我只是想来问问,殿下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孔子檀不知道,在她身后,原本跟没骨头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的慕容枫突然绷紧了身体。